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憋不住的董彪立刻找到了話題,搶道:“他認慫?他跟誰認過慫?還是小屁孩的時候就不鳥我的嚇唬,現在學了一身的本事,除了濱哥之外,你看誰還能鎮得住他?”
羅獵剛想跟董彪調侃兩句,但順著董彪的話突然想到了他的飛刀,不禁驚呼道:“不好!”
曹濱急道:“怎么啦?”
羅獵哭喪著臉道:“我的飛刀落在了那別墅中。”
董彪呵呵一笑,道:“要不,咱們拐回去找找?”
曹濱從后面給了董彪一巴掌,然后安撫羅獵道:“不就是一套飛刀么,等回頭濱哥找最好的工匠再給你打一套。”
羅獵幾乎帶著哭腔道:“可那是我師父留下來的呀!”
董彪撲哧一聲笑道:“我說你是不是喝多了?那飛刀明明是濱哥找人打造想送給你師父的,怎么就成了你師父留下來的呢?”
羅獵一怔,隨即糾正了自己的記憶偏差。他的第一套飛刀確實是師父留下來的遺物,但這是他用過的第二套飛刀,確實是后來濱哥送給他的。
曹濱道:“即便是你師父的遺物,也沒必要如此遺憾。要把對故人的那份情感埋在心中,睹物思情,那只能說明情感還不夠,要需要故人的遺物才能想起故人,你不覺得太過矯情了嗎?”
羅獵心道,這是個什么歪理啊?有這么勸人的嗎?
不過,在明面上,羅獵還是鄭重的點了點頭。
這時,那董彪卻突然再喝了一聲:“不好!”
這一聲不好絕非是董彪故意之為,后排座上的曹濱已然感覺到了一樣,急忙扭頭往后看去,遠處清晰地看到了兩點燈光。“陰魂不散啊?居然還有膽追過來?”曹濱輕嘆了一聲,拿起了那桿毛瑟步槍,拍了下前面董彪的后背,道:“停車!”
董彪心有靈犀,已然知曉曹濱的目的,不禁提醒道:“濱哥,萬一不是呢?”
曹濱應道:“那萬一是呢?”
董彪呵呵了一聲,將車停了下來。
曹濱端好了槍,瞄準了,輕輕地扣動了扳機。
一聲清脆的槍響,后面的那輛車子的一側車燈應聲而滅。
“我看他還敢追來?”曹濱的口吻中不無輕蔑意味。
追上來的那車挨了這么一槍后果然不敢再往前追,董彪重新發動了車子,繼續向前。
再駛出了百十里路,遇到了一家汽車旅館,董彪建議道:“濱哥,大伙都累了,不如停下來打個尖吧。”
曹濱應道:“也好,剛好借這個機會把保險柜打開了,要不然,咱們帶著這么重的一個玩意,那得多費多少油錢啊。”
美利堅合眾國的路邊汽車旅館才不管你是什么人,即便是全國通緝犯,只要給夠了錢,同樣可以讓你入住。只是,當汽車停穩之后,那秦剛卻再也抱不動那死沉死沉的保險柜了。
董彪禁不住玩笑道:“我說咱們是不是帶錯人了?此秦剛而非彼秦剛?”
那秦剛也是納悶,可連著試了好幾把,那保險柜最多也就是抬起了一半。
曹濱解釋道:“這人啊,在情急之時,往往會爆發出自己的潛能出來,可一旦安全了,那潛能也就不見了。”
這解釋原本十分合理,也算是給足了秦剛臉面,可那秦剛偏就不認,摸了摸了肚子,道:“咱可能是餓得沒力氣了,在李西瀘那里,從來就沒能吃飽過。”
董彪嘆道:“實在人!你真是個實在人!沒得說,咱董彪就是佩服你這種實在人!”
