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扣
桃花絹
初十日,夏至。
子時,雷家堡
重檐屋宇間忽然見有兩個身影輕盈利落地穿梭,到雷家堡門前便一躍而下,如蜻蜓點水。
來者為一男一女。
女子神情溫婉,一襲淡藍色的長裙在夜魅中翩翩而起,腰間懸著一柄長劍。
而這男子身形修長,下巴略有胡渣,深潭的雙眼透出淡淡的威嚴。
他們相對望了一眼。
突然,這男子右手一揮,一面旗幟竟已掛在了雷家堡門前的樹上。
展旗飄飄,旗面上“長風”二字就如同這黑夜,神秘莫測。
而定眼望去,旗桿之上似又系著一塊白布,絲綢而制,絲絲軟軟。
就好像情人的手帕,溫柔地舒展著。
頃刻間,這二人卻已不知去向。
就在這時,突然自石街的盡頭傳來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聲聲急迫。
“呼”的一聲,好像天上的流星,剎時間街的那邊出現了一片紅迅速地一閃而過,并伴隨著馬的啼鳴。還未看清來者何人,他卻已消失于夜色之中。
也就在這一瞬間,但聽“嗖”的一聲,
一柄帶有劍鞘的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出。
半個劍鞘竟已深深地插入了樹中,驚起枝椏瑟瑟風起。
隨即,一陣“哆”的聲音,一張白布隨著劍柄的顫抖而搖擺不止。
稍作停息,霍然看到在白布之上,
一朵桃花,
獨獨一朵桃花,粉色的桃花。
在夜色中孤獨起舞。
夜,靜謐異常。
街上忽然又出現了一位彪形大漢,步履緩慢地走過來。
待走近,才發現其粗壯的手臂竟抱著兩個大酒缸。
但見他腳一頓,手一揮,那兩個大酒缸卻以被輕輕地擺放在了雷家堡大門口。
此動作一氣呵成,他竟無半絲喘息。
彪形大漢自腰間取出一方白布擱于酒杠之上,輕拍了拍酒缸。
他抬頭便瞧見樹上的劍跟白旗。
他點頭輕輕地笑了笑便轉身離去。不一會便也沉沒于街的盡頭,不見蹤跡。
微風乍起。
風動葉起,樹上的旗幟也隨著飄蕩起來。
如此夜里,分不清到底是風動?葉動?還是人在動?
而剛剛被輕放在酒缸之上的那方白布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樣,毫無動靜。
忽然,雷家堡大門自里面被打開。
接著便走出來一位面目白凈的少年,他昂首挺立,眉宇間卻也透出點稚氣未脫。
他看了看酒缸,又抬頭看了看樹上。
少年欣然一笑,隨即又收回笑容,眼中似有一股堅定。
他大喝一聲道:“來人!”
隨即一名小廝必恭必敬地走了過來。
少年道:“立刻去請歐陽先生,就說蘇州的故人很是思念。”
“是。”小廝應道。
剛說完,他便一躍而去。
只見少年長袖一旋。下一刻,旗幟跟劍卻已在酒缸之上。
他微一弓身,托起酒缸便轉身進了雷家堡。
天上,星辰閃爍。
外面風高氣爽,池塘水波粼粼。偶然向池塘里一探頭,便可看見幾只紅色的鯉魚在水里自由的嬉戲著。
雷庭坐在浮于池上的涼亭里,心里好不暢快。
他忽然一下子彈跳起來,雙拳緊握并相互輕拍著,白凈的臉上盡是愉快的神采。他就這樣在涼亭里時而晃蕩著,時而抬起頭望望天。
他像是在等人。
看桌子上的那些兵器,怕是不止一個人。
突然,一個身影自遠處飛躍而來,輕巧地落在了涼亭里。
乍一看。
來人很是特別,一身大紅的衣裙格外的惹眼。
但這位姑娘的眼睛大而清澈,眼底時而散發出一絲絲特別的笑意。
這雙眼睛比她那身大紅的衣服更能吸引人。
現在,這位姑娘已經隨意自在地坐了下來,并拿起一柄劍自顧細細端詳著。
雷庭每次見到她都會很興奮,也都會無緣無故地做些傻事。
就像現在這樣。
他什么話都不說,因為他已說不出話。
他只是一個勁地看著沈紅葉,眼睛一眨不眨。像被定住了一般。
沈紅葉檢查完心愛的劍便輕輕擱回桌子上。她端起雷庭那杯茶,沒有多想就一口飲了下去。
她當然知道雷庭正盯著她。
但她什么話也不說,因為她也已說不出話來。
氣氛有點沉悶,沉悶而甜蜜。
這時,忽然傳來一陣竊竊的笑聲,聲音輕微但尖細。
沈紅葉一驚,敏捷的站起身來。她剛要說話,便看見從涼亭的屋頂上利落地翻下來一個人。
來人淡藍色的長裙甚是清爽逸人。
沈紅葉輕瞪著來人,嗔道:“飛雪你干嘛呀!”
雷庭看著莫飛雪,傻傻的笑著,道:“莫姐姐你笑什么?白大哥呢?”
