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主意,九兒挨過來悻悻笑道:“隨他們吵去。讓你舅母知道黃家也不是好欺負的。咦,杜鵑奶奶和娘怎么好了?哦,這是暫時聯手,一致對外。”
林春瞪了他一眼,“你還有閑心說笑?”
九兒想起杜鵑無辜受氣,立即臉一沉,笑不出來了。
爹娘奶奶都出頭了,這回杜鵑沒管,只攔住黃雀兒和黃鸝,不讓她們上前。還特地瞅了黃鸝一眼,意思是說這樣的場合,就應該娘和奶奶這樣的人出場。
小女娃們都站一塊的,小芳聽見黃鸝罵二嬸和小蓮,就已經很不滿了,如今又見黃家這么多人上場幫腔,林家父子和姑姑也偏幫她們,忍無可忍,對杜鵑道:“你們家老小都會罵人的很呢。家傳的?”
杜鵑反問道:“你二嬸罵人你沒聽見?”
桂香早忍不住了,也幫腔道:“小芳姐姐,你們家人太不講理了。這事明明就跟杜鵑不沾邊,小蓮和你二嬸還怪她。”
小芳漲紅了臉,冷笑道:“真不沾邊?”
二妮也早就忍不住了,怒道:“就不沾邊!八斤不是東西,關杜鵑什么事?杜鵑長得好看也不對了?小蓮要不是搶著給林春送水,哪有這回事!”
槐花也搶著道:“對。這事是我告訴杜鵑的,杜鵑都沒去,叫遠明送水去,她搶什么?你心里不是不知道,小蓮安的什么心。總歸是心思不正,才有這禍事。”
青荷更是冷笑不止。
小芳氣得掉淚,“你們都幫杜鵑,小蓮就活該被欺負?”
杜鵑不悅道:“誰說小蓮活該被欺負!大家本來都同情她的。可不能因為你倒了霉,就把別人都怪上了。那是不是還要怪林春?本來你們是有理的,這么一鬧,就不講理了。”
小芳被一眾小女娃鄙視,氣得哽咽不止。
再說那邊,二舅母幾乎要氣瘋了,覺得大姑子合著外人欺負娘家嫂子,侄女都被害了,還胳膊肘往外拐,這委屈沒法忍了,干脆往地上一倒,打滾撒潑起來。
關鍵時候,林春大舅母等人也趕來幫忙了。
可是,大猛媳婦那是吃素的?
她攔住她們,厲聲道:“親家嫂子,你們再這么鬧,小蓮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一邊說,一邊喊幾個妯娌將大舅母等人攔住。
二舅母心想,小蓮的名聲已經壞了,都是杜鵑害的,因此不依不饒地罵杜鵑,各種污言穢語層出不窮。
林家人死死拉住,捂她的嘴也捂不住。
林大頭兄弟幾個也拼命拉勸林春幾個舅舅,不然就要跟黃老實、黃老二和黃小寶等人打起來了。
可是“按下葫蘆浮起瓢”:這邊費大力摁住了,那邊八斤娘見兒子被打成重傷,再一聽二舅母的話,曉得是因為兒子惦記杜鵑引起的,頓時哭喊不止,“我的兒啊,你怎這么糊涂呢?那就是個狐貍精!一家子兄弟都要為她變成仇人了……”
當娘的自然偏向自己兒子。
兒子糊涂,都是被杜鵑勾引的。
黃大娘立即罵她養了個畜生。
馮氏要去撕八斤娘的嘴。比起林春二舅母那邊,她更恨八斤。可是二舅母倒三不著兩,閨女出了事,不去找正主兒算賬,卻攀咬杜鵑,魏黃兩家倒吵了起來,她才沒騰出手。現在有空了,自然不手軟。
然才一動,就被林春拉住了。
林春將她扒拉到身后,抬腳踩在昏迷的八斤胸口,望著八斤娘厲聲道:“五嬸嬸,你信不信,你再說一句,我一腳踹死八斤!”
此刻,他心中的殺意滔天!