曹濱擺了擺手,道:“行了,別在耍你的嘴皮子了,一起搭把個手,趕緊把這玩意給搬進屋吧。”
說來也是邪門,在別墅中的時候,曹濱花費了十多分鐘,急出了一頭的汗水,卻也無法打開那保險柜的門鎖,可在這汽車旅館的房間中,只用了一分鐘不到的時間,便聽到了咔嚓一聲,然后,輕輕一拉,那保險柜的柜門便悄然打開了。
里面,擺滿了整整齊齊幾十沓十美元面額的鈔票,鈔票的最下層,則墊放了兩本賬簿。
羅獵不禁長嘆一聲,道:“顧先生還有大明哥總算是安然渡過了一劫。”
董彪冷哼道:“渡過一劫?你可拉倒吧!最黑的可不是那李西瀘……”
曹濱笑著對羅獵道:“最黑的是你彪哥,你等著看吧,有的是老顧和那個趙大明好受的。”
相對從金山趕來,回紐約的路程要近了一多半。不過,回去的時候用不著心急火燎的日夜兼程,四人開著輛破車,走走停停,遇到了風景要游覽一番,遇到了美食必品嘗一頓,足足用了一個禮拜的時間才回到紐約。
聽說羅獵安然歸來,顧浩然拖著虛弱的身子板親自迎在了堂口大門之外,但見同車的還有曹濱董彪,顧浩然更是欣喜萬分。
趙大明像是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一般,局促不安地跟在了顧浩然身后,但見曹濱下了車向自己這邊走來,趙大明急忙迎了上去,距離曹濱尚有十步之遠,雙腿并攏,噗通一聲便跪倒在地。
曹濱連忙急趕幾步,來到趙大明跟前,伸出雙手就要將其攙扶起來。
趙大明執意不肯,道:“小侄做錯了事,請師叔責罰。”
曹濱爽朗笑道:“大明何出此言?你又何錯之有?”
趙大明道:“小侄不該未經您的同意便把羅獵兄弟派去了邁阿密,差點鑄成大錯。”
董彪趕過來笑道:“也虧得你膽大把羅獵給派去了,這要是換個別的誰,比如我阿彪吧,恐怕還真不容易將那個李西瀘給揪出來呢。”
曹濱亦道:“阿彪說的沒錯,除了鬼精鬼精的羅獵,誰又能在出發之前便識破了那顧霆居然會是李西瀘的眼線呢?”
趙大明驚道:“顧霆居然會是李西瀘的眼線?”
董彪道:“可不是嘛,羅獵那小子知而不說,一路裝傻充愣,引得李西瀘在他抵達邁阿密的第二天便對他動了手。明面上是被李西瀘給俘了,可實際上卻幫濱哥和我找到了李西瀘的老巢。而且,這小子還用計騙過了李西瀘,將李西瀘的老巢情況一五一十地傳遞給了濱哥和我。咱們在摸不清楚情況的狀態下都敢說有七成勝算,再得到那小子傳來的信息,豈有不勝之理?”
待董彪說完,曹濱再次伸手攙扶趙大明,并道:“好了,大明,起來吧,就算你有錯,那也不必如此。”
身后大門處,顧浩然亦道:“濱哥既然發話了,你也不必在執拗,起來吧!”
趙大明這才肯站起身來。
羅獵和秦剛收拾了車上的零散,自己帶去的行李扔在了邁阿密的酒店中,但曹濱董彪的東西卻是不少,單是皮箱就有三只,還有手槍子彈以及一路上買的好吃好玩的東西,足足有十幾大包。來到了堂口,當然不會讓有功之臣再行勞苦,堂口弟兄已然迎過去了幾人,待羅獵秦剛收拾妥當了,一人拎著兩件,隨著曹濱董彪身后,在顧浩然趙大明的陪同下走進了堂口。
顧浩然畢竟是身體虛弱,走起路來,竟然有些蹣跚。
曹濱在一旁攙扶著,并心疼道:“老顧,你也是迂腐,咱兄弟二人近二十年的交情了,你怎么還跟我這么客套呢?”
顧浩然嘆道:“別的時候我跟你客套過嗎?今天不是非同一般嘛!你跟阿彪,還有羅獵,是咱們紐約堂口的恩人貴客,我顧浩然能不出門迎接嗎?”
