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弛可不這么認為,一上手就判斷出這丹爐的材質是如意乾坤金,這種金屬非常輕盈,可以漂浮于天河水面永不下沉,也可耐三昧真火的煅燒。
如意乾坤金得天地之靈氣,收日月之精華,擁有很強的靈性,即便是在天庭這種材料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當年女媧補天熬煉五彩石的時候,所用的爐子就是如意乾坤金所鑄。
如意乾坤金還有一個特點就是能夠在三昧真火的煅燒下不停進化。
過去張弛的那尊烏殼青的丹爐只屬于低品階的丹爐,丹爐的性質決定他只能煉出三品以內的低品階金丹,對于中上品金丹無能為力。
而如意乾坤金的丹爐不同,它會隨著不斷的煉制不斷的發展,只要開爐成功,保養得當,煉制七品以下的金丹毫無壓力。
過去太上老君就有一尊,他是作為便攜丹爐隨身使用的。
這種丹爐如果吸收了足夠的靈氣,還可以自如變化大小。如此珍貴的寶貝竟然隨隨便便扔在廢品堆里,難道老爺子也不識貨?
張大仙人越看越愛,恨不能這就據為己有,可再喜歡,這東西也不是自己的,如果提出要求,是不是有些冒昧?
秦老從他的表情看出了端倪,低聲道:“這破爐子你喜歡啊?”
張弛故意嘆了口氣道:“過去我家里有個一模一樣的,還是我爸留給我的遺物,可前幾個月,我家里不幸失了火,我什么都沒來及帶就跑了出來,等火滅了,居然就找不到了,想來是被大火熔化了。”
想弄到手就得打感情牌,博取同情,讓老爺子認為自己是情結作祟。
秦老暗罵這小子狡猾,瞎話張口就來,他指了指丹爐道:“這丹爐可不是你家的。”
張弛趕緊解釋道:“師公,我可沒這個意思,我就覺得非常像。”他作勢將丹爐放下,可爐子沒有離手,真是舍不得。
卻聽秦老道:“喜歡就拿走吧,又不是什么好東西。”
張弛以為自己聽錯了,幸福來得實在是太突然了,他幾乎無法相信,這么珍貴的天材地寶,老爺子就便宜了自己?難道秦老看走了眼?張弛認為不太可能。
秦老是他在凡間遇到得最當得起莫測高深這四個字的人,秦老既然能夠認識上古神獸開明獸的牙齒,按理說他也應該認識如意乾坤金。如果他明知是個寶貝還要送給自己,到底是什么緣故?到底后面又隱藏了什么套路?
張大仙人不厚道地開始想到了陰謀論。假惺惺道:“君子不奪人所愛。”
秦老卻已經顯得不耐煩了:“你算個屁的君子,到底要還是不要?”
張弛又假惺惺道:“那我多不好意思啊。”
秦老呵呵笑了一聲,轉身向外走去:“不要你就放下。”
放下?您老真當我是個又便宜不占的沙雕?我管您老有啥陰謀,這丹爐的誘惑力太大了,先抱走再說。
張大仙人抱著如意乾坤金的丹爐跟在秦老后面:“師公,那我就不跟您客氣了。”
秦老道:“謝忠軍怎么收了你這么個虛偽的徒弟?”
