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圍的同學,有些已經站得腿酸了,本能想走,但又十分好奇李燴的成品會是什么樣子,不舍得走,這實在是莫大的糾結。
漢服女生看著李燴的筆觸默默呢喃道:“他,好像很焦慮。”
“嗯?”白靜表示難以理解,“我看他很順暢啊。”
“不是的,要細看,要體會,你可能一直看著他的肌肉,但我始終盯著他的手。”漢服女生嘆道,“他開始有猶豫的筆觸了,他想畫得更細膩一些,卻又想和時間賽跑,無法完成那樣的細膩,雖然已經很出色了,但想必他自己,很悲傷吧。”
少女猜對了,李燴始終在與強迫癥的自己戰斗著!
常規而言,本人最快完成一部完整的油畫作品也要一個月。
并非僅僅是因為慢工出細活,而是被客觀物理原理所束縛。
按照當時的古典繪畫技法,上色這個過程通常要堆疊數層,甚至十幾層,每一次上色完畢,都要等待顏料風干,然后再上下一層,通過層層顏色的堆疊,以達成完美、自然且厚重的色彩感,《蒙娜麗莎》那極度柔和的顏色渲染正是其成為經典的原因,一種“柔”的境界。
但現在,僅有兩個小時不到的時間了,別說十層,兩層的色彩都無法堆疊,只能放棄古典技法,挑戰現代的直接畫法,一次性將所有顏色表現出來,這樣出來的畫,一般色感上是很生硬的,而且調整的空間也很小。
這一次,要用最短的時間,挑戰“剛”的境界。
在繪制到第37分鐘的時候,李燴終于放下炭筆,起身了。
他拿起了調色板,他需要的主要顏色已經平鋪在那里。
此時,畫板上作品的輪廓終于畢露無遺。
李燴讓開了座位,這才讓更多人得意看清底稿。
“終于看明白了。”
“燴神在畫自己!”
“他要畫多久啊?素描就好了吧,真的要上色么?”
“是啊,總不能畫到天黑吧。”
此時,美院學生們幾乎同時停止了速寫,盡量向前湊去,到了最關鍵的時候了。
油畫的技法,絕無定式,幾乎每位名家都有自己的畫法和習慣,并且每次作畫都在變化著,他們的畫技也成為了業界津津樂道的話題,不同種類的畫技,表現出的風格將完全不同。
從之前的情況來看,李燴應該是遵從古典主義原則的,但他顯然又準備快速完成畫作,這與古典技法形成了本質矛盾。
李燴默默坐回畫架前,將調色板放在大腿上,注視著眼前的畫作。
首先,要想象。
如同剛剛蒞臨這個世界一樣,黑白畫作上突然出現了一點光暈,而后像滴上水彩一般向四周擴散,直至浸染了整塊畫布,整個上色的過程與最終效果通通浮現。
從眼睛開始,這里是最深的色調。
李燴提筆輕輕蘸過黑色顏料,抬手穩重勾勒,片刻間,自己那既放蕩不羈又聚精會神的眼神已經躍然紙上,而后是眉毛與陰影輪廓,再之后是逐漸變棕發黃的肌膚,每完成一個部分后,反復涂刷調和,令其變得自然柔和。
由點至面,整幅畫的繪制過程,正如李燴腦海中的渲染過程一樣,快捷而又有條不紊。
“太快了……太快了……慢下來啊……”沙千鈞看著李燴的著色,身體微微顫抖,甚至有些憤怒,“明明可以更細膩的……”
付小章不知該不該勸:“冷靜……沙院長。”
“你不懂,他這是褻瀆自己的才華。”沙千鈞指著李燴道,“而且即便是名家,到現在這步,也會浪費很多顏料了,他卻極其吝惜,調色恰到好處,明明不需要這么縮手縮腳的!”
沙千鈞想去提醒一下李燴,卻又不忍打擾他。
至于普通學生們,早已看傻了。
“原來,油畫就是這么出來的……”
“難以想象,那些顏料,只要這么鋪上去,就可以這么美。”
“沒看到他在拼命渲染光澤么!”
在第65分鐘的時候,李燴完成了半身像中頭部的繪制,雖然耗時極短,完成度卻不亞于任何名家之作,一張絕對英俊的面龐烙印在了畫布上,光暈雖然距離完美還有距離,但已經足夠了。
李燴自己也長舒了一口氣,放下畫筆暫時放松2分鐘。
本人曾經畫過自畫像,曠日良久,幾乎都要自暴自棄了,并非是因為本人的面容多么復雜,而是……本人的毛發與胡須,實在是太旺盛了。
本人是強迫癥患者,一旦作畫,就無法克制住自己做到最細最細,所以在繪制幾乎垂到胸口的胡須之時,本人面對那無盡的線條幾近瘋狂,最終本人無法面對自己可怕的發型,只好戴上了一頂帽子,這才強行完成了自畫像。
休息的時間并不多,李燴已經換上了一塊新的調色板,在右手繪制臉部的同時,他的左手已經完成了身體方面的顏色準備。
身體簡單一些,他得以用更大號的畫筆進行大面積的渲染,但他知道,真正的難點,其實就是在身體上的。
很快,他終于渲染到了最難最難的地方。
是的,最美最難的,無疑就是那美輪美奐的八塊腹肌。
腹肌從上至下,分為四組,其中第四組最柔,第二組最剛,每塊肌肉都有無數塊纖維組成,明暗的變幻越美妙,想描述就越難,尤其是對于自己這種寫實主義,完全遵從透視原理的人來說,其中的無數細節會讓自己發瘋。
描述的太重,美妙的腹肌將喧賓奪主,將遮住臉部的光彩與作品主題。
太輕,又無法將自己的英俊充分展現,而且強迫癥會阻止自己一筆帶過。
沒辦法了……既然不得不粗制濫造一下,只有借鑒那個討厭的家伙了。
那個家伙的雕塑作品雖然粗糙至極,但剛好滿足本人現在的需求,在他拙劣的雕塑作品《大衛》中,腹部肌肉的刻畫既足夠有力量感,又剛好不會喧賓奪主。
米開朗基羅,一個純粹憑借激情與幻想創作的白癡,完全不尊重科學,他是在徹頭徹尾地褻瀆藝術,難以想象為什么會有那么多人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