莫飛雪笑咯咯的道:“他不想破壞一些美麗的場景便藏在一邊兒了。”
她輕捂著嘴,笑了一下,隨即又伸出纖纖玉指,道:“喏,他在那兒……”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雷庭這才看見白長風自岸邊那一排排垂柳后面慢慢走出來。
也就在這一瞬間,自遠處又飛躍來一個人。
這是名少年,單薄的衣衫微微敞開,袖子捋起。他眼睛很小很細,看不見他的眼神。
眾人皆愕。
這少年一一掃過眾人,問道:“請問誰是雷家堡少堡主雷庭雷公子?”
雷庭道:“正是在下。”
少年打量了他一會兒,道:“是張大叔托我來的。”
他微頓了頓,又道:“唉!前幾日,張大叔一家被唐門所害。一家老小都死了。當我趕到時已經為時已晚。”
啊?眾人又是一怔!
“他不忘今日,所以特意托我過來赴約。他叫我把這個金環帶來給你,說你看了自然明白。”
說著,他掏出了一個金環。
眾人看見金環又是一怔。
他們已說不出話。空氣中有股淡淡的哀傷在肆意游蕩。
只有這少年接著道:“我叫小刀,今日能與各位相識我甚感榮幸!”
說著,少年傾身一抱拳。
眾人也相繼抱拳。
白長風依舊立于柳樹旁,面容嚴肅毫無波瀾。良久,他悠悠道:“難道唐門真的欲鏟除江湖中所有的俠士?”
少年站得筆直,他靜靜道:“蠱隱針厲害非凡,江湖中至今還是沒有找到破解蠱隱針的方法啊!”
白長風睿智的眼從上到下打量著他,道:“這位兄弟看來并非像個普通百姓。”
少年聽及此,微笑著作了一揖,道:“不,我早已跟隨張大叔退隱江湖了,若不是為了此事……”
白長風應了一聲并未說下去。
他既不上涼亭,也不看他們。
他竟然轉頭端詳著他身旁的柳樹。
他當然不在看柳樹,他只是在想問題。
氣氛有點悶,悶中帶點哀傷。
最后,雷庭像是鼓著勁,帶著歡樂的笑,道:“既然大家都到了,那我們就進去吧。可不能讓恩公和歐陽先生等急了。”
“是啊!是啊!”一提到“恩公”二字,眾人的眼睛忽然雪亮。
隨即,眾人都大跨起了步子。
小刀緊握雙拳,好似被他們這種景仰所拜倒。
他也很激動。
當雷庭一行來到一間廂房時,屋內的景象另他們陡然一驚。
呈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室的狼藉,只要是眼睛所到之處皆是打斗過的痕跡。
細看下,有一條粉紅色的手絹被整齊地鋪在地上。手絹一角,有朵白色的桃花正凄然地開放。
顯然,它的主人是特意留下它的。
看到手絹的那一剎那,眾人皆面目慘白。
雷庭慢慢地拾起手絹,細心得撣去灰塵。喃喃道:“恩公已經走了。”
其他人一齊道:“恩。”
雷庭頓時大怒,“可是他的傷還沒有痊愈。”
眾人一嘆,道:“他是不想連累我們。”隨即都搖了搖頭不再言語。
大家心里都清楚,唐門的人肯定追過來了,不然這屋子怎么會變成這樣?
但他們心里又清楚得很,要找到恩公談何容易!
恩公!恩公!
恩公的名號如今已在江湖中如雷灌耳。
他是年輕人心目中的偶像。
每個崇拜他的人都會去為自己弄一條手絹,上面繡有桃花的手絹。
帶著這個手絹,它能使膽小者變得勇敢;自卑者變得自信;更能使失望者找到希望!
他是個俠士,更是個英雄!
所以他當然是個勇敢的人。
他就是——楚清云
但是現在,楚清云帶著滿身的傷去哪里了呢?江湖中豈不是又要掀起一場血雨腥風?
在眾人蹙眉沉思之際,小刀呆呆地望著手絹上白色的桃花,輕聲道:“聽說,人世間再沒有比這更痛苦的死法了。”
這才是開始
一名中年俠士長身而立,他面色焦急地看著信鴿向天飛去。
單薄的身軀。
晚風凄凄,庭院的海棠也盡現孤涼。
屋外忽然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隨后一名布衣少年破門而入。
少年焦急道:“師傅,唐門的人已經潛伏在四周了。我們要沖出去么?”
百里青沒有說話。
來人道:“師傅?”
百里青還是沒有說話。就好象他永遠都不會說話了一樣。
此時,任何話語都無法解決他內心深處那堆積了一生而無止無盡的悲痛。
大廳內。
百里山莊那些奴仆早已在這幾日走的走,逃的逃。
正所謂大難臨頭各自飛。有誰愿意趟這渾水呢?
沒有人不知道《無念訣給百里山莊所帶來的禍端有多嚴重;也沒有人不知道唐門的“蠱隱針”天下無敵!
所以,江湖中沒有人不懼怕!
但是這些人并不懼怕!
只要是不怕死的人,天底下任何武器都不會對他造成威脅。
站在大廳里的這些人都是百里山莊的靈魂。他們曾為百里山莊的發展盡心盡血!百里山莊盛行一時都有他們的血汗,然而現在百里山莊即將倒塌,他們也并當不離不棄!
他們都是鐵崢崢的汗子!
大廳里一片沉默。壓抑的氣息已經讓盛氣的少年難受至極。
突然,一名少年站起來道:“走!我們出去殺個痛快!”