張弛現在心情大好,別說秦老寒磣他兩句,就算現在劈頭蓋臉把他揍一頓,他都心花怒放。
老爺子不簡單,今天讓蕭九九把我引過來應當是別有動機,可我不管你動機是啥,這一個丹爐的收獲,即便是你再利用我我都心甘情愿了,更何況我原本就欠您老的大人情,我還是您徒孫呢。
奇怪啊,我會煉丹的事情沒人知道,秦老難道能從面相上就看出來?完了,遇到高人了。再聯想起此前秦老對自己的一番盤問,這老爺子一定發現了什么。
不過老爺子真是大方,隨隨便便就送給自己一尊如意乾坤金的丹爐,張弛沉浸在收獲至寶的驚喜中,人生突然感到圓滿了呢。
前面的展室是秦老的私人收藏,老爺子也沒藏私,打開密碼門帶著張弛走了進去。
里面陳列的寶貝不少,張弛從中發現了那顆開明獸的牙齒,頓時意識到秦老帶他過來的真正用意,有些不好意思道:“師公,那天在潘家園讓您老破費了,我也不是存心,就是喜歡這顆龍牙化石。”
秦老站在他的身邊,望著已經被放入玻璃罩內保存的開明獸的牙齒道:“我當時還以為你和那個老外聯手套路我老人家呢。”
張弛道:“不敢,您借我一百個膽子我都不敢。”
秦老笑道:“不敢還是干了!”
“我真不認識那老外。”
秦老道:“那你認不認識這顆牙齒?”
張弛心中一沉,老爺子犀利的目光盯住他的雙眼,似乎要通過他的眼睛直視他的內心,張弛幾乎能夠斷定秦老一定從自己的身上看出了一些秘密,如果自己一味隱藏反倒是不明智的,得玩點策略。
張弛道:“不敢欺瞞師公,這牙齒應該是上古神獸開明獸的幼獸牙齒。”
秦老眉頭緊皺,這滑頭的徒孫居然說了實話,本來還以為他要負隅頑抗堅持到底呢,或許這才是這小子的聰明之處,他看出自己產生了懷疑,知道瞞不過去,迫于形勢方才承認。
一個年輕人居然能夠認識上古神獸的牙齒,很不簡單。秦老道:“上古神獸?不是傳說中才有嗎?”
張弛道:“師公,其實我有點特異功能。”必須要讓秦老感覺到自己的誠實。
秦老因他的話笑了起來:“特異功能,你跟我說笑話啊!”
張弛道:“不是說笑話,其實我的先祖是張良張子房,我也是張道陵張天師的嫡系后人,所以我們這一脈祖祖輩輩多少都有點特異功能。”
他也是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用一個謊言掩蓋另外一個謊言,至于以后要不要用更多的謊言掩蓋今天的,以后再說。
總不能實事求是告訴秦老,自己是天庭被廢的神仙,如果這么說,秦老十有仈jiu要抬腳把他給踹出門去。
秦老居然相信了,他點了點頭道:“張天師的后人,聽起來好像你還遺傳了一點法力呢。”
張弛道:“不怕師公笑話,我就是對有些東西有種特殊的敏感性,比如這顆牙,我看到第一眼就覺得不同,然后就想到了開明獸的牙齒,您說奇怪不?我過去也沒見過,就能自然而然的聯想起來,可能是我的體內存在某種靈犀吧。”
秦老心中暗忖,或許這就是天賦異稟,他沒有繼續提問,冷不防來了一句:“這爐子你打算出多少錢?”
張大仙人仿佛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滿臉錯愕地望著秦老,剛才不是說讓我抱走的嗎?沒說錢的事兒?
張弛這才意識到秦老不是送給他的,這老爺子心沒那么大,張弛明白被老爺子給套路了,吞了口唾沫道:“您老覺得我該出多少?”
秦老呵呵笑了一聲:“你是我徒孫,我怎么好意思找你要錢呢,再說了你家庭條件也不好。”
張弛現在已經不信老狐貍的話了,秦老十有仈jiu還記著上次自己在潘家園害他多花二十萬的事情,如果他想利用這件事把這個損失找回來,我該怎么辦?現在就算把自己賣了也拿不出二十萬,可這爐子我大愛啊,真舍不得放下。
秦老道:“你象征性地拿點錢,我看就一百萬吧!”
張大仙人差點沒把舌頭給耷拉到地上,一百萬!這還叫象征性,還叫拿點錢,雖然這寶貝的確值一百萬,可他現在真拿不出來。
老爺子太不厚道了,我抱著爐子喜孜孜跟你走了那么遠路,到頭來你居然是消遣我的,一百萬,你明明知道我沒有,太不厚道了,不給就不給,也沒必要玩我啊!