羅獵在身后插話道:“顧先生,你還少說了一人,要是沒有秦剛的話,咱們可是真的拿不回那些個錢和賬簿呢!”
董彪立馬急眼道:“你,你瞎說什么呢?哪兒就拿到了錢?賬簿倒是看到了一本,可跟紐約堂口也沒關系啊?”
說話間,顧浩然已經坐到了堂口的堂主座位上,沖著董彪笑道:“阿彪啊,這么多年了,我還不了解你嗎?想怎么黑你顧大哥,盡管開口就是了,何必再做那么多鋪墊呢?”
董彪呵呵笑道:“還是咱老顧大哥明白啊,好吧,我承認,那賬簿倒是找到了,也拿回來了,但是那錢卻已經被李西瀘拋肆光了,剩下的那點錢,只夠給我修車的了。”
顧浩然笑道:“我看那車就不用修了,趕明天讓大明再給你提一輛新車來,剩下的那點錢你就留著喝花酒吧!”
保險柜中的那幾十沓美鈔全都是十元一張,每沓一百張,總數加一塊有四萬三千美金,那董彪也真是敢開口,坐在一旁的羅獵在心中贊道,彪哥還真是夠黑的,今后一定得向他多學習。
曹濱深知董彪的個性,要是不讓他黑上一把絕說不過去,再說,自己這邊不辭勞苦趕了萬余里地花了十幾天的時間,又幫顧浩然解決了這么大的一個問題,收取點好處也是應該。只是這數目有些巨大,不表示一下就照單全收了總是有些過意不去,于是道:“這筆錢就當紐約堂口支持兄弟轉型經營好了,我那玻璃廠,算你老顧兩成的股份。”
顧浩然點了點頭,道:“那都是小事,拿回了賬簿,那才是關鍵。”
羅獵再次插話道:“是啊,這關鍵可少不了秦剛的功勞啊!”
顧浩然看向了坐在最末端的秦剛,道:“大剛啊,羅獵兄弟已經兩次為你請功了,說吧,你想要怎樣的獎賞呢?”
秦剛登時漲紅了臉,磕巴道:“先生,我,我……”
羅獵著急,替他說道:“出發之前,我答應了他,等歸來之后,求顧先生為他賜字。”
顧浩然道:“大剛啊,除了賜字之外,你還想要些什么?”
秦剛紅著臉,說不出話來,只是將自己的腦袋搖的像只貨郎鼓。
顧浩然道:“賜字一事,我應下了。但只是賜字,遠遠不夠,大明啊,你考慮一下,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崗位,給大剛安排一下,都是堂口的老人了,只要忠誠,就理當重用。”
趙大明起身領命。
顧浩然再對羅獵道:“羅獵吶,你不能光為大剛請功啊,你才是最大的功臣,你總該也得要點什么吧?”
羅獵笑道:“想當年,我的命都是顧先生救下的,今天能幫顧先生做點事情,只有榮幸,那還需要什么獎賞啊?”
董彪撇嘴道:“真是個笨蛋!不知道老顧大哥是咱們安良堂六個堂口中最有錢的主嗎?不知道訛詐老顧大哥的堂口弟兄,那不叫厚道,叫笨蛋,懂不?”轉而再對顧浩然道:“羅獵面皮薄,不好意思向你開口,我就帶他說了,他知道你存了幾瓶好酒,想討一瓶來過過癮。”
顧浩然笑道:“是紅酒還是白蘭地?又或是威士忌?”
羅獵突然問道:“有沒有龍舌蘭酒呢?”
顧浩然饒有興趣道:“哦?你還知道龍舌蘭酒?看來真是個喝酒的行家啊!這樣好了,待會吃飯,想喝什么酒,你們兄弟二人隨便挑,想喝多少喝多少,只管盡興就好。完了我再送你兩瓶絕世珍品的龍舌蘭酒,那可是總堂主賞給我的,十年多了,我都一直沒舍得喝。”
羅獵道:“那我們不就成了奪人所愛了嗎?”
