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緣

第第409章 云泥之別

“臣想去,求皇上恩準。”

張圭叩首,口氣十分堅決。

正元帝大喜,連聲道:“準!朕準了!”

他和顏悅色地叫起玄武王和世子,命看座。

這次選去護衛杜鵑的少年,無不是出身名門的才俊。

然正元帝總覺不足,覺得還不夠出色。

究其原因:一是杜鵑是故太子之女,身份雖然顯赫,但父母雙亡,又無親兄弟姊妹,未免單薄了些;二是怕被故太子私奔一事牽連;三卻來自杜鵑本身,她自小生于山野,不容易被詩禮傳家的大族所接受。所以,那些承襲爵位的才俊們就望而卻步了,來的都是次子偏房之類的。

這讓老皇帝很不高興——

狗眼看人低,杜鵑不是還有他這個皇爺爺嗎!

世人都是如此,自己的孩子自己打罵都可以,別人要是欺負瞧不起,那可不行。正元帝之前因為杜鵑是“衍慶郡主的孽種”而不喜,現在卻又不忿權貴們瞧不起“故太子之女”,起了護短的心思。

現在玄武王世子來了,他可高興了。

玄武郡王家可不比一般人家,那是他母后娘家,傳了三四代居然還未沒落,每一代玄武王都文武兼備、才德出眾,絕不是靠祖宗功勛庇護的。

眼前這張圭,目前就在京西大營當一普通軍士歷練。

而別家權貴子弟,無不在京城謀一好差事。

“張愛卿,真讓小王爺去山里?”正元帝還不大相信。

“皇上,不是臣讓他去的。是他自己的主意。昨日回家探望祖母,聽說此事后,立即就要去。臣今日便帶他來了。”玄武王道。

“張圭,你為何想去?”正元帝目光炯炯地盯著張圭。

張圭忙起身,躬身應道:“皇上。小臣可不是沖著靖安郡主身份去的。若太子還在,小臣絕不敢妄想此事。小臣是聽說靖安郡主在山野種種奇事,心下敬佩,又覺得這正是小臣心中理想佳偶,因此斗膽前去試一試。或者可得郡主青目,那便是小臣遂心了。”

正元帝聽了捻須微笑。十分合心意,也相信這話。

他是知道玄武郡王家的:凡子女婚配,只看人品才德,不論家世;有時遇見家世顯赫的,反會猶豫不肯結親。這是因為玄武王執掌兵權,所以謹慎避嫌。

因此點頭,眼中露出驕傲神色,道:“正是如此。聽聞她當年在荊州知府公堂上,曾慷慨激昂,舌戰群儒,后來黃翰林根據她當時所言作成銳氣萬千的《少年說》,堪稱佳作!上次西南軍去拿她的時候……你什么時候走?先回京西大營交差吧。你既跟去。朕便封你為指揮使,命你統領這支龍禁衛。”

正元帝“老王賣瓜,自賣自夸”。一說說溜了嘴,差點將杜鵑上次在黃蜂嶺力挫西南禁軍的事說了出來。因想起西南軍是奉自己密旨去的,急忙住了口,岔開話題。

張圭正聽得出神,面上漾起微笑。

忽見皇上不說了,心下奇怪。

略一想。才明白內情,忙恭聲答應了。

正元帝又交代了一番話。鄭重叮囑道:“小愛卿,你去了那里。好生照應郡主,得便就勸她回京。總在山野也不是事。若她說不慣住京城,你就告訴她:若她肯回來,朕在京郊賜給她一座莊子,讓她還住郊野。離京近些,也能時常進宮與皇后相聚。”

張圭一一都答應了。

玄武王看著老皇帝,暗自嘆了口氣。

一切準備齊全,無需細說。

至第二日,張圭和邱公公率領七八個世家子弟,連上他們各自的隨從和小廝,并工部營繕清吏司官員和兩百龍禁衛及幾十太監宮女,浩浩蕩蕩一行三四百人,出皇城,離神都,直奔南華門而去,很快到達十里長亭。

十里長亭外,黃元和林春正等著。

還有不少少年,卻是送張圭和各世家子弟的。

張圭縱身跳下馬背,迎向他們。

互相引見寒暄后,林春將一個小小的包裹遞給張圭,微笑道:“煩請世子爺將這盒子帶給靖安郡主。”

張圭注視著他不語。

他既然奔杜鵑去,當然將她以前過往都打聽清楚了。

隨行的世家子弟,他都未放在眼里;但是,眼前的林春出身低微,皇上也未準許他接近杜鵑,張圭卻視他為此行的勁敵之一;另一個,當然就是黃元了。

林春見他不接,挑眉道:“世子爺不愿幫忙?”

張圭問道:“若我不愿幫呢?”

林春道:“那在下勸世子爺還是別去了。”

張圭奇道:“這是為何?”

林春笑道:“心胸如此狹隘的人,她定會不看在眼里。未免到時候被趕回來丟人,世子爺還是別去的好。”

張圭愣了下,爽朗地笑道:“好!本世子就為你做個免費的傳信使。”一面說,一面接過那個小包裹。

在手上拋了拋,掂了掂,覺得不輕也不重。

“這是什么?”他好奇地問。

“無可奉告!”林春高深莫測。

張圭也不在意,將小包裹塞進隨身行囊,“我親自拿著它。”一面轉向黃元,“黃翰林可有東西帶?或者賦詩一首?”

