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燕說,他擄掠靖安郡主是胡鑒指使。
胡鑒,則是為了私情。
這個私情,就是對昝家四姑娘昝水煙的愛慕。
在他口中,胡鑒成了多情暗戀昝姑娘的少年,昝水煙是重情義堅貞賢淑的女子,唯有靖安郡主出爾反爾,先與林家定親,又與黃元牽扯,還嫉妒成性,不許黃元接受昝水煙,所以胡鑒才策劃了擄掠事件。
這是利用正元帝一直對靖安郡主親娘勾引炎威太子私奔一事耿耿于懷的心理,指望挑起他對這個孫女的嫌惡。
胡鑒什么也不說。
他就快支撐不住了。
就這樣,昝水煙私奔黃元的事浮出水面。
就算胡家再贊美她,她此時被拖出來給十三皇子當墊背,昝家也恨得切齒。
杜鵑被說得這樣不堪,正元帝自然不會高興。
再怎么樣,那也是他的孫女。
可凌燕說的確有其事,這些他都是知道的。
雖然這兩個人必死無疑,老皇帝一口氣還是不得出。
這時,勇親王來了,奏十三皇子有陰謀。
他道,若沒有大陰謀,把靖安郡主擄來京城干什么?
十三皇子目光奇異地看著勇親王,輕聲問道:“八哥以為,弟弟有何陰謀呢?”
勇親王冷笑道:“這就要問十三弟了。胡鑒若要出氣,一刀就能殺了她,何必處心積慮擄她來京城?”
十三皇子輕哼一聲,不置可否。
任三禾則指稱胡家欺君罔上、罪惡滔天。
他說杜鵑自小被魚娘娘點化,她的未來夫君是她前世丈夫轉世。但魚娘娘卻并未點明是誰,所以她才一直委決不下。這些緣由林家都清楚,若靖安郡主真是那不守婚約、不知廉恥的,林家又怎會如此青睞她?
正元帝聽了立即相信。
他當然相信自己的孫女了。
一個私奔的女子也敢跟他孫女比!
再說關于魚娘娘的傳聞他也聽邱公公說過,杜鵑在當地百姓心中那是很有聲望的。
任三禾又將胡鑒為了引開如風的追蹤,扒杜鵑外衣的事暗中回稟了正元帝。
正元帝這才明白杜鵑為何當街追殺胡鑒,屢次宣召都拒不進宮,坐在十三皇子府誓等他處置結果了。
他看向十三皇子的眼神便犀利無比。
然十三皇子面對勇親王和趙御史的彈劾,堅不承認自己與此事有關,更不承認是幕后主謀。
他看著勇親王的眼神很奇怪,云淡風輕,有恃無恐。
胡鑒重傷欲死,連話也說不出了;凌燕任憑如何用刑,只說是為了胡鑒私情;那晚趙晴和杜鵑所見又沒有第三個證人,情勢便陷入了僵局。
其他皇子也陸續進宮,雖紛紛要為侄女作主,懲治幕后元兇,然面對這局面誰也無法。
不過,他們這一舉動卻贏得了正元帝贊許,認為他們顧念親情、心疼侄女,面色好了許多。
十三皇子看著哥哥們,神色更淡了。
御書房忽然靜了下來。
寂靜中,幽幽凄切的簫聲鉆進耳鼓。
眾人一驚,細聽,又沒有了。
也許根本不是外面的簫聲傳進來,而是之前聽到的從心底泛起。畢竟皇宮離十三皇子府較遠,若是站在皇城南門的城樓上,可清晰聽見簫聲;如今在御書房里,有高墻屋宇阻隔,是不可能聽見的。
然這隱約的聲音卻更觸動心腸。
正元帝面無表情地看著十三皇子。
其實弄清內情又如何呢?
還不是為了那把椅子!
既然如此,就絕了他這念頭。
胡家是他的臂膀,砍斷這臂膀,他就有念頭也無法了。
這也算是給靖安郡主一個交代。
于是,正元帝沉聲下旨:“胡鑒擄劫靖安郡主,死有余辜。忠勇將軍胡葵養子不教,即日起罷免軍職,押解進京受審。著玄武王北上玄武關總領西北邊疆兵事。”
秦熠震驚地抬頭看向父皇。
正元帝也冷冷地看著他。
終于,秦熠頹然低頭。
這算不算偷雞不成蝕把米?
早知如此,他還會擄靖安郡主嗎?
眾皇子忽然覺得,靖安郡主實在是太招人疼了,都想著往后一定要好好照應她,以慰九弟在天之靈。
圣旨擬好后,傳旨太監立即奔赴十三皇子府傳旨。
為何去十三皇子府?
因為玄武王在那里。
還有,這圣旨要念給靖安郡主聽,順便接她進宮。
宮門已經落匙,但眾皇子都沒有離開皇宮,而是陪著老皇帝在御書房喝茶說話,等著看那位傳聞中的侄女,以彰顯關愛之情。
這時,他們父子兄弟一團和睦,十分親密。
然半個時辰后,傳旨太監氣喘吁吁地回來了,只帶來靖安郡主一句話,問胡鑒為何要擄她。
眾皇子聽了一呆——
這意思是要追究到底了!
