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瓠見虎娃要走,當即上前道:“師兄既要繼續行游巴原,我們不妨等主君回到巴都城之后再走。⊥頂點小說,”言下之意,他當然還要跟著虎娃一起。
虎娃卻搖頭道:“你隨少務師兄回巴都城,不必再隨我行游。”
盤瓠愣住了:“師兄,你要一個人走嗎?……有我在身邊,還可為你護法。”
瀚雄也說道:“小路師弟,國中將要封賞功臣,你不在場也不好啊。”因為百川城之會,打亂了少務原先的計劃,國戰中眾人立下的功勛,至今還沒有正式封賞呢。虎娃無疑功勞最大,若他不在場,少務怎么好先封賞別人呢?
虎娃笑了,其實他決定此刻就走的另一個原因,就是國中將大肆封賞,而他清楚自己立的功勞實在太大了、大到了少務不太好封賞的程度。若說爵位,他如今享九爵,已經是最高等了,雖然名義上還有十爵之尊的存在,但那種地位幾乎是不太可能封賞的。
據虎娃所知,巴原上最早享十爵之尊者,就是卸任后的武夫大將軍;而最近一位享十爵之尊者,就是名義上“主動”退位的鄭股。虎娃的功勞雖大,但是賜十爵也是不太合適的,況且他還這么年輕,就算今日少務咬牙賜他十爵之尊,將來再立功的話,那可真是賞無可賞了。
但另一方面,虎娃又必須接受最隆重的封賞,因為他的功勞的確最大,其余所有人的封賞皆不可能超過他。如果少務的封賞低了、少了,其他人就不好辦了。而虎娃本人的意思,顯然無意于在國中任實職,假如待到修為突破六境之后再回來,就更不可能直接在國中任職了。
爵位不好升,職位也沒法提,那么就只能僅僅賞賜財貨與封地了。這又得賞多少呢?所以虎娃干脆不隨少務回巴都城,讓少務先封賞其他的有功之臣,這樣也就不至于為難了。
但瀚雄已經開了口,少務便接道:“師弟,以你所立的功勛,怎可不回國中接受封賞?”
虎娃笑道:“師兄想怎么封賞我都行,我也不必在場,你自己看著辦吧。”
盤瓠著急道:“我呢,你為何不帶我一起走?”
虎娃看著盤瓠道:“如今你已是盤元氏將軍,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而我知道你的心思。不在我身邊的時候,你才能做得更好。”
他的話未說透,但意思盤瓠能理解。盤瓠在此番征戰中身為前鋒將軍,其實立的功勞不小,但距離實現他的愿望還遠遠不夠。甚至連盤元氏將軍的名字,在國中民眾中的知名度都不高,已被虎娃的鋒芒完全掩蓋住了。
只要盤瓠還跟隨在虎娃身邊,他只能是彭鏗氏大人的師弟、在小先生光芒下取勝的將軍,或者僅僅是其身邊的一頭靈犬。無論他建立了什么樣的功業,人們首先想到的、聽到的還是虎娃的事跡。
所以虎娃如今要獨自行游,將盤瓠留在巴室國中,給他創造一個能夠獨當一面的機會。而不再被人僅視做彭鏗氏大人的隨從與屬下。
虎娃主意已定,眾人也挽留不了。既然虎娃想先去帛室國,少務只得下令安排了一番,讓他得以不暴露身份暗中潛入。同時叮囑道:“師弟,你離開了巴室國,有很多事情我就不方便幫忙了。你如今已名震巴原。難免遭人惦記,諸事一定要小心。”
虎娃:“師兄放心,我多少還有自保之能,更何況師尊又賜我一枚劍符防身。就算已名揚巴原,但巴原上真正認識我的人并不多,帛室國中就更少了。倒是師兄的雜事比我多多了,我行游巴原之時,也等著聽你的各種好消息。”
少務又暗中叮囑了虎娃一些事,虎娃并沒有當眾離開,而是坐上了一輛帶篷的車,在路上他都沒有下車。隨行將士無人知曉——彭鏗氏大人不知于何時已悄然離去。
沿大江順流而下,經百川城至東海,在東海岸邊隔江相望的兩座城廓分別是宜郎城和濱城。這兩座城廓雖分屬樊室與帛室兩國,但風土民俗幾乎毫無差別,生活在城廓一帶的大多是白額氏的族人,有很多人靠捕魚為生。
虎娃來到了南岸的濱城,他并沒有在城廓中停留太久,又沿煙波浩瀚的東海岸邊行走。巴原上的東海,可比虎娃家鄉的花海和魚海大太多了,從西岸的濱城到東岸的烏云山,水面足有九百里寬廣。
