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傳把東西放回去,蓋上箱子,走到了客廳里,找到一個撥盤電話,將話筒拿起,說:“這里是年宅……”
話筒那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喂,陳傳,在干嘛呢?別悶在家里了,出來逛逛?”
他回憶起來,這是中學同桌丁驕的聲音,他聽到話筒對面的聲音很嘈雜,應該是用路上的電話亭打的,他問:“你在哪?”
“還能在哪?老地方,自在小吃街,大力和面瓜都在呢,你最近干什么呢?都看不見你人。”
陳傳說:“你們玩吧,我最近有點事,就不去了。”
“嗨,在找去處呢?我說,有什么事別悶著,哥們能幫就幫,別的不說,我家里這廠子,給你找個職位還不簡單?”
陳傳笑了下,說:“要找你我可不會客氣。”
他沒說自己考入武毅的事,丁驕做事很講義氣,但也是個大嘴巴,要是現在說了,保管隔天所有同學都得知道,那肯定有很多人過來祝賀或是攀交情,他下來還要準備入學復試,實在沒工夫去應付那些。
“行,對了,你知道么……”丁驕的聲音忽然高了起來,“韓老三去墨蘭了,都傳遍了!嗎的,他小子走了什么狗屎運!他的成績還沒你好呢!”
陳傳略微意外:“墨蘭公司?”
“還有哪家?這小子甭提多嘚瑟了!”說話間,丁驕那股羨慕嫉妒的勁好像能從電話里溢出來。
陳傳嗯了一聲。
墨蘭公司,全稱“墨蘭高嶺公司”,總部據說位于中心城,在陽芝市的是一個較為重要的分部,表面上主要業務是化妝品,實際上這家公司早已經滲透進陽芝市和周圍縣鎮的方方面面了,民眾的衣食住行大多數都和墨蘭及其旗下的公司有關。
據年富力私底下說,市咨議局的議員一半的人拿墨蘭的錢,剩下一半則是幫著墨蘭數錢,幾任民政長做事都要看墨蘭公司的眼色。
這個公司還有獨立的安保團隊,也有自己的培養公司職員的地方,他這位同學應該去的就是那里。那還真不簡單,許是家里找了什么關系,依稀記得韓家好像是管水務的?
丁驕說了一通后,又想起什么,提高聲音說:“對了,下月底的畢業聚餐別忘了啊。”
陳傳說:“記得,不會忘。”
“嘿,那我先掛了,大力他們催的不行。”
陳傳掛了電話,回到了房間里,下來他就要為入學復試做準備了,從六月份開始算,看著還有三個月時間,可也僅有這么點時間,還遠不到放松的時候。
并且前身到底為什么被人殺死,這里的原因也很捉摸不透,盡管那是在郊外,距離城區很遠,可沒有必要的話,他還是決定盡量少出去亂逛。
他拿出一張陽芝市的地圖,鋪在桌子上,又取出一冊標注“武事記錄”小本子,目光游移,好像在找尋著什么,在幾個地方還用鉛筆著重圈畫了下。
時間一晃,很快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年富力一家陸續回來,家里也是熱鬧了起來,等到一家人坐到飯桌上的時候,年富力說:“小子,你今天去找去處了?”
陳傳說:“是的,姨父。”
年富力嗯了一聲,說:“怎么樣?”他只是隨口一問,料想今天才是頭一天,多半是沒什么結果的。
陳傳說:“我今天去了武毅大學堂。”
“武大?”年富力忽然看向他,十分詫異,“你去那里干什么?”
陳傳微笑著說:“正要和小姨和小姨父說呢,我今天已經通過了武毅大學堂的入學考,開學就搬到學校去住。”
“考入了武大?你?”
年富力驚了,睜大兩眼上下打量著陳傳,好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外甥。
武大那是什么地方?每年不知道多少人想擠進去,和他不對付的魏老虎,兒子進了武大吹了有一整年!