顧浩然嘆道:“我這身子啊,看來是再也喝不了酒了,酒這東西,必須要被懂它的人喝到肚子里才有意義。大明是個不懂酒的人,堂口弟兄們也找不出有資格喝總堂主賞賜的酒的人。所以啊,這酒歸了你,那叫物有所值,可不是什么奪人所愛。”
人逢喜事精神爽,以顧浩然的身子板,這會子說了那么多的話,理應該顯示出疲態才對,但拿回了賬簿,了卻他的一樁大心思,使得他精神頭出奇的好,說了那么多的話,不單未顯出疲態來,還要陪著大伙一塊吃飯。
董彪對顧浩然還真是不客氣,也不用讓人帶領,自己個輕車熟路地便去了顧浩然的酒窖,就像是條銀棍見到了滿屋的漂亮姑娘一般,進了顧浩然酒窖的董彪,兩只眼睛呲呲冒著綠光。這個好,那個也不錯,董彪拎起了一瓶,頗有些舍不得地放下了手中的另一瓶,挑了足足有十五分鐘,才挑選出了紅酒,白蘭地,威士忌各一瓶來。
回到了飯桌上,顧浩然調侃道:“阿彪啊,要不然到我紐約堂口來吧,只要你點點頭,我那酒窖就全歸你了,怎么樣?”
董彪看了眼曹濱,頗為認真道:“怎么辦啊?濱哥,我有些動心了,要不然你就把我借給老顧大哥吧,等我喝完了他酒窖中的酒,自然就會回去。”
趙大明笑道:“彪哥,那你可就回不去嘍!先生他剛剛買下了一個酒廠,他那酒窖啊,永遠不會斷酒。”
曹濱道:“老顧,你怎么想的呢?現今的限酒令管的那么嚴,做酒水生意得有多難啊?”
顧浩然微微一笑,道:“若是金山有好的酒廠的話,我勸你也買一家下來。”
曹濱陡然一凜,道:“有什么小道消息嗎?”
顧浩然點了點頭,道:“一年內,限酒令就會被修改,甚至會被撤銷,而現在,正是酒業最為艱難的時候,此時出手,最為劃算。”
曹濱嘆道:“姜還是老的辣啊!信息就是金錢,這話說的果然不假。”
顧浩然再道:“還有一個消息,你可能更感興趣,眾議院提案,今后三年,國家要大力發展西海岸經濟,但凡從東海岸遷至西海岸的,以及移民到美利堅并直接定居在西海岸的,聯邦政府都會給予一定的資助。”
曹濱驚喜道:“此事通過眾議院的幾率有多大?”
顧浩然道:“幾乎是板上釘釘。”
曹濱道:“這類提案,只要過了眾議院,到了參議院那邊,不過是走個過場,看來,西海岸終于要熬出頭來了。”
顧浩然道:“我也是前幾天才知道這個消息的,阿濱,哥哥送你兩個字,買地,能買多少買多少,三年內,我估計金山的地價至少要上漲一倍。”
曹濱面露喜色,舉起了酒杯,道:“兄弟多謝老哥提攜。”
顧浩然道:“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客氣!”
