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讓朕來

330:韭菜啊,真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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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是覺得這酒貴了?”

吳賢擺手示意報信之人退下。

正夫人咋舌:“四十六兩一壇還不貴?”

她掌管中饋這么多年,府上進出賬目都是她在把控,一件東西多少價位什么品質,她心里有數。即便是府上酒窖儲藏最好的酒,一壇最多也才二十多兩!

更昂貴的酒,不是年份很高便是數量極其稀少,再不就是用以朝貢國主旳貢酒。

這種酒一壇百兩都沒處買!

吳賢笑道:“不貴,一點都不貴。”

“這是什么酒?”

正夫人聞言添了幾分好奇。

“自然是天下士人武者都無法抗拒的好酒。”吳賢接過正夫人遞來的布巾,擦干雙腳,換上新制的足襪,走至夫人身側坐下,嘮家常一般道,“本以為此物到了文注手中,不賣個百八十兩止不住的,沒想到四十六兩就草草收場了,倒是出人意料。”

正夫人鬧不明白吳賢的態度。

一壇酒賣上天價,這不是吳賢非常忌諱的事情嗎?怎么看他的意思,反而遺憾?

她問:“這不是好事情嗎?”

吳賢斜靠著憑幾,神態慵懶:“怎會是好事?文注賣出去一壇,他得上繳高額市稅、酒稅……他賣的低,繳納上來的就少,文注送上來的五十壇酒身價也降了……”

正夫人被說得啞然無聲。

沒想到自家丈夫打的是這主意。

酒水多以糧食釀造,庶民尚不能溫飽,哪有多余糧食滿足酒癮?不管是天海還是其他地方,酒都是管控嚴格的“輕奢品”。

庶民私下小規模釀酒無所謂,但若要買賣必須收高額市稅和專門酒稅,簡單來說,沈棠的酒在他這里買賣,是要給天海繳稅的!

嗯,還是每年三月不退稅那種。

吳賢愿意賣徐解一個面子,不干涉此事也是看在這點份上,能創收的好事情,為什么要一棒子打死呢?這還是一石二鳥的好事兒!吳賢肚子里還打著另一個算盤。

天海這些世家日子過得太滋潤,私底下有些偷偷摸摸的斂財行為,但又在律法允許底線來回橫跳試探。他不能明面上敲打這些人,但能迂回讓他們的錢囊瘦一瘦身!

這些主意自然不能跟夫人直言。

夫人不僅是他的結發妻子。

也是他大舅子、小舅子的姊妹。

岳父岳母的女兒。

吳賢能跟正夫人說的話,還沒跟羋側夫人說的多,很多時候只能點到為止。

他嗤笑道:“真不知沈幼梨知道天海市稅和酒稅,臉色會如何?文注這般做生意,下次要給他多派遣一些人護著,免得被沈幼梨惱羞成怒提劍追殺……”

平心而論,他不是不看重秦禮的提議。

沈棠的班底也的確是草臺班子。

可沈棠一人陣前抗公西仇,可見其單兵作戰的能力有多強,若真聽了秦禮的提議掀了人家的攤子,人家提劍來暗殺——吳賢一想到這個場景,脖子有些涼颼颼的。

禍水東引、借刀殺人才是上上策。

正夫人看著丈夫習慣性微瞇著眼作勢小憩,欲言又止,半晌過后,空氣中安靜得只剩夫妻倆的呼吸聲。吳賢問:“夫人有心事?”

正夫人借機提道:“今晨弟妹突然送來一張請帖,邀請妾身赴梅花宴……”

吳賢:“……備上賀儀,人不用去。”

正夫人動了動唇。

吳賢又補充:“文注送來的酒,滋味不錯,也添五壇吧,其他的你看著辦。”

正夫人輕聲道:“嗯。”

小舅子給了,大舅子也不能厚此薄彼,干脆也讓正夫人給另一家也送過去。躺下沒一會兒,吳賢卻沒什么睡意,起身,

“記起還有些事情沒處理,夫人先睡。”

不待正夫人說什么,他披上衣裳就走了。正夫人看著丈夫遠去的背影,險些氣紅眼睛,手指揪著帕子,默默忍下鼻尖澀意。

陪嫁丫鬟小聲道:“夫人……”

只聽正夫人半晌才幽幽地說道:“他好不容易來一趟,竟又被氣走了……”