他不禁懷疑:“你沒作弊吧?”
于婉頓時不樂意了,推了他一下:“蟬兒怎么就不能過了?”
陳傳笑著說:“姨夫,我能作什么弊?我一不認識人二沒有錢,武毅的老師憑什么幫我啊?”
“倒也是。”
年富力又看了他幾眼,眼神里有種說不出的復雜意味。陳傳還注意到,小姨神情之中也多了一縷惆悵,更多的則是欣慰。
過了一會兒,年富力拿起筷子敲了敲桌面,說:“武大是一條出路,進去了就是兜里提前揣上金磚了,不過伱還要過復考吧?”
“是。”陳傳點頭,“有入學復試。”
“這就是了。”年富力又敲了一下,說:“小子,我和你說,這里有門道,就算入學了,過了復試和沒過復試的,那可是大不一樣的,我不知道武大怎么讓你過的,可你就算能入學,也不見得了能過復試。”
于婉頓時有些著急,說:“孩他爸,那怎么辦?”
年富力沖她擺擺手,看著陳傳,說:“小傳,你原本打算怎么著?”
陳傳想了想,說:“我本來打算找個拳社去學一下,只是不知道哪里比較靠譜,正想要從姨夫這里打聽下。”
年富力往后一靠,想了想,說:“拳社別去,那個地方龍蛇混雜,門道太深,錢花的多,真東西未必學得到,還容易還沾一身泥。”
陳傳點點頭,誠心請教:“那姨夫,我該怎么做?”
年富力摩挲著自己頭皮上的青茬,說:“距離入學還有兩個月吧?”
陳傳說:“是的,姨夫。”實際上距離正式開學是三個月,但是報考的新生需要提前一個月入學報道,所以算兩個月也沒錯。
年富力說:“小傳,我給你找個人,你去跟著學段時間,爭取這回考過,這人可不簡單,你要是能跟著學兩招,那就受用不盡。”
于婉關切的問:“要學費么?”
年富力說:“這事你就別管了。”又對陳傳說:“小傳,吃過飯跟我走。”
陳傳說:“好。”
解決了晚飯后,兩人就推著自行車出了門,大概五分鐘的路程,就來到了保封區巡捕局,也是年富力的效職所在。
這里原本是戰爭年代修建的堡壘,后來改造成了巡捕局,全是鋼筋水泥修筑的,所以從外面看著格外厚重,現在天色還沒有完全暗下來,進門的道路就已經被路障攔住了。
見到年富力二人,路障后就一名戴臂章的巡員慢悠悠踱步上來,說:“喲,年頭怎么回來了?晚上不是年頭當值啊。”
年富力甩了一根煙過去,朝陳傳那里努下嘴,說:“這我外甥,帶著過來見見世面。”
那巡員把煙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好似漫不經心掃了陳傳兩眼,沒有再多問,揮揮手,就有兩名巡員上來搬開路障。
年富力說了聲多謝,示意陳傳跟上他,就推著車往里走。
等兩人進去后,臂章巡員又對著外面街道掃了幾眼,這才慢慢轉了回去。
巡捕局陳傳還是第一次來,開始還有些好奇,不過這里大多數建筑外面只有幾個窟窿眼,望著堅固沉悶,十分壓抑,實在沒什么好看的,也就沒了興趣。
兩個人七轉八拐,像是繞了一個大圈子,最后來到了一個像是倉庫的地方,這里燈光打的很亮,水磨石的地面上鋪了軟墊,周圍堆放著不少鍛煉器材和疊高的木箱子。
十幾名巡員都脫了上衣,只穿里襯,露出結實的胳膊,他們或蹲或站,圍成一圈,當中是一個穿著對襟正裝,儒雅溫和的中年男子,看去好像是在講解著什么。
“諸位可以先試試單腿站立,保持姿勢不動。”
一眾巡員立刻單腿站立,有人一開始就搖搖晃晃,有人站了不少時候,不過就算搖晃的人試幾次也站穩了。
有巡員說:“溫先生,這有什么難的?”
