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讓朕來

697:斗朝黎(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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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子百家?”

在場眾人對這個詞匯自然不陌生。

只是不知道主公夢境與諸子百家有什么干系,為何主公還說這個夢是一樁好事?

他們齊刷刷看著沉棠,等她揭秘。

沉棠似乎很滿意他們的配合,本想故作咳嗽清清嗓子,結果卻當眾打了個飽嗝。那一瞬的社死讓她想找條地縫鉆進去。慶幸她臉皮天生比較厚,看不出明顯的異樣。

“望潮你們可還記得我上一次昏迷?那時候我說自己做了個夢,夢到了自己的文宮形似山海圣地?我這次又做了個差不多的夢,只是這個夢比之前更漫長更清晰。”

為了快速切入正題,吸引眾人注意力而忽略她剛才的社死,沉棠放棄了一貫的廢話習慣。她失去意識前正跟寧燕說著熱血豪言,誰知身體冷不丁來了個強制性關機。

當她意識再度恢復,她發現自己的身體正做著自由落體運動,原先從她身側掠過的模湖影像比之前清晰不少。她定睛一看,這些零碎畫面貫穿古今,有阡陌交通、雞犬相聞,也有鋼精水泥構建的城市森林。有古代戰場,也有現代炮火后的殘垣斷壁。

有了之前的經驗,沉棠知道這個下墜過程不是一時半會兒能結束的。閑著無聊的她試圖伸手觸碰這些畫面。當手指穿過這些零碎影像,一圈圈漣漪緩慢有序地漾開。

陌生記憶在她腦中一閃而逝。

看了,但又沒有完全看。

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她發現影像無法在腦中停留,過腦即忘——沉棠醒來也只記得影像大致畫風與時代,具體內容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不知過了多久,她又一次在那棵巨樹下站。

熟悉的奇香,熟悉的奇珍異草。

這次,樹下還立著之前見過的神秘人。

沉棠抬手撣了撣衣袖衣擺,那棵樹這么龐大,枝繁葉茂,鬼知道上面攢了多少灰塵和蟲子。她靈巧跳下樹干,落在神秘人跟前,打趣道:大兄弟是專程等我的?

神秘人裝扮跟上次一模一樣。

他很是認真地點頭:嗯。

沉棠驚了,腦中迸發出一個大膽的猜測:還真是在等我?等等——大兄弟,我這具身體動不動就強制性關機,不會也是你搞鬼吧?倘若真是這樣,咱們要好好說一說了。平時也罷了,畢竟我之于這具身體也確實像個租客,但戰爭時期別搞這出。

她可不想因為強制性關機而輸。

神秘人解釋道:此事與我無關。

他似乎看出沉棠心中所想,又補充:你不是租客,你是主人,真正的主人。

沉棠指了指自己:當真?

神秘人:欺神是違背信仰的禁忌。

沉棠:???

神秘人這次的話明顯比上一次多,他沖沉棠微微欠身,示意沉棠跟自己來。沉棠心中還記掛著上次的誤會,道:你上次說此方地界是我的文宮,但我的文宮為何與其他人不同?文宮文宮,顧名思義不該是一座宮殿嗎?我瞧此處千峰競秀,重巒疊嶂,跟‘宮殿’二字相差甚遠……你是不是騙我?

欺神是違背信仰的禁忌。

神秘人重復這一句。

態度很明確,他不曾欺瞞沉棠。

沉棠問他:這里是山海圣地嗎?

神秘人笑道:外界給取的名字?

她觀察力驚人,敏銳發現神秘人引路雖然跟上次是同一條路,但范圍明顯比之前更大。待來到熟悉的位置,沉棠以手搭棚,眺望遠方,抬手指了指:那座山,還有那一座……上一次看到還被云霧遮掩著……

這次能清晰看到它們的模樣,而不是半遮半掩的輪廓陰影,是因為天氣不同,那邊的山嵐散去了嗎?沉棠總覺得沒那么簡單。

她扭頭看向站在身后側的神秘人。

我能再去一次此前的殿宇嗎?

上次就抓了一小捧文字光團,這次她要脫下外衫去兜!沉棠摩拳擦掌,奈何神秘人表示這次的流程跟上一次不一樣。他領沉棠去附近一處掩在繁花盛景后的亭子。

亭內,坐著兩道身影。

從身影來看是一大一小。

沉棠止步不前,看著神秘人:這位大兄……啊不,郎君,你不是說自己不會撒謊?還說這地方是我文宮?我的文宮待著你也就罷了,為什么還有別人?還兩個?