曹濱忽又露出難為之色,道:“不瞞老兄,我為建那玻璃廠投資了不少的錢,現在堂口能動用的現金實在不多……”
顧浩然笑著打斷了曹濱,道:“我就知道在所有的弟兄中,你阿濱是最靈光的那一個,哥哥我把消息透露給了你,當然也是想通過你大賺一筆啊!這樣好了,你回去后盡管拿地,別管他多大要多少錢,只要是能拿下來的地,你就盡管去拿,錢的事情,哥哥我來辦,若是虧了,全算我的,若是賺了,咱們五五分賬。”
曹濱道:“那不成,本金你來拿,風險你來擔,怎么還能跟哥哥您五五分賬呢?有個三七開,小弟已經是心滿意足了。”
顧浩然道:“你也別三七,我也不五五,咱們折個中,四六開,就這樣了!”顧浩然說完,不由分端起酒杯跟曹濱碰了下,放在唇邊沾了下唇。
曹濱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這便是顧浩然的能耐。要論打打殺殺,年輕時候的顧浩然也算是把好手,但跟曹濱相比,十個顧浩然也比不過曹濱,甚至可能都比不過董彪。但是,要論做生意,則是十個曹濱也比不過顧浩然。被李西瀘盜走的那兩本賬簿,不光是記錄了紐約堂口的各種偷稅漏稅的灰色生意,其中更是有著跟華盛頓方面的各種賬目往來,若是將這賬簿曝光了出來,不光是紐約堂口要死翹翹,甚至會引起華盛頓的一場地震來。
兩位堂主在聊著堂主該聊的大事,但坐在下首的董彪趙大明羅獵等人已經鬧起了酒官司。趙大明已然養成了盡量不喝酒實在不行必須喝的時候也有少喝酒的習慣,可是,這種習慣在董彪面前卻根本行不通,而那羅獵,為了討巧少喝酒,便跟著董彪一塊,將喝酒的矛頭指向了趙大明。
趙大明明顯在耍賴,道:“彪哥,這酒可都是顧先生珍藏的好酒,顧先生也說了,我趙大明根本不懂酒,所以啊,這酒喝到了我肚子里,純屬浪費不是?”
董彪笑道:“那你喝什么酒才叫不浪費呢?沒關系,彪哥可以下次再來喝老顧大哥的好酒,但今天我非得跟你一醉方休,說吧,你要喝什么酒,彪哥就陪你喝什么酒。”
羅獵跟風道:“我贊成彪哥意見,大明哥,你也是,做主人的不喝,你讓我們做客人的怎么好意思喝呢?”
趙大明以胡扯來化解董彪羅獵的攻擊,道:“彪哥,羅弟,你倆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糊涂?就你挑的這三瓶酒,可都是絕版酒,喝完了這瓶,再也沒有了下一瓶,你要是不多品嘗兩口,豈不是后悔一輩子?”
這話要是從顧浩然的口中說出來,那董彪還真要認真地考慮一下。可是,這趙大明并不懂酒,那董彪怎么能相信趙大明的這通鬼扯呢?“正是因為它珍貴,它是絕版,才要跟弟兄們分享,你說對不?”
趙大明實在是找不出推脫的理由了,只得哀聲嘆氣地陪著董彪一杯杯喝了起來。
好酒就是好酒,喝到了口中,那感覺確實是種享受,趙大明感受到了酒的香醇,壓抑已久的酒癮終于按耐不住,索性爆發開來,跟董彪對著拼起了酒。
可是把羅獵在一旁樂得不行。那倆拼起來了,便沒人再顧及自己,而桌上僅剩下了個不愛說話也不愛敬酒的秦剛,羅獵自然是輕松應對。
趙大明的酒量雖然跟董彪稱不上是半斤八兩,但董彪想拼倒趙大明也是不易,至少,喝光了桌上的三瓶酒是絕對灌不倒趙大明的。
尤其是顧浩然跟曹濱說完了生意上的事情后,隨便吃了兩口便回去休息了,那曹濱隨即加入到了喝酒的陣營中來,三瓶酒,更是沒機會灌倒趙大明。
“不行,我還得找老顧大哥要酒去,他說了,想喝多少喝多少,我今天要是喝不倒他趙大明的話,我就不回金山了!”眼看著桌上的三瓶酒已然見了底,董彪擼起了袖管站起了身來。
曹濱卻將他一把按了下來,道:“你是打算明天就滾蛋么?非得一頓喝個夠?留點量吧,趕明天一塊去見總堂主,還有的你喝的呢!”