溫先生笑著說:“那么請諸位閉上眼睛。”
巡員們依言閉上眼睛,這一回,大部分人一上來身體就開始劇烈搖晃了,嘴里也開始飆各種粗話,不過有一個年輕巡員還是穩穩站著。
“雞冠厲害啊!”
“這架勢,一動不動,看不出來啊。”
“金雞獨立,形象!”
巡員們左一句右一句,那年輕巡員閉著眼,得意的說:“這我小時候就常玩,還有斗羊頂牛,這樣不動我站一刻都行,溫先生,還有什么?盡管讓我試!”
溫先生笑笑,說:“姬巡員很不錯,這回你可以站到箱子上去,然后再這樣試試。”
“這還不容易,瞧我的!”
年輕巡員興沖沖爬到了箱子上,然后……
“我去!”
他才站了不一會兒,就開始劇烈打擺子,然后不得不從上面跳下來。
他回頭看了看箱子,也是感覺不可思議,明明就是從平地換到箱子,站的地方也不見得小了,箱子也不見得有多高,可他一閉上眼就有一種心慌感,怎么也站不住了。
“等等,我剛才沒站穩。”
年輕巡員還不服氣,又上去試了試,可這回比剛才還不如,剛閉上眼就開始打晃了,他跳了下來,不解的說:“奇了怪了,溫先生,這怎么回事?”
溫先生微笑著說:“因為你的大腦告訴你目前正處在不穩定的環境下,要讓你拒絕這樣的舉動。”
他指了指腦袋,“這是你的大腦在和你較勁,比如有些人站在高處的時候,會有往下跳的沖動,一樣是基于這個道理,本質上是你的大腦想讓你遠離危險。不過我們可以通過一定的訓練,協調好自己的身體。
舊時代的武術家修行時會選擇在懸崖邊上活動,以達到降伏心障的目的,如今我們不必這么極端,可以選擇在高臺邊緣訓練,慢慢來適應。
其實我們日常中還有種種需要克服的地方,比如見到拳頭砸來,你會下意識閉上眼睛。拳頭還好說,如果是兇器,那一眨眼可能就沒命了,你們做為巡員,必須保持自己的視線每時每刻都能觀察到目標,除非你有更好的感官去替代。”
有人下意識問了句:“更好的感官?”
溫先生笑笑,沒有多說。
陳傳聽到這句話,卻是心中微動,假設自己以“第二我”代替自己去看,算不算是更好的感官呢?
“第二我”基本存在自己身周數米范圍之內,與他本就是一體,要是能夠代替正常的視線,那不僅可以從背后看,或許還能從高處看,能從各種角度去觀察對手……
正想著,年富力已經主動走上前,與溫先生打了聲招呼,說:“溫先生。”然后示意陳傳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提高說:“我外甥,剛剛考進武大。”
“武大?武毅學堂?”
“喲,了不得!年頭你這個外甥爭氣啊!”
“年頭要請客啊!”
十幾個巡員紛紛湊起了熱鬧,這年頭想要出人頭地,要么考上高等學府,要么就是進武大。別的不說,很多武大出來的就在民政廳的官員身邊當安保顧問,要是運氣好去了中心城,那更是一步登天。
年富力也是覺得臉上有光,又說:“溫先生,我這外甥以前沒練過拳腳,就是自己瞎琢磨,也不知怎么就過了入學考,我尋思著后面復試一關可不能讓他隨著性子胡來,就想請溫先生指點指點,溫先生你看成不?”
溫先生看了看陳傳,略作沉吟,說:“這樣,年隊長,我們那邊說話。”巡員們都很識趣,一聽這話,都是一個個散開了。
陳傳和年富力跟著溫先生走到一個寬敞角落,溫先生語氣誠懇的說:“年隊長,恕我直言,我不想耽誤你的外甥。”
年富力一怔,“怎么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