人窮志短,張弛老老實實道:“師公,我沒那么多錢,別說一百萬,我連一萬塊都拿不出來。”
“沒錢啊!”秦老笑瞇瞇望著他,好像抓住了小狐貍的尾巴,看到他一臉的苦悶相,心里真是爽。
張弛明白了秦老的套路,有種將丹爐放下的沖動,可心底又舍不得,于是厚著臉皮道:“師公,要不我給您打一條,先欠著?”
秦老道:“開玩笑吧,你連一萬塊都拿不出來,啥時候能還清一百萬?”
張弛伸出三根手指頭,信誓旦旦道:“三年,三年我連本加利,全都還給您。”
他本以為秦老不會同意,可沒想到秦老居然點了點頭:“三年就三年,可這么著,每年二十萬利息,你一分錢都不能短我的。”
張大仙人暗嘆,高利貸啊,秦老您作為一個離休干部,公然這么干,而且是對您的親徒孫,這合適嗎?您老高尚的革命情操呢?
可他也有兩手準備,我先把丹爐弄到手再說,憑我的智慧,一百萬六十萬也不是什么大數目,如果我真賺不到錢,一年以后我把丹爐還給你,這一年功夫我抓緊煉丹,榨干丹爐的價值,大不了我把二十萬的利息還給你,反正我左右都不吃虧。
兩人達成了協議,秦老公事公辦,讓張弛給他寫了份欠條,簽字畫押,還讓張弛把身份證復印件留下來一份,忙完這件事,秦老才招呼他去吃飯。
蕭九九已經在外面等著了,她和秦君卿的見面時間并沒有太久,其實只是出于禮貌去打了個招呼,秦君卿性情冷清,不喜和外界接觸,甚至連中午吃飯都不會參加,看來沒有把這個師侄當成一回事兒。
張弛覺得自己既然來了,秦綠竹的母親,又是自己的師姑,于情于理都是要去拜訪一下,他問了問秦老的意思。
秦老道:“算了吧,君卿不喜歡見外人,以后有緣自會相見。”
中午飯就在他們的小食堂吃,秦老飲食清淡,這些菜也是缺鹽少油,味道無法恭維,不過酒倒是好酒,特地開了一瓶空軍茅臺。
張弛還是第一次喝這種藍瓶的茅臺,恭恭敬敬給秦老端了兩杯酒,拋開師承關系不論,單單是老爺子賣給他的如意乾坤金的煉丹爐,這可是一份大人情,別看開價一百萬,便宜,太便宜了。
不過爐子有了,火源石沒有,他的火源石碎了,現今融匯在了身體內,徒有吸收三昧真火的本事,卻不知道如何將這些真火給釋放出來。
張弛甚至產生過向秦老討教的想法,可斟酌再三還是作罷,千萬別被老爺子當成怪物,而且這些秘密一旦暴露,恐怕會帶給自己無窮無盡的麻煩。
秦老詢問張弛入學之后的情況,張弛老老實實一一作答,他也沒說自己被安排在了地下室居住,畢竟已經麻煩秦老夠多了,這種小事不想再給他添麻煩。
秦老道:“長源是你們的系主任,我跟他交代過了,他一定會照顧你的。”
張弛連連點頭,心中卻暗想,是夠照顧我的,已經把我照顧到地下室去了。他也知道自己不冤,在系主任家里當著攝像頭恐嚇人家寶貝兒子,這種傻逼事情也只有他干得出來。
蕭九九還是頭一次見到張弛那么乖巧,看來秦老才是這廝的克星,她也學著張弛給秦老敬了兩杯酒。
秦老道:“九九學習還順利嗎?”