站在岸邊遠眺波濤一望無際,就算無風的天氣,也有一道道浪涌翻卷。波浪中有漁船往來,每到日落之前,歸船上響起古老的漁歌,岸邊則等待著迎接收獲的人們。除了打魚之外,這一帶的族人也種植各種莊稼,外地運到這里最重要的物產是木材、鹽以及各種金屬器具。
這里的族人們日常的裝束,也和虎娃在巴原其他地方見到的有所差異,他們大多披發赤足,很多人人只用一根繩子或布條簡單地將頭發束于腦后,除了貴族,這一帶很少能見到穿鞋戴帽的。有的漁民就以船為家,休息時將船停在避風的港灣里。
玩耍的孩子們身上都綁著一種長條形的瓠瓜。這當地種植的果蔬,青嫩時可以食用,熟透后會變得中空并帶著硬殼,里面是籽。它也是葫蘆的一種,將這種硬殼狀的中空葫蘆系在身上,不慎落水可以使人浮起,故此又被稱為腰舟。
虎娃入鄉隨俗,亦披發赤足系腰舟行于海邊,也買了一根瓠瓜所制的腰舟系在左邊的腰間。右邊的腰間則掛著另一個形狀不同的葫蘆,像一大一小兩個球連在一起,還開了口帶著塞子,里面可以裝水,比竹桶輕便,但沒那么結實。
這個葫蘆是去年秋天成熟,晾了一冬之后剛剛制好不久的。虎娃的習慣,自己所用的器物總喜歡以法力煉制一番,使之更加堅固耐久。
葫蘆剛買的時候是金黃色的,過了一段時間。顏色漸漸變深,竟呈紫金色。虎娃在百川城之會的比斗中有所悟,也想印證一件事,所謂法器是否必須得用物性精純的天材地寶打造,世上隨手可得的普通之物,比如泥土、比如這個葫蘆,能否也可煉制成法寶?
虎娃并沒有專門去煉化葫蘆,只是在行游途中順便隨手為之。葫蘆變成紫金色之后,外貌便不再發生變化,但質地卻越來越堅韌。不再像普通的器物那樣易碎,甚至連尋常的斧頭都砍不開了,它成了一件寶器。
但虎娃想繼續煉化下去卻越來越困難,也更深的體會到修士煉制法器為何都要尋找各種天材地寶,那物性精純的材質,否則煉器幾乎不可能成功。比如這個葫蘆,虎娃要想將之物性提煉精純,須去除的雜質太多了,葫蘆本身恐怕沒多少東西能剩下。更別說保持原先的器形了。
虎娃又采用了另一種手法,感應天地間的氣息,以五行運轉中各種材質所蘊含的物性精華融合于葫蘆中,等于自行打造一種最精純的天材地寶。以葫蘆為胚胎去凝聚。也就是練成了大器訣的虎娃才會這么干,況且他有最古樸且最精妙煉器的經驗。
假如換一名五境修士,像這么嘗試早把葫蘆給弄壞了,而且下這種功夫折騰一個沒用的葫蘆。也不知能煉成多少件其他的法寶了。虎娃在意的并不是法寶,而是對天地間物性精華的領悟和印證,也很有感觸。
想把這樣一個普通的葫蘆煉成法寶。幾乎是不可能成功的,但理論上并非完全不可能。只是以他如今的修為辦不到,哪怕施展無窮無盡的神通法力,也頂多把葫蘆煉成上品寶器而已。可將來若修為更高,未嘗不可實現那一絲可能,他是用天地間的氣息在煉器、以萬物屬性的精華在煉器。
按照這個思路,別說是煉制法寶了,若將來虎娃的修為足夠,甚至煉成神器都行。但世間有哪位大成修士會在一個普通的葫蘆上費如此心思呢,它就是在漁民村寨中順手買來的東西。但對虎娃而言,隨手之物若都能成為煉制神器之材,便是徹底印證了修行所悟。
看清了這條思路,就是虎娃的收獲,盡管這種煉制法寶的手段是最笨的,可是虎娃先前以八十一枚石頭蛋不斷合器,何嘗不也是笨辦法呢?這不是修士應該采取的煉器手法,卻是煉器手法的背后蘊含的本源之道。
少務先前的擔心或許有些多余了,虎娃雖然聲名遠揚,但巴原上真正見過他的人又能有多少?尤其是帛室國境內,沿途村寨的族人根本就不知道他是最近傳聞中的彭鏗氏大人,連想都想不到,他只是一位過路的年輕人。
在行游途中,虎娃也不斷聽到最新的消息,震驚了各村寨族人,哪怕在這么偏遠的地方也引起了人們的各種議論,是日復一日單調的生活中最大的事件了。少務在百川城之會上成為族長,這個消息剛剛傳到此地不久,但遠沒有接下來的另一個消息導致的轟動更大。
孟盈丘宗主命煞,竟然下嫁巴原五國各宗室之族長、剛剛獲得國戰大勝的巴君少務,被巴室國尊為“圣后”!
