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特殊
總有人心里忍不住嘀咕。
鄭喬那廝連親爹都不在乎誒,庚國坊間甚至有傳聞說庚國老國主中風在床的時候,是鄭喬借著侍疾的便利,與老國主的王后如今的王太后聯手,悄悄搞死了老國主。
坊間無人懷疑這則傳聞的真實性。
無他,庚國權利更迭一向費“爹”。
老傳統,老手藝
親父尚且如此,哪里還會在意師父
更何況宴興寧還只是師父的兒子。
所謂同門師兄弟,關系也就那樣。
外界議論紛紛,但都沒傳到鄭喬的宮殿。
另一處,小黃門引著宴安七拐八拐,終于來到一處裝潢奢靡、一步一景的雅致花苑。
八角亭內的石桌以玉石雕刻而成。
坐下沒一會兒,又有小黃門端上來精致糕點,還有一壺花香濃郁的茶。宴安隨意瞄了兩眼,便知糕點都是自己慣吃的口味,甚至連花茶溫度也是,不冷不熱,一如往昔。
宴安垂眸,慢條斯理享用起來。
直到半盞茶水下肚,熟悉的腳步聲才從身后響起,他起身欲行禮問安,余光看到鄭喬擺手道“興寧,你我之間無須這般多禮。”
宴安“今時不同往昔,禮不可廢。”
自己的話被駁回來,鄭喬也未不悅。
他知道這位師兄的脾性。
看似溫潤好說話,實則固執且有主見。
鄭喬一撩衣擺,在石桌另一側落座,倘若這一幕讓朝臣們看到,估計撿眼球都要撿半天。
他道“你先前的計策當真可行”
宴安“國璽落不到他們手中便好,難道你準備派兵鎮壓兩方勢力即便你想,國庫還有多少能讓你打帳下兵馬同樣,你的縱容養大了太多人的野心。這時候再將兵權放給他們,他們頭一個討伐的就是你。”
給民間勢力一個“名正言順”的名頭,哪里是宴安愿意但不這么做,便要面臨腹背受敵的處境。這種時候,更不能放縱兵權給生出異心、養大野心的兵將,只能平衡打壓
鄭喬抿唇不言語。
這一幕同樣能讓朝臣驚掉眼珠子。
從來只有鄭喬將別人罵得跟孫子一樣,哪有人敢一上來就說他哪里哪里做得不好。即便鄭喬真的做得不好,也不能這么直白。
唯有裝聾作啞才能保全身家性命。
不過,宴安顯然是特例中的特例。
宴安好笑道“怎么不說話了”
鄭喬“”
宴安這話分明是他質問朝臣的。
這會兒回旋鏢扎自己身上了。
他道“興寧,你不該來這里。”
宴安反問“如何不該”
“孤知道,師兄出山是為了引孤回正途,但”鄭喬難得平和,沒了以往的變態和喜怒不定,少了令人膽寒畏懼的厲色,這張秾麗無雙的臉越發美得驚艷,“孤不想。”
宴安眸光凌厲“你不想”
鄭喬下意識哆嗦一下。
手掌心更是隱隱作疼。
少時犯錯,師兄的戒尺陰影尚在。
他道深吸一口氣,壓下那點一閃而逝的怯意,直言道“興寧,孤已經不是你能用戒尺訓誡的師弟,更不是無依無靠的質子孤是這片國土的國主。孤要走的路就是正途”
說完,他無奈道“好好待在祖籍給師父守孝不行嗎非得跳出來趟這一趟渾水”
宴安聽得額頭青筋跳了跳。
“你也知道是渾水”
顯然也被鄭喬三言兩語激出了火氣。他氣的不是鄭喬的拒絕,而是他的明知故犯明知所作所為會犯天下眾怒,仍我行我素。什么都知道,但什么混賬事情都要做一遍。
宴安又問“這水是誰攪渾的”
鄭喬輕描淡寫“是孤。”
宴安“”
他知道鄭喬變化非常大。
結廬守孝這幾年,沒少聽到鄭喬的消息,那些殘忍手段,但凡是個正常人聽了都要破口大罵。宴安也沒少在父親墓前告狀大罵,希望這些事情是鄭喬受人蒙蔽做下的。
但他更加清楚,鄭喬沒那么好騙。
若傳聞是真,多半是他有意縱容的。
越是如此,宴安越是不敢相信。
他道“何至于此啊”
鄭喬師弟怎么會變成如今模樣
辛、庚兩國百姓又何其無辜
大仇得報,為何還不肯放下
宴安只想問
何至于此
鄭喬淡淡地道“人性本惡,孤便是骨子里帶著惡的人。哪怕以前還披著一層善的人皮,但假的就是假的興寧師兄畢竟不是孤,有些事情,也無法與孤感同身受。”
“以前怎么披,你現在繼續披回去”
鄭喬嚴厲呵斥道“孤念在同門師兄弟的舊情份上才縱容你一二,宴興寧,別逾矩了”
宴安微怔,語氣和緩道“國主恕罪。”
鄭喬碰了個軟刺,有火無處泄,他道“孤作為國主,不需要任何人在身側指手畫腳教孤怎么做,只需聽孤怎么安排倘若師父還在世,也一樣宴興寧,同門師兄弟一場,孤不希望手上沾你的血。但你真不識相多一條人命,也不是不可以”