這人一響應,其他人都一個個憤憤然跳起來。
“唐門實在太可恨了!”
“好!鏟平唐門!”
頓時,這連鎖效應使得大廳叫喧振奮異常,年輕人也紛紛拿起武器欲沖門去。
正所謂,沖動是魔鬼!人們一般在沖動之下的行為將來都會成為無比悲痛后悔的苦藥。
這場面可急壞了老管家!
他顫巍巍地身軀上前攔阻道:““大家莫要意氣用事啊!待到莊主來了大家一同商討啊!”
一名斗氣激昂的年輕人率先走到前來道:“大叔!師傅辛勞一輩子!現在正是我們這些后輩挺身而出的時候!我們不求為莊里做些什么!我們只想為報答師傅的栽培之恩哪!大家說是不是?”
“是!”群齊響應。
多么壯志的少年!多么優秀的少年!
老管家已是老淚縱橫!
看到老管家流出了淚,年輕人的眼里也是熱淚盈眶!
“好!”
突然,一聲大喝從內室穿墻而出。隨即,一位中年俠士穩健大步地走了出來。
“不愧是我百里青的徒兒!我以你們為榮!”
看到百里青,大家一陣驚喜。
老管家已是抑制不住地走向百里青,嘆道:“莊主你可算來了!這些孩子……”
百里青肅清的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道:“阿忠!你隨我過來。”
百里青穿過老管家看了看這群少年。一雙睿智的眼神透出一道懾人的光芒。
一瞬間,這群少年卻已安靜地坐了下去。
內室里百里夫人正摟著年幼的百里虹音為其哼著小調。
百里虹音幼小的身軀安詳地入睡著。門外忽然響起的腳步聲卻驚醒了她。
她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便看見百里青偉岸的身軀向她走來。
她立即展開一抹甜甜的笑,道:“爹爹來了!爹爹!”
她急急的掙開母親的臂膀向百里青奔去。
百里青哈哈一笑,彎腰一把抱起百里虹音道:“虹兒,有沒有乖乖地聽娘的話呀?”
百里虹音燦燦的笑,道:“有!虹兒很乖的!娘可以做證!”
百里夫人靜靜地在一旁微笑著,看著。但那雙如深潭般的眼里盡是抹不去的淡淡憂傷。
百里青意味深長的瞅了眼夫人,隨即微微一點頭。
百里夫人嘆了口氣轉過了身。
老管家在一旁靜靜地看著,自他走進這個門他已是明白了一些。
百里青轉頭對老管家道:“阿忠,你帶著虹兒從后門走吧。走得越遠越好!”
他隨身取下一本書塞進百里虹音的衣服里。
老管家一驚,正是《無念訣!
百里虹音大大的眼睛里滿是疑問,道:“爹爹,這是什么?”
百里青柔身道:“虹兒一定要收好這個!可不要掉了哦!掉了可就找不著爹了哦!”
百里虹音一聽會找不著爹,便急急地用雙手緊抱著自己。
不要!她可不要找不著爹爹!
老管家鼻子一酸,轉過了頭。
赫然,他渾身僵硬,眼睛瞪得跟馱鈴一般大。
恐懼!突如起來的恐懼向這個房間襲來。
百里青也感受到屋外巨大的恐懼。
他也轉過頭,看向窗外。
一大片的銀針,細細的銀針,每根足有三寸長。
就像細雨般淅瀝地射向百里山莊。
百里青也呆滯了。
他見過蠱隱針,但從未見過這么多蠱隱針一齊發出。
當每根針落地之時,便有一只細細的銀色蠱蟲破針而出。如影如形,速度驚人。讓人看不見,探不著。
這也正是以毒器著稱的唐門威鎮江湖的利器。
一切都只發生在瞬間。
百里青頓時驚醒,他雙手利落地將百里虹音塞進一個暗室里,正欲回頭拉老管家,哪知老管家依舊張大著嘴巴,動也不動。
百里青一驚,一把猛將老管家拉進暗室。
百里虹音慌亂恐懼的眼神地望著眼前的一切。她全身不停地掙扎著,嘴里不停地大叫道:“爹爹——”
她掙扎著欲跑出來,但百里青已點住了她的穴道。
百里虹音依然大叫著,但她卻聽不到她自己的聲音。
她愣了很久,傻傻的看著百里青關上壁門。
又是一道重重的驚懼像驟然下起的暴雨向百里虹音打來。
吃力地關上門,百里青已是滿頭大汗!
百里夫人輕步地來到他身邊,她溫柔的眼里滿是安詳。
也就在此時,百里山莊已傳出一系列的悲痛哀號之聲……
一夜之間,百里山莊哀鴻遍野。
一夜之間,百里山莊已消失在大火之中。
一夜之間,江湖中少了一位俠士。
一夜之間,《無念訣所引起的江湖動蕩已平息。
但是……
當歐陽明日到達的時候,百里山莊是死一般的寂靜。
他每踏一步就感覺踏在死人的骨頭上。
他顫抖的嘴唇已發不出任何聲音。
站在院子里,他看到百里青的尸身吊在那顆桃樹上。頓時的腳就像被釘住了一般無法動彈。
任何人看到這個尸體都不會知道此人是誰。
因為即使他容貌已毀,腐爛掉了。或者可以說是被蟲子給吃掉了。
但歐陽明日卻認得他的衣服。
歐陽明日好似能感受到自己全身的經脈在抽動。
他緊閉著嘴唇,隱忍著渾身巨大的悲痛;他眼波流動,也是在極力控制著眼淚。
然而,理智大于一切。他利落的閃身進入了房間。
就好象在自己家里一樣。他熟悉莊里的每一處地方,每一個角落。
他已打開石壁。
眼前的場景又令他一驚。
石壁里有一具快要爛掉的尸體;還有虛弱昏迷的百里虹音。
看到安好的百里虹音,歐陽明日終于放心地舒了口氣。
還好!還好!天無絕人之路!