蕭九九道:“順利。”
秦老道:“演藝圈就是個名利場,魚龍混雜,你一個小姑娘要懂得保護自己。”
蕭九九笑道:“秦爺爺放心,我心里有數。”
張弛道:“我師公是讓你保持清醒的頭腦,出淤泥而不染,千萬別沾染演藝圈的壞習氣。”
蕭九九瞪了他一眼道:“就你話多!”
秦老望著蕭九九,心中暗忖,如果這是自己的孫女,他肯定不會讓她選擇演藝圈,可人各有志,自己也不好說什么,接過蕭九九敬上的酒一飲而盡道:“以你的武功自保是沒有問題的,可千萬不要被名利沖昏了頭腦,其實人活在世上,平平淡淡才是真。”
蕭九九知道秦老是在教育自己,她能夠理解老人家的關切,可她并不認同秦老的處事態度,她還年輕,她有自己的夢想,她會為了實現夢想而努力。
張弛道:“聽聽,別整天就想著當明星,明星有什么好?睡個覺上個廁所都要防止人偷拍,一點自由都沒有。”
蕭九九道:“你說話怎么這么難聽,你自己不求上進,是不是巴不得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跟你一樣庸庸碌碌得過且過。”
張弛故作大度道:“我好男不跟女斗。”心說我怎么得過且過?我現在也是積極面對人生,有了秦老給我的丹爐,我要重啟我的煉丹大業,首先我要救我師父黃春麗。
秦老望著這對小兒女不禁莞爾,他輕聲道:“人各有志,不能勉強,張弛也不是不求上進啊,不然何以能夠考入水木。”
張弛發現秦老非常護短,在自己和蕭九九之間他明顯更向著自己這位徒孫,這讓張大仙人很溫暖。蕭九九也發現了,秦老對張弛更好,在這兒斗嘴自己占不了便宜。
午飯后,蕭九九開車將張弛送回了學校,張弛也沒跟蕭九九提地下室的事情,以蕭九九的性格,聽說后只會幸災樂禍。
蕭九九對張弛寶貝一樣抱在懷里的香爐非常好奇,張弛只說是秦老送給他的禮物,沒好意思說是自己欠了一百多萬賒來的,如果讓蕭九九知道內情,肯定會笑他是個大沙雕。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也。
秦老在他們離去之后去了后院的畫室,他的女兒秦君卿正在畫案上揮毫潑墨,聽到父親進門,她將筆輕輕放在筆架上,拿起一旁的白色棉巾擦了擦手,然后白皙如瓷的玉手在香爐中續了一支水沉香,哪怕是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極盡優雅,不急不緩。
秦君卿人如其名,即便是面對父親,她也只是微微頷首,并沒有開口說話,高貴端莊的臉上不茍言笑,雙眸明澈,卻永遠讓人看不到底,從她的目光中你找不到絲毫的溫情,猶如兩潭寧靜的秋水,雖然清澈卻看不到任何的波瀾,沒有應有的生機。
秦老來到畫案前看了看那幅尚未完成的畫,畫的是水墨蓮花,寥寥幾筆,蓮花的清高孤傲躍然紙上,秦老卻因這幅畫帶給自己的沖擊而內心一沉,外行人從畫中看到禪意,內行人卻從中看到出世。
秦君卿為父親沏了杯茶,雙手奉到他的面前,輕聲道:“請父親指點。”
秦老接過那杯茶,并沒有飲茶的意思,只是靜靜端在手中,心中想著,女兒這樣稱呼自己已經有二十四年了,這二十四年中,他再也沒有聽她叫過自己一聲爸爸,雖然父親和爸爸代表的意義相同,可他們心中都明白這其中擁有著怎樣的差別。
秦老默默盯著那幅畫,看了足足三分鐘,方才道:“我老了!”
說完,他將那杯茶輕輕放在畫案上,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落下的時候茶杯竟然傾倒了,琥珀色的茶水傾覆在秦君卿尚未完成的畫面上。
秦君卿的雙目古井不波,這個世上能夠讓她動容的事情幾乎不復存在。
秦老沒有道歉的意思,甚至看都沒有看女兒一眼,就向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