曹濱一開口,那董彪登時就蔫了,乖乖的喝完了剩下的酒,這頓晚飯也就算是吃完了。
趙大明隨即擺開了茶桌。
曹濱道:“你們兄弟二人先聊著,我跟阿彪說點事,待會就回來。”
董彪起身跟曹濱去了,而秦剛還在幫忙收拾餐桌,茶桌旁只剩下了趙大明羅獵二人。
“兄弟,你是怎么看出顧霆有問題的呢?我怎么就沒有發覺到端倪呢?”趙大明一邊抓著茶,一邊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問:“莫不是你因為那顧霆來自于邁阿密才懷疑了他?”
羅獵搖了搖頭,道:“有這方面的原因,但微不足道。我當初對他有所懷疑,是因為在時間上的巧合。李西瀘是三年前來到的紐約,而顧霆一家,同樣是三年前來到的紐約,而且,他們來紐約的時間還是同一個月。這或許是個偶然的巧合,但我聽說過一句話,任何偶然當中都有著一定程度的必然。”
趙大明道:“這一點我也曾想過,可是,那顧霆的父親畢竟是顧先生的本家,而且,他們和李西瀘并不是來自于同一個地方。”
羅獵道:“但事實卻恰恰相反,李西瀘篡改了他的經歷,來紐約之前的近三十年里,李西瀘一直生活在邁阿密,而且,他回到邁阿密并不是投靠某個幫派,而是回歸到他自己的幫派。”
趙大明長嘆一聲,道:“教訓啊!”
羅獵接道:“單從來紐約的時間巧合上并不能證明什么,事實上,我一開始對這一點也沒有足夠的重視,但是,他在船上的表現實在是有些弄巧成拙了。他把自己偽裝成一個賭博高手,卻不敢在我面前露上一手,尤其是當他被游輪賭場的領班所激將的時候,居然出奇的冷靜,不單不接招,而且就此便再也沒踏進賭場半步。雖然他的解釋是他喜歡的只是挑戰,而不是錢的輸贏,但我見到過的賭場高手,卻從來沒一個能像他那樣,說不進賭場便連想一下都沒有過,這絕對不符合邏輯。所以,從那時候開始,我才真正對他有所懷疑。”
趙大明道:“聽你這么一說,我也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那天我領他來見你的時候,他的表現有些亢奮,急于表現自己。”
羅獵道:“沒錯,尤其是我一開始拒絕他的時候,他在極力表現著自己的胸有成竹舍我其誰,可是,那些個情緒,卻掩蓋不了他當時的失落,而后來,在我點頭同意帶他一同前往邁阿密的時候,他極力表現出了一種淡定下的喜悅,可是,他實際的心情確是如釋重負。為什么會有如釋重負的心情呢?唯一的解釋是他完成了他所背負的任務的第一步。”
趙大明嘆道:“看來,這讀心術還真是厲害啊!等我有了時間,一定要跟你好好學學這讀心術。”
羅獵自謙道:“我不行,我那都是事后諸葛亮,要不是他在船上玩過了,我也不可能反推出這些疑點來。”
趙大明待水燒開,沖出了第一泡茶,先為羅獵斟滿了,再為自己斟上,同時道:“換做了我,就算被提醒了,也反推不出這些疑點。”
羅獵道:“大明哥謙虛了,要是換做了你,就不會像我那樣,傻不愣登地非得見到了李西瀘才肯罷休。現在想來,也確實有些后怕呢,要是當時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再忍一忍,等跟濱哥彪哥聯系上再做決定的話,就不會落到最后被好幾百人包圍的境地了。”
趙大明端起茶盞,淺啜了一小口,道:“不管怎么說,大明哥都得好好謝謝你。哦,對了,那顧霆你們是如何處置的?”
羅獵道:“被我給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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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大明驚道:“放了?為啥要放了他?我還想找他父親算賬呢!”
