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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承光,你能不能解釋一下,這一個雞蛋就上夠了力量是什么意思?”阿圓陰測測開了口,灶房里,安靜極了。
莊稼人想要田地豐收,都要勤施肥料,就是人畜產生的“農家肥”,俗稱為“上些力量”,意思是可以幫助田地增添肥力,莊稼長得更茁壯。
白老大已經覺察出自己的語病,大蒲扇撓上了后腦勺:“這個——那個——我是說,一個雞蛋——”。
還能說什么呢?每天一個雞蛋就很奢侈了,能補充上一整天的營養了,用不著再多吃什么好東西,咸菜絲兒就很可以應付過去是吧?
阿圓的肚子里被氣填飽了,只覺得從里往外的疼痛,煩躁的情緒難以自抑,于是起身就走,還沒忘小心眼的丟下一句:“我今兒的力量上夠了,就不浪費別的糧食了。”
滿座啞然。
傻呵呵的白老大,還在琢磨著怎么解釋清楚“力量”的意思呢,媳婦兒就杳無蹤影了。
“女魔頭”果然脾氣大!白家小的們領教了。
“大哥你怎么惹到大嫂了?從回來就氣的不行!”白老二也跟著撓后腦勺,還知道追根溯源:“是不是你倆在三十里屯跟人吵架了?那個楊木匠可是出了名的壞脾氣,沒給嫂子氣受吧?”
白老大一頭霧水,連連擺手:“那不能!楊木匠還被你嫂子給氣到了呢!她從三十里屯出來就開始不搭理人!”
那要不是楊木匠的原因,就只能是你老兄的緣故,白老二等人自動把自己吵架動手的那一段忽略過去了。
“嫂子肯定是生的大哥的氣——”,小采蓮幫腔兒,姑娘家心細些,發現的端倪不少。
“大哥你每次用手抹筷子遞給嫂子,嫂子都會皺一下眉頭;還有。你一把筷子頭往桌子上頓一下,嫂子就愣一愣;還有,你吃飯時老是‘吧嗒’嘴巴,嫂子也不喜歡——”。
小姑娘分析的有道理,也忘記了自己吃飯那動靜更是不小。
白老大被妹妹指點的面上潮紅:“這——不是——在家里自在嗎?我也是怕筷子上有水啥的,就再抹一把,那用著用著,筷子不就不一般長了嗎?就在桌子上磕打磕打再用——”。
卻原來,在自己身上,有這么多的毛病惹了媳婦討厭嗎?白老大登時灰心喪氣。
一家人團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吧嗒吧嗒”吃的歡快,不正說明了那飯做的香噴噴招人喜歡?
別人家里不也這樣吃法兒?當然,除了自家親娘。是跟阿圓的飲食狀態相近的。
她們嚼東西時,確實不怎么發出聲音,也不會把飯噴濺出來,尤其是喝起湯來,那也是無聲無息的端著碗。咽下去,全沒有“呼嚕嚕”的山響。
似乎,娘也沒有嫌棄過自家的孩子吃飯沒形象。
記憶里,母親來自某個大家府上,是做丫鬟出身,輕易不出門。也不會做農家活計,倒是不斷地生孩子,每兩年添一個人口——
白老大陷入了綿長的回憶之中。還是白老三盡職盡責的晃醒了他。
“大哥去勸勸嫂子吧,要不是嫂子想了這么多法子,賣了這許多力氣,咱家的口糧都還是問題呢!”
人家小夫妻有矛盾需要慢慢兒解決,白老二很懂事的喚起一票小家伙:“走。都跟著我們去外面轉轉,里正那兒的地契應該拿回來了。去瞧瞧!”
兩個大的扯了兩個小的,悄沒聲兒的離開了家,院門,被仔細的關緊了。
身負了全家眾望的白老大,仰首看天,低頭望地,把一頭發髻撓了個雞窩出來,也沒想出新鮮的轍兒哄媳婦歡喜。
這個自己費盡家財討來的小媳婦兒,唯一的愛好,似乎就只是比別人喜歡洗澡而已。
正好,大浴桶就能派上用場!
白老大終于找到了突破口,黑臉膛上松泛了不少,于是大鍋也燒,鐵皮爐子也點,勢要把那個大浴桶裝滿熱水!
他這樣全心全意的要引出媳婦兒的一個笑臉來,殊不知,這又將是一場“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的游戲。
阿圓氣沖沖走進正屋的時候,一抬腿,“呼啦——”,一股熱流噴涌的感覺,熟悉而又陌生。
這身子的“大姨媽”造訪了!
怪不得這一天怎么都不順勁兒,怪不得肚子下墜疼痛如同刀攪,怪不得恨不能把白老大生吞活剝,那根兒,都藏在這兒呢!
可是,誰來告訴她,現在,能怎么辦?
沒有前世的衛生巾衛生紙的女人,是怎么熬過這幾天災難的?