雄雄大火燃起。
曾經一度宏偉的百里山莊就這樣消失與大火里。
歐陽明日站在大火前,心底深沉的悲痛難已抑制地噴涌而出。
他忽然跪了下去。
他已感到自己嘴唇的苦澀。
而當昏迷的百里虹音被一陣“劈里啪啦”的聲音驚醒時,她迷蒙的眼神由空洞轉而驀然睜大。
在經過最沉重的悲痛之后,人們終究會更加清醒。
“哇——爹爹——娘——”一陣悲嚎漫天而去。
被驚醒的歐陽明日急急地一把抱住百里虹音涌向大火的嬌小的身體。
小小的百里虹音。
六歲的百里虹音。
“不要!我要爹娘!我要爹啊——”
她極力掙扎著,嚎叫著,臉上的淚水像磅礴大雨般傾瀉不止。
歐陽明日終于也忍不住哭了出來。
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其實那是沒到傷心處。
歐陽明日暗啞的聲音道:“虹兒乖!虹兒不哭!”
百里虹音清脆的嗓音早已變得嘶啞,現在已是疼得一陣咳嗽。
眨眼間,百里虹音含著未盡的淚水又昏了過去。
當百里虹音再次醒過來時,她正躺在一張床上。
她是醒了。
然而人在有時,醒了倒不如永遠昏迷不醒。
她目光呆滯無神的盯著床頂白色的紗帳。
她已說不出話。嗓子依然隱隱作痛。
她也已感覺不到外界。
門開了,有人走了進來。
她依然傻傻的盯著,可眼睛里卻又什么都沒有。
歐陽明日擔憂地看著百里虹音,溫暖的大手輕撫她的頭發。
靜默良久,忽然有人敲門。
歐陽明日道:“進來。”
隨即一名店小二端著水壺走了進來。
店小二連連道:“客官,茶來了。”
歐陽明日哼了聲又道:“小二,這外面做什么這么吵鬧?”
店小二立即笑咪咪道:“客官興許是外地來的不知道啊!這江湖上都傳開了。”
他走近歐陽明日,眼睛里光彩連連。
“就在昨日!這響震江湖的百里山莊在一天之內被一場大火給通通燒光啦!聽說是唐門的人所為,因為普天之下,只有蠱隱針天下無敵啊!唉!想這百里大俠英明一世,竟然也死在蠱隱針之下!這江湖上還有誰能跟唐門相抗衡?唉……”
店小二嘆了口氣接著道:“這不!唐門少了個最大的勁敵可就更加囂張拉!特別是唐門少主人唐少炎。據說唐少炎今年八歲,上個月在唐門舉行的比武大會上唐少炎不知用的什么蠱術竟將要了對手的命!這唐少炎小小年紀就心狠手辣,歹毒殘忍至極啊!”
他停頓了下,微瞇著眼,右手輕撫下巴,竟學起了那些老前輩的姿態,道:“唉!這江湖中恐怕又要陷入一場血雨腥風啊!不過,聽說這《無念……”
他話還未說完卻在這里被歐陽明日揚起的手給擋了回去。
一靛銀子隨即升向了店小二。
店小二樂開了花,眼睛瞇成了一條線,躬身道:“客官若有什么需要盡管吩咐。那小的便不打擾了。”
說完,他便輕巧地踏了出去。
過了一會,歐陽明日才漸漸轉過身來到床邊。
他輕柔地撫著百里虹音的頭發,為她掖好被子,隨后也出了門。
來到街上,街上是已往的熙熙攘攘,喧囂熱鬧的場面。來來往往密密麻麻的行人,路邊這一路的小攤販,叫賣聲、車磷聲聲聲震耳。歐陽明日早已習慣邊塞蕭索寧靜的生活,當然會對這種環境不太適應。
他微蹙著眉,大步地走著。轉過身,前面有一個小巷。
巷子很深很狹窄很悠長,也比較暗。
他知道,在巷子的那邊有人在等著他。
也許是一個人,也許還不止一個。
他信步跨進了巷子,巷子很潮濕很陰涼。
所以他覺得很涼爽。
他穩鍵地走著,那姿態就好像他以前從未跌倒過。
但是,只要是人,又有誰沒有跌倒過呢?
人生之路布滿荊棘,有時候你會很迷茫不知道路在哪里;有時候卻又要嘗盡一路的酸甜苦辣。固然有萬般的艱辛,可我們依然得堅持走下去。累了,就歇息一會兒;困了,就瞇一會兒;難過了,那就哭出來。
歐陽明日自然是不會輕易掉眼淚的。
其實那是沒到傷心處!