他可不比九兒。
從被害人這邊論,他跟她們比九兒近一層:杜鵑是沒的說,雖不是他親妹妹,更勝似親妹妹;小蓮是他親表妹。從害人的八斤那邊論,他跟他比九兒遠一層:八斤和九兒共一個爺爺,是堂兄弟;他和八斤共太爺爺,只能算族弟。
所以,他對八斤絲毫沒有憐憫。
八斤娘滿臉淚水、驚恐地看著一臉煞氣的少年,尖聲哭叫道:“我信,我信!春兒你快把腳拿開!”
剛才進來時,她親眼看見他一拳將八斤砸暈了,這會子嚇得魂不附體,生恐他真的一腳下去,將八斤踹死。
林大勝指著林春哆嗦道:“這……這還有王法嗎?你眼里還有長輩嗎?爹,爺爺,你們看……”
九兒竟也走過來,將一只腳擱在八斤肩頭,道:“五叔這話該問八斤,他眼里沒王法、沒長輩、不知廉恥,你們要袒護他、誣陷好人,我今兒就敢踩死他!”
林春伸手握住他的手,對八斤娘冷笑道:“我們兄弟是反目成仇了。不過,是我們跟你兒子反目成仇。八斤這樣的畜生,我們不認他做兄弟!”
話音一落,秋生大步走過來喝道:“還有我!我也要跟這小畜生反目成仇,不認這個兄弟!”
夏生也走出來道:“還有我!”
冬生脆聲道:“還有我!我也不認他。太丟人了!”
福生和其他的兄弟也走了出來……
較之年長的人,少年人總是有血性些,嫉惡如仇。八斤的行為讓他們很不恥,這時候站出來,也是表明一種態度,絕不同流合污的態度。一個兩個都站出來,剩下的便不敢不站出來。
看著這一大片少年,林大勝和媳婦驚恐萬分。
這邊林家兄弟鬧得緊張,旁邊也是劍拔弩張。
馮明英不敢置信地質問大猛媳婦:“嫂子,你林家怎會有這樣不講理的媳婦?自己兒子不要臉,反怪人家閨女?”
大猛媳婦尷尬道:“妹子聽我說,老五媳婦糊涂了……”
混亂中,林大猛發現任三禾盯著八斤,眼中閃著嗜血的光芒。不禁心里“咯噔”一下,暗罵老五媳婦不知死活。急忙攔住他道:“兄弟,給哥哥個面子,這事一定給你個交代。我林家絕不會縱容這畜生。”
任三禾看了他良久,才微微點頭。
林大猛便往當中一站,怒喝“都給我閉嘴!”
院里遂安靜下來,人人都望著林家一干長輩。
等這一靜下來,黃老爹悠悠開口了,對林太爺道:“大爺,這事你都看見了,我孫女坐家里招誰惹誰了,出了事都來罵她?還是林家人干壞事都是應該的?”
另外兩個黃家老人也都出言質問。
一家人吵歸吵,若是跟外姓人有了爭執,那是一定要抱成團共同對外的。所以當年黃老爹很怪大兒子一家與林家“勾結”,不聽他的話,落了他的面子。
林大爺暗罵黃老爹裝模作樣,曉得他這時候說話雖然也是為了孫女,更多的卻是想擠兌林家,報幾年前的仇,出一口氣。
這老東西憑什么質問他爹?
他不等爹開口,就冷冷地接過話道:“放心,這事一定給你個滿意的交代。我林家可不像有些人,管教兒孫從不手軟。”
哪像你個老貨沒見識,一味護短。
才說完,就聽林太爺道:“把八斤關進祠堂,跪三天,不準吃飯。”又盯著林大勝冷冷地說道:“不許罵你侄兒。他們兩個打就打了。就算他們不動手,八斤這一頓家法也跑不掉。現在他們打過了,就不再打了,餓三天吧!”
聲音不高,一院子人卻都聽得清清楚楚。
林大勝兩口子呆住了。
八斤娘哭道:“爺爺,這是不讓你重孫子活命啊!”
八斤身受重傷,若是在祠堂里餓三天,出來還有命?