外人都說吳賢夫婦琴瑟和鳴,恩愛眷侶。這評價在以前也算名副其實,但這幾年卻大不同了。影響他們夫妻感情的根源之一便是她那兩個不爭氣的兄長和弟弟。

家業在他們手中十去其六。

之后,又被吳賢發現兄弟倆私下攛掇吳賢的兩個嫡子相爭,苛待幼弟,這恰巧是吳賢的禁忌。更加奇葩的是,這倆兄弟一計不成又生一計,跟吳賢其他兄弟走得近。

還有其他一些騷操作……

兩家關系非常僵硬。

正夫人又心疼長兄幼弟,連帶著她跟吳賢的夫妻關系也變僵硬。在一次即興狩獵卻遇刺后,吳賢就很少來正夫人這里了。

難得來后院,也是宿在其他人屋里。

倒不是說吳賢懷疑正夫人暗殺自己,結發妻子他還是了解的——作為出嫁女,兄弟不靠譜、娘家逐年走下坡路的情況下,丈夫才是她、她生的幾個孩子最大的依仗。

但過于信任娘家兄弟,不經意間泄露吳賢的近況,這卻是極有可能的。

吳賢又不能強迫她跟娘家一刀兩斷,或者徹底放棄倆不成器的兄弟,以她的脾性也不可能做得出來,于是就這么僵硬著了。

其實,只要正夫人不提娘家那對糟心兄弟,夫妻倆還是有不少能談的內容。

吳賢冒著風雪去書房。

隨侍問:“家長真準備在這里過夜?”

吳賢沒好氣道:“難道去其他夫人房里過一夜,然后第二天全府人都知道我倆吵了?少廢話,去找找還有沒有能干的事情。”

隨侍:“……”

但家長從正夫人房里出來卻可憐兮兮窩在冷冰冰的書房過夜,傳出去也不好聽。

跟苦逼的內卷王者沈棠不同,吳賢班底齊全,即便能做到今日事今日畢,每隔一段時間還能有帶薪休假。隨侍找了一圈也沒找到需要吳賢處理的俗務。

這就是人與人的差距。

吳賢只能看坊市話本打發時間。

隨侍見此也只能嘆氣——家長日子不好過,正夫人那邊也有難處,那倆不爭氣的兄弟不思改正、振興家族,反而打歪主意,一昧逼迫已經出嫁的姊妹,一哭二鬧三上吊。

十來年折騰下來……

哪怕是情比金堅的夫妻也要給攪散。

第一批十壇酒意外爆冷。

第二批倒是突破了五百兩大關。

之后幾批一點點增高。

但總價并未過于離譜。

扣除市稅和酒稅,扣除人工、分成、運輸之類的成本,徐解撥弄著算盤清算記賬,將它們換算成差不多的種苗、農具和耕牛。

當然,這事兒也要經過吳賢同意。

畢竟不能給秦禮留下把柄。

吳賢只是瞄了一眼便準許了。

看在沈棠給自己繳那么多稅的份上。

吳賢這幾日笑容溫和,令人如沐春風,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家又添丁進口了呢。

他將單子遞回,跟徐解吩咐:“你回頭也問問沈弟,河尹缺不缺糧食,若缺的話,天海這邊也能低價勻些,兩家該互幫互助的。有什么難處盡管說來,莫客氣。”

他充分演繹“棠棣情深”四個字,幾個親兄弟看了都會產生誰才是他兄弟的疑惑。

徐解嘴角微微一抽。

嘴上道:“唯。”

“正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天海河尹兩家親,自然無人會覬覦沈弟手中的釀酒良方,但若傳揚出去,難保其他有心人生出不該有的心思。不止我們得瞞著,沈弟那邊也該謹慎挑選合作之人。沈弟年幼,行事多有疏漏,你這次過去了要記得提醒。”

徐解應答道:“唯。”

吳賢又絮絮叨叨叮囑了許多。

徐解一一記下。

他離開后,吳賢招來心腹隨侍。

“給你一個任務。”

什么任務?

自然是帶著酒去坑谷仁、章賀啊。

特別是章賀,這廝手中富裕得很!

徐解第二次抵達河尹浮姑的時候,發現浮姑城相較于之前又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幾日前的積雪已經化了大半,雖是天寒地凍,不少地方仍能看到忙碌的身影。

徐解通報了身份就被帶到治所。

他前腳抵達,沈棠后腳回來。

“文注這就回來了?”

徐解:“……”

這話怎么聽著怪怪的?

嘴上仍道:“嗯,沈君安好。”

“嘿嘿,我好得很,此行可還順利?”

