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飛道:“你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別的不說,單單是圓明園的底下,隨便帶出來一樣東西都不比九龍杯差多少,可你又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如果看到朋友有難,肯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去幫忙。”
羅獵笑了起來,白云飛的這話也對也不對,圓明園地宮內的東西雖然珍貴,可翡翠九龍杯放在里面也算得上珍品,不過白云飛的后半句話倒是沒有說錯。
白云飛道:“我聽說劉探長昨晚連夜去搜查了你的住處。”
羅獵道:“例行調查,嫌疑已經排除了。”
白云飛壓低聲音道:“不瞞你說,我也覺得是你干的。”
羅獵道:“我只能清者自清嘍。”
白云飛道:“做成一件事,要看動機,還要看能力。在我認識的人中,在目前的法租界,同時擁有兩樣東西的人只有你。”
羅獵微笑道:“還好,你不是總華探長。”
白云飛哈哈大笑了起來,他終于忍不住又把煙盒取了出來,點了一支煙,抽了口煙道:“就算證據被毀,周曉蝶暫時躲過了指控,可他們兩口子的狀況也不容樂觀,現在許多勢力都盯上了他們,我在醫院周圍布置了許多人手,以備不時之需。”
羅獵道:“目前還都只是傳言,什么翡翠九龍杯,什么東山經,誰又見到了?說瞎子的外婆是陳九梅,現在人都死了,又拿什么證明?”
白云飛道:“陳九梅是盜門第一高手,當年她盜走這兩樣寶貝之后就遠走高飛,從此不知所蹤,清廷將這筆帳于是算在了盜門的頭上,這幾十年盜門被不停剿殺,人才凋零。直到滿清滅亡,方才停下對盜門的打壓,盜門才慢慢恢復了一些元氣,盜門上上下下無不對陳九梅恨之入骨。”
羅獵點了點頭道:“此事我倒也聽說過。”
白云飛道:“就算沒有這兩樣寶貝,盜門如果知道陳九梅還有一個外孫在世上,也一定會趕盡殺絕。”
羅獵當然知道瞎子現在的處境,陳九梅之所以留下翡翠九龍杯和東山經,現在看來反倒是后人的保障。瞎子現在沒有恢復記憶,應當想不起翡翠九龍杯和東山經到底藏在什么地方,可一旦他恢復了記憶,后果將不堪設想。
羅獵道:“你有沒有想過,這兩樣東西其實已經讓人給盜走,否則因何在事后放出這樣的風聲,將所有的矛盾都聚集在瞎子的身上。”
白云飛道:“確有這種可能。”
羅獵道:“你對這兩樣東西也有興趣?”
白云飛道:“若說沒有興趣,連我自己都不會相信。”
羅獵道:“其實這兩樣東西無論落在誰的手里都會成為燙手山芋,如果想睡得安穩,還是別打它們的主意。”
瞎子的手術決定在下周二進行,按照腦科專家的說法,手術后他恢復視力應該沒有任何問題,可記憶就要看實際恢復情況了,不過肯定要比過去好,畢竟已經將他顱內的血腫取出,壓迫癥狀緩解會帶來一系列的改善。
周日的中午,葉青虹在府邸設宴招待法國領事蒙佩羅一家,在受邀之列的還有白云飛。張凌空原本并不在葉青虹的邀請之列,可是蒙佩羅專門提出邀請張凌空,葉青虹聽聞此事就知道張凌空一定和蒙佩羅有所聯系。
午餐在莊園的草地上進行,白云飛對這種西式的自助式的用餐興趣不大,可他也不愿錯過這次難得的交流機會。
白云飛抵達的時候,蒙佩羅夫婦已經先行到來,他們在葉青虹的陪同下前往參觀莊園。身為男主人的羅獵負責接待其他人,白云飛看到了劉探長夫婦,心中頗有些納悶,不是劉探長此前率眾搜查了這里,還把羅獵帶走調查,按理說他們的關系應該是對立才對,怎么也在今天的受邀之列。
白云飛很快就意識到天下間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共同的利益,從劉探長和羅獵談笑風生的樣子,就明白劉探長的去職危機已經解除,這其中應當和蒙佩羅有關。
白云飛笑道:“今天還真是貴賓盈門啊。”
羅獵道:“都是自己人,約起來聊聊天打打牌。”
此時張凌空也到了,他是一個人過來的,一下車就笑道:“羅先生,我來晚了,我來晚了。”