羅獵道:“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會放了他,反正當時我是不忍心對他下手,而且,也不忍心看到濱哥彪哥對他下手。”
趙大明想了想,道:“既然你放了他,那我也沒必要再去找他父親算賬了,或許他父親并不知情,就算他父親參與了這件事,但李西瀘已經死了,他的幫派也終結了,這件事也就應該劃上句號了。”
總堂主歐志明已是一名年過花甲的老人。
自打同治八年來到美利堅合眾國,歐老已經在這塊土地上生活了四十年。這四十年間,歐老從來沒有回去過,不是他不熱愛生他養他的那片熱土,而是他對大清朝實在是失望透頂。他不敢回去,他生怕再見到大清朝的腐敗以及同胞們的愚昧的時候,他會因為受不了而發狂。
這或許可以被詬病為逃避現實,事實上,這四十年間,歐老本人也常常會有如此的自責,責備自己沒有足夠的勇氣來面臨這血淋淋的現實。戊戌年間,歐老著實興奮了一把,算起來,康梁二人還應是他的學生,只可惜,戊戌之變轟烈而生卻戛然而止,故土重新陷入了死氣沉沉毫無光亮的黑夜之中。
這之后,孫先生和他的組織嶄露頭角,成為大清朝的眼中釘肉中刺,‘驅除韃虜,恢復中華’的口號讓歐老既興奮又擔憂,他早已經看透了滿清的腐敗無能,認定不破不立的道理,然而,祖國如此羸弱且飽受西洋欺凌,再也經不起戰爭和動蕩的摧殘,而孫先生及其組織的激進,又不可避免了他的那種擔憂。
兩利相權取其重,兩害相權取其輕,歐老權衡再三,又跟孫先生多次促膝長談,終于理解了孫先生的理念,并堅定不移地站到了孫先生這一邊。近十年來,他在物質及精神兩個層面上給予了孫先生及其組織莫大的幫助,不敢說是毀家紓難,卻也是傾囊倒篋。
回到紐約的第二天,曹濱便帶著董彪羅獵二人登門探望歐老來了。
歐老住在曼哈頓下城的海邊上,宅院不大,卻是按照老祖宗的設計建造,只是一個進出的四合院,坐北朝南的正堂為三間青瓦紅磚紅木立柱的麒麟屋脊高闊平房,東西兩側廂房各有四間,正門兩旁分別是柴灶間。十字形的兩條青磚鋪成的小路將院井隔成了四塊區域,種滿了各種瓜果蔬菜。
歐老事先并不知道曹濱要來,正在堂屋前的檐亭下跟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在下著圍棋,但見曹濱領著董彪羅獵走進了院中,歐老也只是抬頭隨意看了眼,便收回了目光,繼續盯著棋盤。曹濱也不吭聲,便默默地站在歐老的身后,饒有興趣地觀看著棋局。
和歐老對弈的那位中年人看樣子跟曹濱非常熟絡,只是彼此對了下眼神,隨意點了下頭,便埋下頭來,對著棋盤苦思冥想。
大大咧咧慣了的董彪此刻也跟個小媳婦似的,將大包小包放在了一旁,垂手肅立在曹濱身旁。好久沒接觸過農家氣息的羅獵被那四塊菜園子所吸引,但見歐老面前的棋盤上子數不多,想必棋局漫長,干脆溜達到了菜園子中,這兒嗅一嗅,那兒摸一摸。最后干脆摘了根黃瓜,也不洗凈,在褲子屁股處蹭了蹭,便大口吃了起來。
那盤圍棋已然進入了中盤階段,卻因那中年漢子的右邊上一塊黑棋被白棋分斷而需苦苦做活,中年漢子苦思冥想,下出了一招妙手,眼看兩只鐵眼就要成型,那中年漢子的臉上也不禁洋溢出得意神色。
歐老執白棋,為了凈殺白棋,他在其他地方已有多處損失,若是無法凈殺這塊黑棋,哪怕得來一個劫殺的結果,那白棋恐怕都要因為實地不夠而輸掉此局。黑棋下出了一招妙手,略懂棋理的曹濱看到了,不由得搖了搖頭,黑棋最差的結果也應該形成一個打劫活,而棋盤上的黑棋的劫才要明顯多過白棋。
哪知歐老早有準備,那中年漢子臉上的得意神色剛剛溢出,歐老的一粒白子便拍在了二路托的位置上。這一子看似送死,卻令那中年漢子面色突變,得意之色自然是煙消云散,雙眸中流露出來的盡是不解和困惑。計算良久,那中年漢子捻起一子,卻下在了別處。
歐老從容應對。
那中年漢子又在棋盤別處想挑起事端,可都被歐老一一化解,末了,那中年漢子長嘆一聲,投子認輸。
曹濱不解,上前問道:“龍哥,這二路托的一子明明可以殺掉,你為何要認輸呢?”