徐解從袖中取出幾卷賬冊簡書遞交上去,他用的記賬手段還是非常老式的,沈棠看得有些吃力,哪一天賣了多少壇多少錢都有明確記載,沈棠一合計,賺大了!

只是笑容還未揚起……

待她看到末尾結算笑意瞬間消失。

“等等——文注,這賬不對啊!”

徐解佯裝震驚不解:“何處不對?”

沈棠道:“你看,第一批四百六十兩,第二批五百三十兩,第三批……咱們取個平均值,就當每一批都是五百兩好了,一壇應該有五十兩……可是怎么結余就……”

她指著末尾可憐兮兮的兩千三百多兩,雖然兩千三百多兩對她而言也是一筆巨財,但跟預期中的數目也差距太大了!

徐解只得耐心解釋。

天海的市稅加上酒稅就差不多要繳納一半,他為了讓主公吳賢松口出售種苗、耕牛、農具這些戰略物資,私下還孝敬了一筆,再扣除其他零零碎碎的,就這兒了。

種苗都是好種苗。

農具雖不是全新但勝在價格低。

耕牛都是服役多年,經驗豐富。

沈棠捧著賬冊的手都是抖的。

內心咬牙切齒將吳賢翻來覆去問候祖宗十八代,面上卻要善解人意,將真誠赤子傻白甜演繹極致。吳賢是在割韭菜?一想到自己就是那把韭菜,沈棠的血壓都高了。

論黑還是天海黑啊。

市稅酒稅繳雙份,十取五!

徐解還如實轉述吳賢的殷勤叮囑。

但落在沈棠耳中卻是十足十的軟硬兼施,如果沈棠能接受,生意就繼續做下去,大家關門發財,她也不用擔心財寶暴露引來外界覬覦。若不接受,后果難料。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文心文士和武膽武者全天下都是。

沈棠咽下堵在喉嚨的老血。

本想坑吳賢一把,空手套白狼挖空人家的小金庫,沒想到吳賢反手利用這次機會薅了一波羊毛,賺了個盆滿缽滿。

沈棠當然不懼怕所謂的外界覬覦。

大不了坦白那些酒的妙用本質。

危機自然也能化解。

但再想割韭菜、薅羊毛就不行了。

言靈化出的酒不值那么高的價。

電光石火間,沈棠已經做出決定。

空手套白狼來的錢,為什么不要?

兩千三百多兩可是純利潤!

能買多少種苗啊!

沈棠的變臉功夫也是爐火純青,一臉羞慚:“哎,是我想岔了,忘了市稅酒稅這事兒,還請文注勿怪。昭德兄的擔心不是沒道理,放心,以后生意只做一家的。”

刀子也只宰你一家!

心里后槽牙磨得嘎吱嘎吱響。

見沈棠并無異議,徐解倒是意外。

他還以為會看到沈棠暴跳如雷的畫面呢,畢竟吳賢這事兒的確有些損了。

“只是——”

沈棠話鋒一轉。

低聲又委屈巴巴地抱怨。

“這酒稅市稅也太高了……”

徐解道:“這也是沒轍的事情,各處皆是如此,糧食少,若不加以控制,庶民為了酒水暴利都去釀酒了,屆時會有更多庶民餓死,糧價大漲……不利于民生穩定……”

他這話倒是講得真心實意。

沈棠冥思苦想:“就不能合理避稅?”

徐解:“合理……避稅?”

沈棠一拍大腿道:“是啊。”

徐解倒是想不出來怎么鉆漏洞。

沈棠道:“做生意不能像你一樣死板,賣酒的酒稅高,那你賣麥米啊,買一斗麥米送一壇酒。酒是送的,不是賣的,納稅應該只用繳納麥米的市稅,酒稅不就能避開了?”

徐解:“……”

沈棠試探著問:“這樣不行?”

徐解艱難道:“這、這……”

他想了想,還真能這么搞。

沈棠心下冷笑一聲,跟她玩兒手段,她有一百種合理避稅的辦法!

她一把搭著徐解的肩頭,哥倆好般密謀商議:“除了賣麥米,還能搞另外的辦法,咱們玩‘配貨’。你讓顧客充錢,就是提前將錢交到你手中,然后再花費。例如沖一千兩買你店里的東西,買夠一定數額,就能用低廉,例如一兩買到一壇酒。再不行,搞盲盒抽獎,一百兩一抽,十連抽必送一壇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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