眼前確實有淚水,這淚水就像潺潺的小溪,無聲地流淌。
淚水當然不是他的。
歐陽明日停下了腳步。
在他眼前站著一名中年男子跟一個哭泣的小女孩。
中年男子素色布衣而立,衣著很普通。他的身軀已略微有些發福的跡象。仔細看去,他的皮膚保養的很好,手也保養的很白,指甲很整齊。一雙細眼炯炯有神。
如果這樣一個人站在你面前你卻認為他只是個普通的老百姓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衛震豪當然不是普通的老百姓,他可是“碟扇莊”的莊主,江湖中號稱“笑面扇”!
然而,現在他并沒有笑。
他不但沒有笑,反而表情很是苦澀。
衛震豪的右手搭在了歐陽明日的肩膀上,沉身道:“歐陽兄啊,我已知道此事!自是非常難過,但目前最要緊的便是照顧好百里家的遺孤。”
他右手使了些力氣道:“兄弟我可不想看到你難過的樣子。”
歐陽明日深深地嘆了口氣,道:“不知衛兄找我來所為何事?”
衛震豪拉過一旁的小女孩,黯然道:“本來,我是不想在這個時候叫你來的。但是難得你出邊塞一次,我想了很久還是給你發出了信號。我找你無非是想讓你收這女娃為徒。”
歐陽明日聽至此有些愕然。
衛震豪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便轉過身望著藍盈盈的天,接著道:“這女娃乃是我前幾日在一個客棧里救出來的。她本名黃葵,無父無母,是個孤兒。本來我是預計她就此留在我莊里的。卻不想她竟是個習武的人才啊!本來我是可以親自教她,可你也知道,我莊內事務繁重,特別是我那頑皮的犬兒甚是讓我頭疼不已啊!”
他轉過身,眼睛閃亮,道:“我不想就此耽誤了她的大好前程,所以,便來找你。”
歐陽明日看著滿臉淚水的黃葵。
黃葵也睜得大大的眼睛疑惑地看著眼前這個陌生人,眼睛里是深深的無知和澄澈。
衛震豪許久不見其回答,便有些擔憂地看著他。
終于,歐陽明日慢慢道:“這女娃今年多大?”
衛震豪見有些眉目,笑道:“周歲5歲。正是學武的年紀。”
歐陽明日暗忖道:“比虹兒要小一歲呢!”
他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頭。
接著,他又道:“她何以哭得如此傷心?”
衛震豪嘆了口氣,道:“這女娃很明事理,我夫人很是喜歡她,自然便收她做了義女。這不,女人家一到臨別就哭哭啼啼的,甚是舍不得啊!”
歐陽明日道:“恩。”
接著,他又道:“好。我收她為徒。”
聽了這句話,衛震豪竟是高興的哈哈大笑起來。
他急忙拉過女娃,道:“葵兒,還不快拜見師父!”
黃葵懵懂的眼望著歐陽明日。她跪了下來,嘶啞且清脆的嗓音道:“徒兒拜見師父!”
歐陽明日笑著,溫柔的扶起她道:“恩。”
衛震豪竟是又嘆了口氣對黃葵道:“葵兒,記著,跟師父回到桃園后一定要泡杯上等的碧螺春孝敬師父知道么?”
黃葵喃喃道:“葵兒明白了。”
在衛震豪的相送下,笠日凌晨歐陽明日一行便去往邊塞。
砍柴的少年
快到黃昏時,馬車還在路上顛簸地行駛著。
已經行駛了很長一段路了。
黃葵從車窗里探出頭,無言地望著車輪駛過的痕跡。
她并不去回想過去的路是怎么走過來的,也不清楚即將要去的到底是什么地方。但她心里很欣慰,因為她相信師傅。一個人要是真正的信任了某個人,那就很難再改變了,除非那人做了不可原諒的事。
她轉過頭,聽見了師傅趕車的聲音。
她有點興奮地縮回頭看了看百里虹音,清脆的嗓音如夏天早起鳥兒的啼鳴,道:“虹姐姐,你說,師傅的家是什么樣子的呢?”
百里虹音慢慢地抬起頭,面容慘白,雙眼無神。
她只是瞅了瞅黃葵便又低下頭去,小小的雙手緊緊地捏著胸口的衣服,一動不動地坐著。
黃葵一愣。
唉!這可怎么辦呢?
她擔憂地看著百里虹音,隱隱之中有絲疼痛劃過心頭。
不料,就在她沉思之際,突然有一道猛烈的“敲擊”聲打向馬車,隨后馬車劇烈的晃動起來,并伴隨著馬兒受驚的嘶鳴。
黃葵一驚,她嬌小的身軀靈活地穿出馬車。
但同時又有一雙大手適時地拉住了她欲落下馬車的危險。
風很大,大風差點把這小丫頭給吹下馬車。
這丫頭勇猛歸勇猛,但是莽撞了些。
歐陽明日有些好笑地看著黃葵,道:“不用擔心,沒什么事。”
黃葵停了后朝四周看了看,外面的景象除了一片荒涼還是一片荒涼,就像一片大漠看不到盡頭。大風吹得她眼睛都張不開了。
她拽著歐陽明日的胳膊,咳道:“師傅你騙我。”
她邊說邊指著歐陽明日拿在手上的一支箭,箭上有一條黑色絲巾。
就像死神在召喚一樣,黑色絲巾正隨風急劇地擺動著。
黃葵驚奇地看著絲巾,心里不禁冒出冷汗:“這么大的風!這支箭從哪兒來的?”