消息竟傳得這么遠、這么快,巴室國肯定早有安排,事先在巴原各地都潛伏了自己人,能使少務的事跡以各種方式在巴原民眾間流傳。就連少務在百川城之會中贏得五場比斗的很多細節,虎娃都在各地族人的議論中都聽到了,當然也附會了很多神異之處。
這些傳聞,對于絕大多數村寨族人來說,簡直就是神話。他們世代就生活在家鄉村寨附近,一輩子甚至連城主都沒見過,無論是命煞還是巴君都顯得太遙遠,遙遠得仿佛與自己無關,這些人物卻也因此變得更加神秘。
回想那五場比斗的過程,人們都愿意相信少務獲勝是天命所歸。第一場比斗是平局,但五位國君中只有少務將梭槍刺在了石壁上。第二場少務勝得莫名其妙,摶土到岸自成舟。至于第三場比斗,少務手中的斧子忽然光華大盛、順利地砍斷了所有的木樁。
而且在所有的國君中,只有少務一個人是親手砍斷了所有的木樁,也只有他像常人一樣親手挑揀了谷粒,至于最后的獲勝當然更是眾望所歸,他也獲得了命煞的垂青。
少務已是一個神話,而在普通民眾的心目中,神人所居的孟盈丘上的命煞,更是兼具神靈與仙人的色彩。至于少務的助手、名震巴原的小先生彭鏗氏,便是受到神靈指引,來輔助巴君的神話傳說人物。
虎娃也聽說了有關自己的消息。少務封賞國站中有功之人,包括被俘將士整編成的軍陣,重新投入戰斗后所立的軍功也都受到了封賞。虎娃獲悉自己升官了或者說終于當官了,被少務任命為學正,地位與朝中諸正大人并列,仍享九爵之尊。
學正是個一百多年前的官職,為學宮之長,自然兼任國中的副祭正,至于祭正則是國君本人。少務在百川城之會中承諾,歸國后便將恢復學宮、教授百姓學習文字,并在將來編撰各種傳承典籍。
趁著虎娃不在,少務終究還是任命他為學正了,但是虎娃這位學正大人沒必要親自視事,甚至連面都不用露,只需掛個名領取豐厚的奉養便行。少務同時還任命了兩位副學正,各享七爵,頭一位便是倉煞的弟子侯岡。
侯岡這位在巴室國中并無什么背景的年輕人,平步燈此高位,當然主要是因為倉煞的面子。而另一方面,他也是最合適教授百姓文字之人,已跟隨倉煞先生學了那么多年。
這樣一個年輕人,可能暫時還不擅長于處理各種復雜事務,所以少務又將西嶺從相城召到巴都城,也任命他為副學正,主持學宮的日常諸事。少務又任命遠飛虹城城主鴻元,接替西嶺擔任總撫民大人。
學識淵博的西嶺早年就有志愿,相勸說相君復建當年的學宮,今日卻在巴室國中實現了這一愿望。他雖不是學正大人,但虎娃不可能來管事,而侯岡關心的也就是傳授文字本身,他成了學宮組建者與實際上的管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