宴安卻是心痛地看著他。
他最愧疚的,大概就是這位師弟。當年的事情,若是他和父親再堅定一些,或許找借口將鄭喬帶出去游歷四方,遠離辛國王室,或許能阻止當年那些事情發生。
至少,“女嬌”這種不倫不類的稱呼冠不到鄭喬頭上偏偏父親對辛國國主的節操有一絲絲幻想,以為上了年紀的國主還是年輕時英明睿智的君主,再混賬也有底線分寸。
他則是輕信于人。
結果卻是誰都不愿意看到的。往后的一切都證明了鄭喬真的是庚國王室“根正苗紅”的子嗣一旦放開世俗施加的道德善惡約束,便能釋放出破壞力驚人的惡獸。
宴安明知師弟做了無數錯事,仍希望鄭喬能收手,重歸正途。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不過,現在的鄭喬不是他能說動的。
鄭喬跟他最大的分歧在于
前者認為自己是國主,螻蟻沒資格評斷他行事善惡。即便評斷,也該以他為標準。他說善便是善,他說惡便是惡,他說對就是對,他說錯就是錯一切唱反調的
都該死
正因為看透這點,宴安才更加心痛。以前那個謙和恭順甚至有些膽小的鄭喬,怎么會變成如今這副自大又荒唐的模樣現在的他,肆意玩弄他人性命,以殘酷血腥為樂趣。
宴安揉著眉頭,無力道“好,臣識相。不過,國主能否為臣解惑為何那樣對待王姬”
消息傳來的時候,他的孝期剛過。
顧不得太多,匆匆收拾行李上路。
鄭喬痛恨辛國王室其他人,這不意外,但連王姬都這般痛恨,實在是無法相信。作為鄭喬最信任的師兄,他知道鄭喬年少時不少不可言說的心事,其中便有王姬的。
他這位師弟極喜歡那位王姬。
鄭喬笑道“孤以為興寧要問什么呢。”
宴安看著鄭喬,只覺得不真切。
鄭喬“孤不是說了人是會變的,孤變了,王姬自然也會變。她以前溫柔良善,連孤這種人都能尊重對待。不過那是以前。孤可是親眼看到以前連螞蟻都不敢踩、受傷鳥雀都不眠不休照顧的王姬,一怒之下要了宮人性命,因為那宮人偷穿她的新鞋。”
其實也沒毛病。
宮人這么做的確是該死。
但追根究底就是一雙鞋而已
王姬自小受寵,莫說一雙她可能穿一兩次就不再穿的鞋,便是錦衣華服她都不缺,除了禮服,大部分常服都是穿一兩次,有些甚至一次都不穿的。何至于要人一條命
但外人都不覺得王姬有錯。
那名宮人也的確該死。
鄭喬又笑道“不過,無人在意這種小事,世人只記得王姬忍辱負重,為了辛國王室,她不敢死、也不能死我要她什么時候死,她什么時候才能死明明她做的事情跟我做的事情沒有本質區別即便有,那也是小惡與大惡怎么,小惡便不是惡了嗎小惡能忽視能原諒,大惡就不能理解了嗎”
宴安張了張口,低聲道“大節無虧。”
鄭喬反問“大節無虧,小節不拘,宮人的性命在師兄看來只屬于小節嗎”
宴安道“你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
鄭喬穩了穩心神。
自從他不在壓抑自己的脾性,火氣越發難控制了,即使他知道宴安此行是希望他好。
還是那句老話
他不需要人指手畫腳。
除了國主,誰敢說自己一定是正確的
夜幕漸黑,宴安從宮苑出來。
當他回頭看的時候,冷不丁打了個寒顫。某一瞬,他看到的不是華美宮苑而是猙獰惡獸。
宴安嘆息著低語。
“有些事情還是要做了才知道。”
不試一把,他如何對得起父親在天之靈
若不能
至少不會后悔。
當天晚上,詔令八百里加急傳到各處。
各方勢力嘩然。
完全鬧不清楚鄭喬葫蘆里賣什么藥。
明知道可能是毒藥,巨大利益面前,仍有人不可避免地動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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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愛談(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