羅獵走過去和張凌空握了握手道:“張先生來得一點都不晚,比約定時間還早到了半個小時呢。”
張凌空笑道:“我是迫不及待和羅先生見面呢。”
白云飛暗罵這廝虛偽,從張凌空今天的態度就能夠看出他被扼住了咽喉,藍磨坊的那塊地皮的所有權讓這廝不得不放低姿態,張凌空的出現讓白云飛感到警惕,他問過羅獵,之所以請張凌空過來完全是因為蒙佩羅的授意,也就是說張凌空私下里已經做通了法國領事的關系,蒙佩羅讓他過來,很有可能要出面當一個和事老。
張凌空又向白云飛道:“穆先生,咱們回頭可要多喝幾杯。”
白云飛微笑道:“那就得借羅老弟的酒了。”
羅獵笑道:“酒多得是,兩位敞開了喝。”
劉探長雖然是法租界的巡警頭目,可論到地位還遠沒到和這幫人平起平坐的地步,對于羅獵的這次邀約,他也感到有些受寵若驚,原本以為巡捕房發生了這么大的事情,自己肯定烏紗不保,卻沒想到蒙佩羅居然放過了他,只是將負責消防的副警長撤職,劉探長等于躲過了這場危機,他又不是傻子,知道蒙佩羅之所以放過他,完全是因為葉青虹斡旋的緣故,而葉青虹是羅獵的未婚妻,羅獵不發話,她肯定不會為自己幫忙。
劉探長雖然辦案能力不行,可是論到社會閱歷卻是一把好手,他現在是心明眼亮,綢緞莊的案子干脆束之高閣,這年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保住職位才能保住飯碗。
此時法國領事蒙佩羅夫婦在葉青虹的陪同下回來,葉青虹邀請眾人入席,羅獵向劉探長夫婦道:“劉探長,嫂夫人請坐。”
劉探長受寵若驚道:“羅老弟先請,羅老弟先請。”
看到劉探長的樣子,葉青虹心中暗暗發笑,其實她剛開始對羅獵這種以德報怨的做法是不同意的,可現在她已經明白了羅獵的用意,論到心機和智慧自己可比不上羅獵,也難怪自己這輩子都被他吃得死死的。
劉探長夫婦很少參加這種西式的酒會,面對刀叉泛起了愁,葉青虹做事周到,細心地讓為每位客人又準備了筷子,想用什么工具吃飯全憑喜好。
蒙佩羅道:“阿佳妮是我的學生,當時就是班里最聰明最美麗的一個女孩兒,人還特別乖巧可愛,我當時就說過,她將來一定會有一番了不起的成就。”
張凌空笑道:“都說名師出高徒,我今天算是見識了。”
葉青虹微笑道:“快別這么說了,再夸我,我都坐不住了。”她端起面前的紅酒道:“歡迎各位貴客能夠蒞臨寒舍,我和羅獵僅以這杯薄酒歡迎大家的到來。”她是這里的主人,雖然羅獵也在場,可畢竟羅獵和她并未確立正式的婚姻關系。
白云飛道:“謝謝葉小姐,謝謝羅先生。”
眾人一起喝了口酒,葉青虹向蒙佩羅介紹,今天的主廚是特地從黃浦公共租界聘請的法國廚師,雖然他們是在法租界,可最好的法國餐廳卻是在公共租界。
葉青虹對法國文化的了解很深,有了她的介紹,像白云飛和劉探長夫婦這樣的門外漢也明白了許多。
蒙佩羅夫婦對今天的法餐極其滿意,席間贊不絕口,頻頻舉杯和眾人干杯,劉探長找了個機會向蒙佩羅敬酒,蒙佩羅跟他碰了碰酒杯,抿了口酒道:“劉,我一直都不知道你和羅先生是好朋友,羅先生在我面前說了你不少的好話。”
蒙佩羅是在敲打他,讓他明白這次之所以能夠保住烏紗全都是羅獵的緣故,劉探長道:“卑職明白,領事先生,以后卑職一定竭盡全力做好本職工作,維護租界治安,讓整個租界安定祥和。”
蒙佩羅哈哈大笑,其實對他來說誰當這個巡捕房的頭目都一樣,以華制華是他們的管理原則,在這片土地上,他們需要得是利益的最大化。
午餐之后,蒙佩羅特地將葉青虹和張凌空叫到了一起,他微笑道:“阿佳妮,我聽說張先生投資新世界的地皮的所有權屬于你?”
從張凌空出現,葉青虹就知道早晚會探討到這件事,她笑了笑道:“不全是,確切地說,我擁有部分土地的所有權。”
蒙佩羅道:“張先生有意收購你的這塊地皮呢。”
張凌空臉上保持著禮貌的微笑,他擔心葉青虹和白云飛會聯手在這塊地皮上做文章,也清楚想順利地談下這件事很難,考慮再三決定采取迂回策略,通過先搞定蒙佩羅,然后由蒙佩羅出面協調,只要蒙佩羅開口,葉青虹肯定不好拒絕。
葉青虹道:“好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