難道真的是死神?
也許只有死神才會有這么大的威力吧!
歐陽明日當然知道這支箭從何而來,他收起絲巾,深邃的眼四下探了探。
然而發現并無人時,他溫和地笑道:“葵兒進去,乖!師傅要趕車了!”
一股無來由的怒意向黃葵撲面襲來。她不喜歡師傅當她是小女孩!
不喜歡!非常不喜歡!
可是怒氣無處發泄,她也只有咬著嘴唇默默地鉆進馬車。
回到馬車里,她竟也變得不言不語,坐著一動不動。
百里虹音抬頭看了看她,但是感覺又不像是在看她。
她的目光依舊呆滯無神。
歐陽明日繼續趕著馬車,緊蹙的眉頭難以掩蓋他的心事重重。
唐門的信息渠道果然厲害,還沒到多久便查出他這幾日的下落!隨即他又暗暗心驚,不知道唐門知不知道《無念訣尚在人間?那次在百里山莊未找到《無念訣恐怕唐門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他自銹中掏出黑色絲巾。
黑色絲巾一現,唐門隨后出現,死亡即將不遠。
在江湖中,唐門是人人聽之畏懼的名字。
可是,唐門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而是這塊絲巾。
它就是死神的代名詞。
歷來,在唐門中擁有這黑色絲巾使用權的只有一個人。
而且,只有他。
他從未失過手。
所以若誰要是得到這塊絲巾,那他真的是必死無疑了!
歐陽明日收起絲巾,輕輕地嘆了口氣。
為什么江湖中要有這么多的撕殺,這么多的血腥?
歐陽明日憤慨地揚起長鞭,猛得向灰土地上甩去。馬兒迅速地飛奔起來,馬車駛得更快了,不一會便駛進了夜的黃昏。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百里虹音在噩夢中被驚醒時,她發現她正躺在了一張大床上。
她喘著粗氣,慘白的小臉大汗淋淋,連身上都滲滿了汗水。
爹……
娘……
她又夢到了爹娘。她看到爹娘離她越來越遠,她好怕!好怕!她想跑過去拉住他們,但她動不了。為什么?為什么她動不了?為什么她拉不到爹爹溫暖的大手?為什么?嗚嗚……
爹……
娘……
她好想爹娘!真的好想!
百里虹音拉著被子竟無聲傷心地啜泣著。
也不知道哭了多長時間,直到眼睛哭腫了她才聽到門外有聲音。
她撐起身迷茫地看著這個房間。這個房間甚是簡陋,除了床、柜子、梳妝臺、桌椅之外就別無其他了。
然后她的目光便被格子窗外所滲透進來的日光給吸引住了。
她“忽”的一聲奔下床,打開房門便沖了出去。
外面的景象卻又令她驟然停下了腳步。
她傻傻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院子很大,她所處的這個房間居正中,其左右兩邊都有房間。
遠處院子的一角有個少年正背對著她在那默默地砍柴。
他一身粗陋的布衣,袖子被高高縷起,露出強健的手臂。
但是,他很瘦,瘦得有些單薄。
這少年聽見聲音便轉過身。
陽光像道彩霞般揮散在他的周身。這溫暖的陽光仿佛是個使者正在向她張開手臂。
就在百里虹音看到他的眼睛時,不經意間她的臉上泛起了一絲淡淡的紅暈。
他的眼睛不算漂亮,但是很清亮,看人很專注,也許還有他那周身散發出來的陽光氣息感染了她。
她頓時覺得有些暈眩。
然而,這少年竟然放下斧頭,緩步走了過來。
百里虹音依舊是傻傻地站在門口,傻傻地看著走過來的少年。
但是,少年卻穿過她走進了房間。
不一會兒,少年又走了出來,溫暖地看著百里虹音,道:“你沒穿鞋。”
百里虹音愣愣地看著他手上的那雙繡花鞋,依舊是一動不動。
見她許久未動,少年微笑著道:“來,進來坐下。”少年拉著她的手進了房間,并讓她坐在了凳子上,隨后他便蹲下來給她穿上鞋子。
當溫暖的手在輕輕地撣去她鞋子上的灰塵時,百里虹音頓時驚醒,然后才發現自己的臉燒得很厲害,都燒到耳朵根子了。
她正欲說話,卻發現嘴唇已是干涸得裂了開來,嗓子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忽然想起,她很久都沒有說話了。
少年拉著她走出房,溫暖的聲音又傳入她的耳畔:“下床之后一定要穿鞋哦!不然腳會很容易受傷的。”
這少年又道:“我去砍柴了。如果被發現偷懶的話,師傅會罵的哦。”
也就在這時,一陣歡快的笑聲自遠處傳來。
抬眼望去,來者卻是黃葵和歐陽明日。
歐陽明日一看見百里虹音站在門口便欣慰地走過來,摸著她的頭道:“虹兒餓么?歐陽叔叔給你弄好吃好不好呢?”
百里虹音久久地看著他,終于微笑地點了點頭,道:“歐陽叔叔。”
她當然沒發出聲音,她只是用嘴巴說著而已。
歐陽明日見此,竟欣喜地抱起了她。
虹兒終于有好轉了!