神秘人只是說:前去一觀便知。

沉棠擼起袖子大步流星過去。

她倒是要看看,自己心里還藏著誰。

喂,前面亭子的兩個……

她氣勢洶洶過去,那兩人聽到動靜,先后看過來。待看清她們面容,沉棠呆住。

無他,二人眉眼跟她太像了!

小的那個看著才三四歲,小臉稚嫩,兩頰粉都都、肉鼓鼓,嘴里叼著根糖葫蘆。

大的那個看著氣度從容,約莫二十出頭,五官不見一點兒少年稚氣,沉靜高冷。

她們跟沉棠,像是一個人的三個時期。

你們……是我?

高冷沉棠反問:不然呢?

幼稚沉棠歪頭看她,兩頰被山楂撐起,含湖著道:你是幼梨,我也是幼梨。

即便沉棠心中覺得這一幕很怪誕,但莫名生不出丁點兒戒備,尷尬放下擼起的袖子,上前在亭子空位坐下。看看年長的,再看看年幼的,控制住想掐后者肉乎乎臉頰的沖動。額……她現在該跟自己聊點兒什么?

你們……知道文宮怎么回事嗎?

高冷沉棠搖頭:不知。

幼稚沉棠咽下山楂,興致沖沖舉手。

幼梨也不知道!

不知道興奮個什么勁兒?

沉棠絞盡腦汁想話題,試圖暖場:我之前被莫名盜號上分,也是你們做的?

高冷沉棠:你太弱。

幼稚沉棠嘆氣:你們倆都弱。

雖說確認迄今為止的戰績都是自己打的,但她一點兒開心不起來。這倆自己是不是有點兒大病,有她們這樣扎心的嗎?

因為兩個自己把天聊死了,沉棠感覺氣氛更加古怪——高冷的自己雙手抱臂,坐在遠離二人的角落,這個姿勢往往意味著抗拒交流;幼稚的自己倒是話癆,但相較于聊天,她更傾向于干飯。直到那名神秘人端著茶水過來,幼稚的自己跳下石凳過去。

請飲茶。

隨著神秘人出現,高冷沉棠給了反應,高冷道:何須大祭司親手做這種事情?

聽著有一股子陰陽怪氣的味道,但行動上又很給面子地接過對方遞出的酒水。幼稚沉棠幾乎是跳著想搶,見高冷沉棠態度不對,她道:幼梨不許你欺負小朋友!

輪到沉棠,她發現三盞茶顏色不同。

不都是茶水。

一杯酒、一杯紅糖水、一杯正常綠茶。

我該怎么稱呼你?她們兩個好像都認識你……態度卻截然不同,這讓沉棠有些懵圈。兩個沉棠都是自己,但她卻不認識這個神秘人。這實在是太古怪了些……

眼前這個神秘人跟自己是什么淵源?

神秘人道:說不出。

沉棠一腦門的問號:什么?

神秘人解釋道:被禁止,不能說。

說著,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沉棠這才發現神秘人白皙精致的脖頸,環繞著一道詭異花紋構成圓環,乍一看像黑色脖環,實際上是深入肌膚的“刺青”。

按照話本套路,這玩意兒應該是某種封禁,被封禁之人說了不該說的會原地爆炸。

說到這一步,沉棠也不好繼續追問。

倘若她就是公西族兩百年前就躺棺材的圣物本尊,眼前兩個精分的沉棠也是自己,只要找回記憶,總會想起來神秘人是誰。

神秘人送了茶水便退至亭外。

留下三個沉棠面面相覷。

碗中液體似無窮無盡,喝完了又會自動蓄滿,沉棠就眼睜睜看著高冷的自己干了了一杯又一杯,看不出丁點兒醉意。幼稚的沉棠舔舔嘴唇,一副想喝又不敢多喝的模樣。

沉棠尷尬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埋頭喝茶,慶幸夢境不會膀胱爆炸。

那個,咱們敞開天窗說亮話——我怎樣才能讓咱們三個合三為一啊?沉棠硬著頭皮問兩個自己,根據話本套路,你們倆應該都代表著不同時期的記憶碎片?只有吸收你們我才能恢復成完整的‘沉棠’?

高冷沉棠很高冷地問沉棠。

你為何自信自己不是記憶碎片?

沉棠拍著胸脯,給出的理由荒誕中透著幾分道理:就憑我上號時間最長,你們倆都是特定條件才能上號,還不足以說明?

她指著高冷沉棠。

你上號的條件是我喝酒。

又指著幼稚沉棠。

你上號就更苛刻了,需要含章施展‘急中生智’的坑爹文士之道。我要是一塊記憶碎片,那誰才是大號?不要廢話,姐妹們快跟我融合,合三為一,我帶你們超神!你們不想時時刻刻上號,而不是蹲在這里?

