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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蓮的哭聲,頓時把魂游天外的阿圓給驚醒過來,看向一臉恐慌的小妹妹,不由苦笑。
這是前世里養成的習慣,在倍感壓力的時候,手腳一定要不停的忙碌,才能勉強控制住情緒,同時,在腦子里反復思慮應該何去何從。
落到小姑娘的眼睛里,還以為她是生了很大的氣,才會板著面孔一言不發的做活兒呢。
“采蓮不哭啊,嫂子沒生氣,嫂子在給阿文做鞋子呢——”阿圓停下手里的活計,給小丫頭擦擦眼淚。
“那采蓮幫嫂子做鞋行不行?采蓮昨兒個也學會了。”小姑娘毛遂自薦,一臉期冀的望著新嫂子,本來,她跟這個嫂子不是很親近,可是,經過了今日這一遭,嫂子那么勇敢的把阿文留下了,小姑娘深覺這嫂子可以信任,所以才會像個尾巴似的跟在阿圓身后。
難得這么點兒的孩子要求做活兒,阿圓點點頭:“那你幫嫂子繃邊,會用針線不?”
“會呢,我見過怎么繃邊,家里哥哥們的衣裳破了,也是我來補的。”小姑娘破涕為笑,小心翼翼的抓過一只鞋面兒,先是相看了一忽兒,就迅速的開始了摸索。
“我說家里怎么針線還挺齊全呢?敢情兒,咱們小采蓮還是個巧手的小姑娘。”阿圓看著她手指靈巧翻動,放下了心,嘴里習慣性的夸贊。
在孤兒院里,看到小弟弟妹妹們有了進步,總要隨時夸獎的,這是院長立下的規矩。
姑嫂二人親親熱熱的坐在炕沿上飛針走線,院子里,白老大終于理清了思路,下定了莫大的決心似的,直起身子走向灶房。
老三與阿文繼續沉默的跟在后面,相幫著燒火做飯。
大鍋里,蒸了一層剛挖的紅薯,目前,只有這東西最充足。
“阿文,去叫你嫂子他們吃飯。”白老大聞到了紅薯蒸熟的甜香味道,擺擺手安排小弟弟。
最先鉆進灶房的,是白老二。
餓了一個早晨了,要不是氣氛壓抑的厲害,他早就跳著高的找吃的了。
然后,是耷拉著腦袋的小阿文與采蓮,匯報著正房里的動靜:“嫂子說她不餓,叫我們先吃。”
“嫂子——給我做鞋呢——”
小阿文像一個罪人似的,拼命控制著眼淚疙瘩,嫂子不會真的要挨餓受苦,就為了把自己留在家里吧?
一家人都安靜下來,就連已經提前抓了一根紅薯啃了多半個的白老二,也沒滋沒味兒的住了口。
弟弟妹妹們的目光,都落在了白老大的身上。
到底是怎么個章程,到底要怎么對待這個家庭的新成員,還要白老大親自操作,別人的熱情周到,都不能真正溫暖那顆失望的心靈。
“你們——先吃,我——去看看。”白承光同學大義凜然的模樣,走到了灶房門口,又拐回來,取了個海碗,裝了幾個面相均勻的紅薯才趕赴刑場似的向著正房走去。
幾個小的,就圍在灶房門口偷窺,看著自家大哥在正房門前站了又站,伸手,又放下,又伸手推門。
他自己也琢磨著,媳婦兒這是對自己不滿意,拿不吃飯慪氣呢!
阿圓感覺的到,白老大的大身板站在身后了,紅薯的甜味兒也傳來了,自家肚子里的空城計也唱起來了。
可是,那又怎么樣呢?挨餓的滋味兒咱不是沒嘗過,怕它作甚?
她的手腳不停,兩只鞋面已經初具規模,鞋底子繃好了邊兒,就等著納起來了。
白老大還沒學會賠不是,在阿圓面前左站站,右躲躲,汗珠子都淌下來了,還是沒找到合適的話來說。
“那個——媳婦兒——”,話音未落,阿圓手里的大針就沖著面門扎來,亮閃閃的,駭了白老大一跳。
做鞋嘛,最艱巨的活計就是納鞋底子,白家沒有箍在手指頭上的頂針,更沒有針錐子代勞,阿圓的手勁兒又不夠,這項活計,終于遇到了阻力,在幾乎要戳破了手指的情況下,不得不停手。
“呼——”,阿圓坐定身形,長出口氣。
一直抓耳撓腮相跟著的白老大找到了機會,急忙湊到跟前,彎了腰,扯著笑臉:“媳婦兒,先吃點紅薯好不?那鞋子,咱不慌——”
“是哩,你自然不慌,你腳上有鞋子嘛——”,阿圓終于發聲,一出口,就是戳心窩子的話。
白老大苦笑,看向自己的一雙大腳:“我這雙鞋,是咱爹原來穿的,要不是為了成親,我也舍不得穿,老二老三也都是撿的剩兒,平時我們也都是光著腳的,只有采蓮,是個女娃子,我央的大伯娘給做的鞋子,送去了半袋子糧食——”
阿圓鼻子一酸,心里明白他說的是實話,哥兒幾個的鞋子都是破的厲害,只有采蓮腳上的鞋子還算完整新鮮。
“可是——這也不能說明,你就有權利往外送孩子,白承光你動腦子想想,要是你,就為了能多吃一口飯,多穿一雙鞋,被送到別人家改名改姓,你愿意不愿意?”
問題繞了回來,歸根究底,還是阿圓不能接受這個家庭拋棄孩子的現實,就算是有千萬個好理由,也不能讓她接受這件事。
其實,在饑餓肆虐的時候,把孩子送到可以溫飽的人家,也未嘗不是一種善待孩子的方法,只可惜遇到了阿圓,那是堅決行不通的事兒。
白老大眼睛里又泛上了淚光,大手掌覆上一只鞋面兒,低低的保證道:“媳婦兒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會興這個心了,這一家子人,我都要好好養起來,多下力氣,讓他們都吃得飽——”
阿圓的眼淚又被惹了出來,急忙低下了頭,聲音也是低低的:“還有我,我們多想想法子,日子會好起來的——”
這就是有文化的人和沒文化的人的思維的區別了,白老大想的是再多賣把子力氣,阿圓琢磨的是動腦子發家致富。
可是,二者結合起來,不就是最完美最有前途的方法嗎?
眼看著媳婦兒的氣消了不少,白老大趕緊的把尚留余溫的紅薯呈上,扒了皮,遞到阿圓嘴邊:“咱得先吃飽飯,才能有力氣,想法子——”
“算你不笨!”阿圓斜睨了男人一眼,回想一下他昨日里的表現,決定暫且饒過他這一次。
“咱先說好,以后家里的大小事,你都得跟我做個商量,才能做決定。”
“那是自然,阿文這事,是成親前定的,算不得數兒。媳婦兒你腦子清楚,比我拐彎兒拐得快,以后,我都聽你的。”白老大恢復了憨厚的笑容,自己主動先就放棄了當家做主的想法。
這男人還得算上道兒,阿圓也咧開嘴笑了:“這可是你說的,以后這家里怎么安排,干什么活計,怎么干,都得聽我的,誰要是不聽話,你可得替我壓服住!”
夫妻二人溝通了思想,在和諧的氣氛下,包圓了一大海碗的紅薯,新上任的管家婆阿圓敲敲頭,一臉的鄭重:“承光,你把弟弟妹妹們叫來,我要開個家庭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