說的也是,砍掉十三皇子的臂膀關她什么事?
她又沒有爹要爭皇位。
她就是要討個說法!
正元帝大怒,拍案而起,“傳鄭將軍,帶人去綁她進宮!”
勇親王急忙起身道:“父皇不可!……”
正元帝揮手命太監出去傳命,然后盯著勇親王冷聲道:“為何不可?朕不但是這天下之主,還是她的祖父!朕還不能管教自己的孫女了?她如此野性難訓,成何體統!”
勇親王啞口無言,心急如焚。
眾皇子面面相覷,想勸又不知如何勸。
只有十三皇子,眼觀鼻、鼻觀心地坐著,嘴角若有若無漾起一絲笑紋。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大家正想著要不要告辭出宮,忽然外面奔進一個小太監,驚慌道:“皇上,靖安郡主……靖安郡主……”
勇親王厲聲道:“郡主怎么了?”
那小太監結巴道:“請皇上出去聽。”
邱公公罵道:“蠢材!說個話都說不明,要你何用!”
正元帝卻知道必定有因,遂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眾皇子都跟在后面。
這一出去,就聽見遠處隱隱傳來哭聲,不由一驚。
那小太監忙道:“皇上請來前面。”
說著當先往乾元殿前廣場跑去。
眾人驚異不已,緊隨其后。
到了殿前廣場,朗闊的空間,又沒有密密的宮殿群阻隔,就聽東南方向傳來女子痛哭聲:“啊……呵呵……啊……呵呵……”
不是簫聲,是真正的哭聲!
放聲痛哭!
仰天長哭!
聽著這悲愴委屈的哭聲,眾人都驚呆了!
正元帝張嘴望著東南方,完全不知如何反應。
正在發愣的時候,從皇城東門飛奔進來一個龍禁衛。
他跑到廣場中央才發現皇上和眾皇子密麻麻站了一群在那,也不知做什么,急忙跪地回稟道:“啟稟皇上,靖安郡主要自殺。”
眾人倒抽了一口冷氣。
勇親王眼前一黑,好容易站穩了,顫聲問道:“郡主怎么樣了?這是誰在哭?”
龍禁衛回道:“是郡主在哭。郡主無事。鄭將軍她們要拿郡主進宮,郡主不讓靠近,要自殺,被林秀才攔住了。”
正元帝氣得哆嗦道:“這……這個孽障!!”
勇親王轉身就跑,忽覺不妥,又回頭對正元帝躬身道:“父皇不必憂心,兒臣這就出宮去勸她。”
順郡王也道:“兒臣也去。”
頓時眾皇子都說要去看。
正元帝無力對他們揮手,“讓鄭將軍回來。”
于是,眾兄弟紛紛出宮。
正元帝站在殿前廣場上,望著天空皎潔的月亮,忽然流淚,喃喃道:“你養的好女兒!這是來跟朕討債來了?”
月亮冷冷清清的,好像歪頭看著他。
看著他對一個孫女束手無策。
說束手無策很可笑,他可是皇帝呢。
根本緣故還是因為皇家虧欠了她。
她從出生就不曾沾染皇家的富貴。
可是皇家卻一再帶給她災難!
若是別人也就罷了,偏偏是他的女兒。
月亮仿佛聽見他的心聲,亮了些。
他長出一口氣,轉過頭。
邱公公輕聲道:“皇上,夜涼了,回去吧。”
正元帝點點頭,側耳傾聽,那哭聲不知什么時候停了。
可是,簫聲又響起了。
嗚嗚咽咽的,聽得人直想流淚。
他嘴抽了抽,疑惑她哪來這么多的精力。
這個孫女,怎么就這么狠呢!
哦,好像她今天摘了蘭桂會武比的桂冠呢。
還有,她也開啟了林春的梳妝盒。
想到這,他又是欣慰又是生氣。
如果她再乖巧聽話些多好!
慢慢踱回去,半路上,一個太監匆匆走來,“皇上!”
“什么事?”
正元帝現下聽見太監叫他就發憷,覺得準沒好事。
果然,那太監道:“皇上,皇后娘娘她……”
正元帝疑惑道:“皇后怎么了?”
那太監走近他,低聲說了幾句話。
正元帝擰眉,大步往后宮走去。
坤寧宮,王皇后頭戴九龍九鳳冠,身穿翟衣朝服,端坐在殿堂正中座位上,面無表情地望著跪在階下的胡貴妃。
兩旁太監宮女一溜排到大門外,鴉雀無聲。
杜鵑吹響簫聲那一刻,后宮也得了消息。
王皇后派人打聽得原委后,便將胡貴妃叫了來。
待胡貴妃跪下拜見后,只說了一句,“你養的好兒子!”就再沒出聲了。
胡貴妃便一直這么跪著。
正元帝來到坤寧宮,威嚴地問道:“這是干什么?”
王皇后起身向他叩拜,道:“后宮不得干政!臣妾今日以祖母身份替孫女懇求皇上,務必查明胡鑒擄人目的,秉公處置。”
祖母?
孫女!
正元帝看著相伴了幾十年的皇后,既興不起怒氣,也說不出別樣言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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