百里虹音能感受到他的顫抖、激動。她心里對他是萬分的感激。
歐陽叔叔是爹爹最好的朋友,他們親如兄弟。
歐陽叔叔也是她的救命恩人。
而此時,黃葵也是熱淚瑩眶。她含著笑道:“虹姐姐終于說話了!太好了!”
百里虹音溫柔地看著她,淡笑著。
不一會兒,歐陽明日便興沖沖地去做飯了。
黃葵樂呵呵地靠近百里虹音,悄悄道:“虹姐姐,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那里很漂亮哦。”
就在百里虹音狐疑之際,她人卻已被黃葵拉出了院子。
“哦,對了。”在經過砍柴的少年時,黃葵道:“這是我師兄——楚清云。虹姐姐,你知道么?你足足昏睡了兩天哦!”
啊?百里虹音瞪大眼睛看著她,滿臉的不可置信。
她又看向楚清云,便聽見楚清云道:“恩。”
當她還在思索之際,下一刻,她的眼前立刻展現出了一大片的桃花。
一連串的沖擊令她呆楞地定住了。
好美!她的嘴角不禁浮起一絲甜甜的笑意。
黃葵也看得呆了。
她從未見過虹姐姐笑過,就像現在這樣甜甜的笑。
世界上還有什么能比真摯的笑容更能打動人!
她拉著百里虹音走進了桃花園。
這是一大片的桃花林,滿園的桃花在這盎然的春季生機勃勃地開放著。
紅的、粉的花朵正蜜意地相互擁抱著;那些纖細地樹枝正在熱情的相互依偎著。
它們的根深埋于地下相互私守著。
多么美麗的地方!
百里虹音撫摩著一株桃花竟看得癡了。
黃葵看著發癡的她,徑自在一旁捂著嘴咯咯地偷笑。
師傅的這個園子真是棒極了!
一天早晨。
百里虹音一起床便飛奔到院外的那片桃園里。
就在她心情愉悅地觀賞著一朵朵桃花時,忽然有一道輕微的腳步聲向她這邊走來。
她疑惑地轉過身,便看見黃葵偷偷摸摸地晃蕩著,并不時地向四周望望。
她抿嘴笑道:“葵兒,你在做什么?”
這幾日歐陽叔叔一直都有給她調配一種潤喉的藥劑,所以她的嗓子已是好了很多。
只見黃葵忽然轉過頭,對她作了個噤聲的手勢,道:“噓!不要說話,被師傅發現可就慘拉!”
百里虹音立刻捂著嘴,大大的眼睛也四下望了望,道:“你又要偷懶不練功?”
黃葵索性一屁股做到地上,氣呼呼道:“練什么武功嘛!一天到晚除了打坐就是打坐!”
說著,她折了朵花,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就像兩道厲刃死命地盯著花。
百里虹音一急,心疼地嗔道:“你干嘛要摘花!”
“歐陽叔叔沒教你別的?”
“有啊!”
“那不就行了!是什么武功?”
“打——坐啊!你把我打昏了我都認得這兩個字!”黃葵不耐煩地嘆了口氣,而后便不再言語。
百里虹音看著她也陷入了沉思。
過了一會兒,她轉過身,悠然道:“我想,歐陽叔叔自有他的道理。”她轉過頭,接著道:“告訴你哦,歐陽叔叔很厲害的。江湖中只有一個人能夠與他抗衡。這是我爹爹告訴我的。”
黃葵抬起頭看著她,看了很久。
她忽然站起身,一言不發地走出了桃花園。
望著黃葵離去的身影,百里虹音露出了甜甜的一笑,隨后跟了過去。
楚清云一直都在砍柴,持續不斷。
就像現在這樣。
百里虹音望望天,又望望楚清云。
終于,
她自石凳上站起來,可是她又坐了下去。
為什么他一直都在砍柴呢?
為什么他還能砍得下去呢?
奇怪,院子里的木柴都堆成幾大堆山了,連帶著院子后面都是。
她就這樣靜靜地看著。
她就這樣靜靜地想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楚清云忽然停了下來,微笑地看著百里虹音道:“你作何要一直看著我?”
百里虹音驚嚇地一下子彈跳起來,雙臉羞得通紅,她支支唔唔地,雙手笨拙地竟不知往哪兒擺!這笨拙的雙腿竟也違背她的意愿像逃難似的奔進了屋子里。
楚清云看著呆呆的她,竟笑出了聲。
次日清晨百里虹音又看見楚清云在院子里砍柴。
經過醞釀,她終于鼓足勇氣走了過去。
她輕輕道:“清哥哥!額,我可以這樣叫你么?”
她期待地看著他,兩只手一直都在揪著裙子。
楚清云并未停下砍柴的動作,他抬頭溫柔地看了她一眼,道:“很好聽。”
百里虹音心中竊喜。
她又道:“歐陽叔叔他們呢?”
楚清云道:“師妹他們在后院練功啊!”
百里虹音道:“哦。”
少頃,她疑惑地問道:“那清哥哥為什么不去練功呢?”
楚清云含笑道:“你說我現在在做什么呢?”
百里虹音疑惑地看著他,看見他又“啪”的一聲砍掉了一根木柴。
她驀然睜大眼睛,抬起纖細地手指著這些柴木,張大嘴巴道:“難道……這是在練功?”
楚清云看著她道:“你說呢?”