黃元搖頭,微笑道:“下官無物可帶,只有幾句話致意世子爺:山中不比外面,地形氣候民俗都不與外同,郡主雖是女流之輩,卻很有見識,小王爺此去還要多聽郡主安排,約束手下,免得幫不上忙反為她增添累贅。再者,皇上派小王爺去那,是為了護衛伺候郡主,而不是監視管束她。小王爺當知如何行事。”

張圭鼻子里輕笑一聲,道:“黃翰林果然心思縝密。”

他忽然靠近他。在他耳邊輕聲道:“放心,在下好容易尋得一合心意的佳人,定會好好珍惜。黃元,你可后悔?若不是……在下也沒有今天的機會。”

黃元看著近在咫尺的眼眸,輕聲道:“天意弄人。在下沒什么可后悔的。”

張圭冷笑道:“但愿你說的真心話!”

說完轉向另外那些少年,抱拳大聲道:“就此別過!別再啰啰嗦嗦的像個娘們,難道還要‘執手相看淚眼’?”

眾人聽了哄然一笑。

一個少年埋怨道:“小王爺,你好好的不在京城呆著,跑去跟我們搶媳婦,忒不厚道了。你這一去。我們還有機會嗎?”

其他少年也一齊哄叫,都道是。

張圭沉臉喝道:“趙書成,你皮癢了?什么媳婦不媳婦的,再胡說掌嘴!”

趙書成頓時紅了臉,自覺失言。忙含愧低頭。

眾人也都凜然,只因這事不是擺在明面的,不可胡說。

張圭也不再多說,一面與好友告別,一面揚手喝令隊伍啟程,徑奔南而去。

林春和黃元望著絕塵而去的隊伍,目光悠長。

那些人,跟他們出身有云泥之別。所以占了先機。

杜鵑,會如何選擇呢?

送行的少年們見他們出神,笑道:“怎么。還舍不得?黃翰林,林秀才,不如你二人也跟去了好了。”

眾人大笑起來。

黃元微笑不語。

這些人,是不會懂他和林春心思的。

“去喝一杯如何?”他對林春微笑道。

“好。”林春看了他一眼,點頭道。

兩人遂并肩而去。

再說張圭,率這支奇特的組合隊伍餐風露宿。十日后趕到荊州府,又至山陽縣。在縣衙見過縣尊。先留下一百五十龍禁衛和工部官員以及太監宮女們,在當地購置米糧等物資。然后租用車馬驢子等腳力,并請民夫,慢慢押送至黃蜂嶺,而他卻帶著邱公公和其他龍禁衛先一步趕往泉水村傳旨。

他這樣安排,是因為杜鵑不住泉水村,而在鳳尾山,為免那些物資輾轉運送艱難,才落后一步,等請示杜鵑后再做決定。

他這里馬不停蹄,杜鵑在回雁谷也得了消息。

勇親王先一步給她送來兩個護衛。

任三禾回來后,和山外又建立了信鴿聯系方式,因此這日得了信去黃蜂嶺外接他們。傍晚時分才回來。杜鵑正和黃鸝在鳳尾山的山腰峭壁間摘茶呢,任三禾便找來了,跟她介紹說兩護衛一名為展青,一名為展紅,是兩兄弟。

兩人都很俊秀飄逸,看不出真實年紀,說二十多也行,說三十出頭也可。其中展青看去有些憂郁,展紅臉上帶笑,要爽朗些。

杜鵑聽了任三禾介紹,失聲叫道:“展護衛!展大俠!”

兩兄弟相視一眼,狐疑地問道:“姑娘見過我們?”

他們名氣有這么大嗎?

黃鸝噗嗤一聲嬌笑起來,嚷道:“南俠展昭!”

展青展紅聽了更莫名其妙。

杜鵑忙瞪了她一眼,對兩兄弟笑道:“是這樣,我看過一本話本小說,里面有個大俠客,本事特別好,能飛檐走壁,被皇上封為四品帶刀護衛,還賜封為御貓。因他也姓展,所以我剛才聽了你們的姓想起來,才笑的。”

那展紅就笑道:“如此倒是我們借了別人的名頭了。”

展青看著杜鵑微微笑,目光奇異。

杜鵑也一直打量他們,看了一會才對任三禾道:“我以為小姨父是最英俊的,沒想到你們也這樣瀟灑。怎么你們選護衛還看長相嗎?”

展青用力閉緊嘴巴,展紅笑道:“姑娘夸我?”

杜鵑笑瞇瞇地點頭。

任三禾忙瞅了她一眼,低聲道:“別胡說!”

展青對她身上的背簍瞧了瞧,問任三禾:“采茶?”

任三禾點頭,說這樣地方的茶葉只有她們姐妹能采,別人都來不了。

展紅忙殷切地上前,對杜鵑笑道:“我幫姑娘采。”

杜鵑道:“今天天色晚了,不采了。再說你也不會采,回頭將茶樹葉子都擼了,我可不心疼死。走吧,該回家吃飯了。小姨父,京里有什么消息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