林太爺滿臉皺皮紋絲不動,神情木然,冷哼一聲道:“死了更好!我林家多的是好兒孫,少他一個不少。這小畜生留下來也是禍害。”
滿院子人聽了心里直冒寒氣。
黃老爹嘴角抽了抽,不得不承認,這老妖精比自己狠。
不過這也難怪,誰讓人家重孫子多呢,有幾十個,還真不在乎這一個。黃家就單薄多了,根本沒法比。
八斤娘如被抽去筋骨,癱倒在地。
眼看九兒等人奉命上來拖八斤,她就紅了眼睛,不管不顧地喊道:“偏心也不能這樣!虎毒還不食子呢,一樣是重孫,不讓他學木匠、學打獵就算了,現在還幫著外人要他的命。你拿繩子把我們一家子都勒死吧……”
林太爺聽了這話,眼中怒氣一閃,看向大兒子。
林大爺慌忙道:“爹別生氣。我來管教這糊涂東西。”
說完對兒媳婦罵道:“你養的好兒子!自己沒本事還怪人。福生和九兒比你兒子聰明多了,也沒學木匠,老大媳婦怎沒怪我偏心?那打獵不是一樣教了八斤,他不肯吃苦,還賴人不肯教。”
八斤學了打獵,可是他羨慕九兒林春,也想跟任三禾學武。任三禾怎會理他。八斤娘就要九兒教堂弟。九兒先教些基本功和常見的拳腳,八斤便說九兒哥哥藏私,不肯教他真功夫,為此沒少慪氣。
林大爺罵完喝命:“大猛,把老五兩口子帶回去!”
他后悔極了。
兒媳婦說他偏心,也沒說錯,不過他是嬌慣林大勝這個老兒子。結果,就慣出這沒用的東西來,媳婦也管不好,孫子也沒教好。
林大猛趕緊答應,氣呼呼地瞪了五弟一眼,又喊了老二老三老四,兄弟幾個跟押犯人似的,把林大勝兩口子押走了。
一邊走,八斤娘還一邊哭訴,說長輩不公,偏心長房,福生和九兒雖然沒有學木匠,那十斤可是在學。
十斤是九兒的小兄弟,今年才十歲。因為生得聰明伶俐,就讓他學了木匠。先在家跟爺爺學了四五年基本功,前兒才被派了來跟林春。
林太爺覺得,林春雖然年輕,其思維敏捷、靈感豐富,往后還有更大發展空間,不是林家現有的幾個木匠長輩能比的,所以決定小輩們往后都由他來教導。
八斤娘一心想讓自己兒子學木匠,無奈三個兒子都資質平庸,因此一個沒選中,心里存了一肚子不平,今天一齊爆發了。
媳婦哭訴,林大勝低著頭不吭聲。
他常被媳婦吹枕邊風,私心里對爹娘也是有些怨懟的,不過礙于嚴父嚴兄,不敢太鬧騰罷了。現在媳婦鬧,他便裝作無精打采,無心理會,隨便她鬧。
林大猛聽弟媳絮絮叨叨,不禁心煩,對林大勝低喝道:“老五,讓你媳婦閉嘴。不知死活的東西,要是把爺爺氣壞了,你別想活!”
林太爺一百多歲了,多少年都不管事了,今天親自出面處置重孫,可想而知心里壓了多大火氣。
他身子骨雖然還好,然這把年紀了,沒準哪天一覺睡過去就醒不來了。若是就這么走了,那是壽終正寢,是喜事;可若是被兒孫給氣死了,那可是大不孝。
林大勝雖然為兒子的事失魂落魄,到底比婦人知道輕重,聽了大哥的話,忙強忍煩惱呵斥媳婦。
可八斤娘已經絕望到極點,根本不理他。
林大猛的二弟也很生氣,覺得五弟和五弟妹都不知眼色,見走得離黃家遠了,方才喝道:“蠢貨!還想不想要八斤活命?想要你兒子活命就給我老實點。”
八斤娘一激靈,這才清醒過來,方才不鬧了。
這邊,杜鵑聽了八斤娘的話,不禁心有戚戚。
原以為林家和睦,原來也有矛盾,不過是壓著。
也對,這么大的家族,再一碗水端平,也有人會覺得不公,何況當爹娘的也很難做到真正的公平。
正想著,林太爺威嚴地掃了一眼人群,然后向她看過來,溫聲問道:“鵑丫頭,你受委屈了。是我林家沒管教好八斤,才惹出這事。太爺爺這么處置,你可滿意?”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