高冷沉棠:不想。

幼稚沉棠癟嘴搖頭:幼梨不想。

你們離譜啊!為什么?

她快要被眼前的兩個自己逼跳腳,擼起袖子:你們不想,我可就要來強了!

高冷沉棠哂笑:憑你?

幼稚沉棠飛快瞥了眼神秘人,見對方沒有盯著自己,又迅速干了杯糖水。抹抹嘴,給自己扎心:幼梨打不過幼梨哦。

沉棠咬牙道:誰說要武斗?荒唐!離譜!粗俗!野蠻!文明人自然要文斗!

三個人,正好斗地主。

沉棠就是那個被斗的地主,倆農民將她摁在地上摩擦摩擦,幸好沒有歡樂豆也沒賭資,不然她褲衩都留不下來。她還悲哀地發現自己好像跟兩個自己格格不入。她們能互相知道對方所思所想,也知道沉棠所思所想,但沉棠卻不知道她們有什么牌……

艸,你們這還玩個屁啊!

自己跟自己斗地主,還一直輸。

玩不起的沉棠選擇掀攤子。

再甩鍋——

我會輸,肯定又是康季壽瘟得我!

打又打不過,斗地主又只會輸……

她覺得還是別合三為一了,干仗打不過直接讓她們強行上號,現成的打手干嘛不用?這情況,gm來都無法判定她開掛!

神秘人第二次來的時候,三個沉棠各做各的事,分別待在三個角落。高冷沉棠依舊在喝酒看風景,幼稚沉棠左手糖葫蘆右手糖水,主公沉棠則抱著膝蓋蹲在角落一臉怨念陰森地看著另外兩個自己。精分得很徹底。

你知道怎么讓三個我合為一體嗎?

沉棠將唯一的希望放在神秘人身上。

神秘人木杖點地,周遭光影變化。

沉棠仰頭,又看到了圣地的匾額。

她知道,殿宇之后會有數百光團。

沉棠抬手寬衣解帶,脫得只剩一件內衫,摩拳擦掌準備搶光團。雖說融合兩個自己的進度為零,但正事不能耽誤。誰知,神秘人道:待諸子百家再現人世……

準備沖進去的沉棠頓步:什么?

神秘人目光落在匾額之上,道:此處供奉著百家圣殿,當它們的繼承者穿過書山學海,親手點亮山巔圣殿之火,便能喚醒長眠史書歲月的諸家先賢……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如此,,方能功德圓滿……

沉棠掏了掏耳朵。

那四個嗶嗶嗶嗶是什么?

神秘人道:說不出。

原來,是這個“說不出”。

她抹去腦海中略血腥的爆炸畫面。

沉棠抓耳撓腮:也就是說……只要諸子百家重現人世,我就能從切片狀態圓滿?

神秘人:是。

沉棠:聽著好像有幾分道理……個屁啊!聽著哪兒都沒有道理!這干我屁事?

神秘人只是沉默,沉默得讓沉棠有些擔心:那個,你別告訴我,所謂諸子百家先賢長眠史書歲月是我干的吧?不能吧?

神秘人:不是,只因人心欲壑難填,一方為利挑起爭端,以至于滅世之災。

沉棠拍著胸脯長松一口氣。

不是我干的就好。

轉念一想不對啊。

既然不是我干的為何要我收拾?

沉棠刪刪減減,隱去一部分,包括但不限于自己被兩個自己聯手斗得不剩褲衩。

“……過程就是如此!那個神秘人說時機差不多可以開啟山海圣地,選拔各家好苗子去圣殿,萬一運氣好,瞎貓撞上死耗子,圣殿之火就點燃了!”沉棠越說越興奮,“目前為止,就點燃法家、兵家、儒家和剛解封不久的農家……農家多半是因為令德。道家、墨家、縱橫家、雜家、家、陰陽家……它們會有什么言靈效果?”

“最重要的是醫家。”

“是不是很多疑難雜癥能迎刃而解?”

沉棠說到這里,眸光明亮。

當下醫療水平實在太低,諸如董老醫師這樣醫術精湛的醫師只是少數,太多庶民病死也找不到像樣的醫師,他們只能硬抗。家庭條件好點兒,還能找鈴醫抓點兒草藥煎熬喝一喝,但鈴醫水平如何,藥方效果如何,全看運氣,幼兒夭折比例更是驚人。

因為培養一個醫師太難了。

耗費精力大,回饋周期長,醫術經驗需要經歷無數病患才能一點點積攢起來,這跟打怪升級不同,不是經驗條滿了就能升級。他們面對的是病患,是活生生的人命。

倘若醫家言靈現世……

是不是世間能少些無能為力的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