白家只有一個采蓮是女娃兒,歲的小丫頭,不可能懂這個,那幾個老爺兒們,更是只有礙眼的份兒!
難道就這樣濕著衣服,跑到李嬸子家求救?打死她也做不出來!
阿圓憤怒的幾乎仰天長號,她所能想到的,只能是那只唯一陪嫁來的“小包袱”,按說,里面肯定得有衛生用品的吧?
可是,除了新添置的布料,眼前還是那幾身舊衣服,她媽的這缺心眼兒的傻姑娘,竟然出嫁時連以后怎么度過“小日子”都不去想。
怪不得嫁進來就要死要活,怪不得那個大伯娘說“她”會逃走會私奔,這丫的真的沒心留下來過日子。
阿圓忍受著熱流滾滾,站到炕沿邊鋪平了一塊準備做衣服的棉布,顫抖著手指拎了剪刀,按照想象,憑借經驗,為自己裁制一條衛生布帶兒。
她手腳冰涼,又不敢在炕上或者凳子上端坐,只是咬著牙,一針又一針的,再把剪好的布帶兒縫綴起來。
不合適,再剪開,再縫。
無論是生存在哪一個世界,最艱難的時候,都得自己獨自承受。
可以任意撒嬌哭泣撒潑耍賴提要求的幸運兒,從來就不是阿圓。
當夜幕暗沉,白老大信心百倍的燒開了熱水時,他的小媳婦慢慢兒的挪出了屋子,冷著臉進灶房,端了一簸箕灶灰,又冷著臉走出去,那走路的姿勢,很是有些奇怪。
白老大不敢搭話兒,傻呆呆的望著媳婦的背影,進了正房,又很快出來,去了院角兒的茅廁。
白老大把浴桶刷洗一下,準備搬進正房。
一只冰涼的小手,按住了他的大蒲扇,只是那么一個愣神兒的空,阿圓進屋、關門、拴上了門閂。
這是還在跟自己生悶氣呢!白老大的心,也是拔涼拔涼的了。
“媳婦兒你病了嗎?拉肚子?開開門讓我進去——”。
白老大的呼喊聲有些底氣不足,根據這兩天的接觸判斷,新媳婦這是又要把自己掃地出門了,新婚之夜,不就把自己攆到弟弟們的屋子里去睡了?
這浴桶,也賣不上力氣了!
黔驢技窮的白老大,正要放棄開門的奢望,那門,竟然就自動打開了。
“媳婦兒你不生氣啦?那個——我給你燒了熱水,咱這大浴桶,給你好好洗洗——”。
一股子撲鼻的血腥味,直沖向白老大。
阿圓換好了衣服,在木盆里清洗了第一遍,此刻,正要把水倒掉。
白老大伸手去搶那木盆,神色有些倉皇:“媳婦兒你傷到了?怎么這味兒?”
“再給我換盆冷水回來。”阿圓只覺得腳步虛浮,順勢松了木盆,一只手,還在盆角兒按著擰的半干的衣褲。
“都給我,我洗——”,白老大又去搶那條褲子,被阿圓狠狠的瞪了一眼,訕訕的松了手,端了木盆去墻角倒掉。
真的是血水,就像親娘生產弟弟妹妹時,倒出來的血水的味道。
阿圓的這具身子,從來沒精心維護過似的,一次“大姨媽”,就能要走半條命。
就像那個“盧夫人”,盡管家有財勢,不也得忍受這種折磨?
阿圓不能休息,現在還沒有時間為自己按揉穴道,把自己打理干凈,還得把衣服也清洗完才能喘口氣。
才做了一條衛生帶兒,怎么夠用?最起碼要三四個倒換才行吧?
白老大端了冷水回來,臉上忐忑不安。
阿圓把褲子丟進水里揉搓,那冷水,冰的刺骨似的。
可是血暈,就只能用冷水才能清洗干凈,自己剛才擦身子,不也用冷水對付的?
阿圓的神色越發的冷淡,把衣服擰好,就要出門去晾。
“給我吧!”白老大也寒著臉,抓過濕衣服出門,又回來,把冷水潑掉。
“嘎石燈”的光影恍惚,阿圓坐在木凳子上,把棉布鋪在桌案上,繼續縫制她的獨創衛生用具。
腹中的抽痛,擰緊了她的眉頭,雙腳如同泡在了涼水里,從心里,透著寒冷。
第二個衛生帶兒,完工。
第三個——
“媳婦兒,我燒了炕,你,坐到炕上去,暖和,舒坦些——”,白老大的聲音里有了那么絲憐惜,大手掌格外用力,掐著阿圓的肩膀就拎到了炕沿上,然后,褲腿被卷起,鞋子布襪子被褪掉,冰涼的雙腳,浸入了一盆熱水之中。
“你干什么啊?”阿圓嘴里不領情,來自屁股下面的暖意和源自腳下的熱流,瞬間迷蒙了她的眼睛。
叫阿圓的女人,也是有人疼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