被叫做龍哥的那位漢子苦笑了下,隨手在棋盤上擺了個變化,道:“殺是能殺得掉,可你看,這樣殺掉了之后,卻形成了倒脫靴的形態,那兩眼還是做不出來啊!”
曹濱不由嘆道:“這圍棋還真是博大精深啊!”
歐老抓起了身旁的拐杖,點了點地面,樂呵呵道:“阿濱啊,有時間多學學圍棋,省的你每次來看我都找不到事情做。你若是能有阿龍的棋力,咱們爺倆喝喝茶下下棋該有多愜意啊!”
曹濱笑道:“我這輩子算是沒指望了,生就是一副坐不下來的個性,要是像龍哥那樣陪你下棋的話,估計最多三天我就得瘋掉。”
歐老呵呵笑著,將目光投向了董彪,道:“那阿彪你呢?”
董彪嘿嘿了一聲,回道:“阿彪連一天也撐不下來。”
歐老舉起拐杖,作勢要戳董彪,董彪嘿嘿笑著,躲到了曹濱身后。“我剛才還看到了一個小朋友,這會子跑到哪去了?”
曹濱四下張望,卻看到蹲在菜園子邊上正在用了一根枯枝撥挑菜葉上蟲子的羅獵。“羅獵,總堂主叫你呢!”
羅獵急忙拋下了手中枯枝,站起身疾走過來:“總堂主好,晚輩羅獵見過總堂主。”
歐老笑呵呵道:“你手中拿著的是什么呀?”
羅獵不好意思地亮了出來,道:“我剛摘的番茄,只來及吃掉了一半。”
歐老笑道:“好吃么?”
羅獵點了點頭,嘿嘿笑道:“好吃!我剛才還吃了一根黃瓜呢。”
歐老笑道:“也虧得你有這份口福,前日我還把這個幾個園子給封上的呢,這兩天看天氣好,溫度也不低,便拆了封,讓這些蔬菜見見陽光。”
羅獵道:“都到了該入冬的季節了,總堂主這兒還能長出這些個夏秋天的瓜果,真是不容易哦。”
歐老退隱江湖已有近十年,下棋種菜是他的唯二愛好,相比下棋,歐老對自己的種菜技術更為自豪,因而,羅獵的這句不經意的贊嘆卻是令歐老大為受用。
叫龍哥的漢子頗為自豪道:“可不是嘛,放眼整個紐約城,就這個季節,也只有在咱這兒才能吃得上這等時令蔬菜。”
羅獵咬了口手中的番茄,道:“所以,我是真心忍不住才會偷吃的。”
歐老呵呵笑道:“到我這兒來的年輕人中,也就是你一個能做到無拘無束,有時候我都會在想,我就這么嚴肅嗎?就這么讓人感到害怕么?”
曹濱道:“不是害怕,是敬畏。”
歐老哼了一聲,道:“那還不是一個意思?小羅獵,你來評評理,總堂主是不是和藹可親?”
羅獵連連點頭,道:“一見到您,我就想起了老家的爺爺,爺爺是最疼愛我的了。”
人和人之間是有緣分的,首先是情緣,其次是眼緣,再有便是話緣和玩樂的緣。歐老多次聽過曹濱提及羅獵,對他已有情緣基礎,羅獵生的白凈,五官精致,甚是討人喜愛,對歐老來說,眼緣也是相當不錯。開口說話,那羅獵不缺規矩禮節,而且落落大方毫不拘謹,說出來的話又是極為中聽,因而這話緣也是令歐老非常滿意,假若再能玩得到一塊去,那真可謂是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