百里虹音走近他,不敢置信地吞了口口水道:“那……這是在練什么功夫?”
楚清云眼睛很亮,神秘道:“耐功。一天一千根,練八八六十四天可練成一成。”
百里虹音眨眨眼,道:“耐功?沒聽過。”
頓時,楚清云哈哈大笑起來。
百里虹音一愣。
楚清云看著呆呆的她,甚是可愛!
他已經笑得彎下腰去。
百里虹音嘟著嘴道:“我很好笑么?”
不過,清哥哥的笑聲真好聽!有種獨特的味道呢!
百里虹音也高興的笑著,道:“歐陽叔叔真厲害啊!也只有他才會教出厲害的徒弟!”
楚清云聽著,驚訝地轉過頭看著百里虹音,心想著,這丫頭也不是那么呆嘛!
不過,他真的好想捏捏她的小臉蛋啊!哈哈!
正想著,他剛毅的薄唇露出了微笑。
突然,百里虹音道:“我餓了。”
楚清云一呆,隨即又哈哈大笑起來。
百里虹音靜靜地看著他。最后她不得不嘆口氣,默默地轉身走向廚房。
但她隨即又出來了。
楚清云方止住笑,抬起頭正準備繼續逗她的時候,他忽然卻僵硬地站著不動了。
他的笑容也僵硬了。
一名穿著黑色風衣的人正默默地站在百里虹音后面。
如死神般的黑色甚是恐怖。
百里虹音臉色有些發抖地臉色慘白。
他們慢慢地走到楚清云面前。
也就在這時,自院外陡然竄進來一個白色身影,他一個利落地旋轉,以驚人的速度拉過百里虹音并護至身后。
來者正是歐陽明日。
只見歐陽明日瞇著眼,盯著來人道:“黑風,你終于現身了!”
詭計(一)
這是一個好似從暗夜里走出來的人。
他并沒有阻擋歐陽明日的舉動,自他走出廚房,他的眼睛始終都沒有離開過楚清云。
那雙如萬丈深淵、冰冷的眼神,像死魚般一眨不眨地盯著楚清云。
他就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然而,他忽然走了過來,坐在了石凳上。
他的眼睛依舊盯著楚清云,冰冷僵硬的聲音說道:“他是誰?”
他明明問的是歐陽明日,眼睛卻盯著楚清云。
竟然對師傅如此無理!
楚清云驀然心里生出一把無名之火。
而此時,歐陽明日笑著也坐在了石凳上,道:“不知你吃飯了沒有?如果不嫌棄我倒是可以請你喝碗酒。”
黑風冷冷地看著歐陽明日,冷冷地道:“一個即將要死的人了還吃什么飯!我不吃死人的飯,更不會喝死人的酒。”
歐陽明日道:“或許,我的命更長壽些。”
“哼!”黑風冷笑著。
歐陽明日道:“你不該來的。”
黑風挑眉:“黑風從來就不懂什么叫該,什么叫不該。敢問歐陽大師這要做何解釋?”
“哈哈……”歐陽明日大笑著,背手走向了廚房。
這個世界上確實有很大部分人不懂什么叫該什么叫不該,在什么樣場合說什么樣的話,在什么樣的情況下處理什么樣的事?人終究無完美,他歐陽明日又何嘗不是?
黑風又道:“你就不怕我殺了他們?”
歐陽明日頓住了腳,回頭凝視著他道:“你不會。”
當歐陽明日端著一個托盤走出來的時候,他就看到了這樣的場景:
百里虹音坐在黑風的左邊,而楚清云則坐在他的右邊。
黃葵站在遠處的一棵大樹旁,震驚地張大了嘴巴,一動也不動的站著。
她無疑是被人點了穴道。
然而歐陽明日卻當是沒看到似的顧自悠哉地坐到黑風的對面吃著小菜喝起酒來。
當一個人遭遇到極大譏餓的時候,他是不會在乎自己到底身處什么樣的境況的,因為他的腦子被譏餓給裝滿了。
還有什么遭遇比餓著肚子更讓人難受的?
至少百里虹音是這樣。
她抿著嘴唇,像是極力忍耐著道:“歐陽叔叔,虹兒好餓哇!”
歐陽明日笑了,很愉快的笑著。
他伸出手,捏了捏百里虹音的臉蛋,道:“還不去盛飯!”
百里虹音眼睛一亮,立刻興沖沖地奔向了廚房。
楚清云望著她的身影,哭笑不得。
當百里虹音回來的時候,她手里卻端了三碗飯。
歐陽明日好奇的看著她手里的飯,道:“虹兒為何盛這么多?難道要請這位叔叔吃飯?”
他用眼睛努了努坐著如僵尸般的黑風。
百里虹音撇撇嘴道:“當然不是啦!這是給清哥哥跟葵兒的,他們練了一早上的武功都沒吃飯呢!”
歐陽明日愛憐地摸摸她的頭道:“恩,虹兒真乖!”
只見百里虹音甜甜的嗓音像唱歌似的又道:“誰要給他吃!爹爹說過以后要是遇到長得不像人的人都不要跟他說話。他們從來都不吃飯的,他們只喝血。”
她抬頭望向歐陽明日,眨眨眼睛道:“歐陽叔叔,他們為什么喝血呢?難道是因為紅紅的很好看么?”
歐陽明日一口酒差點噴到黑風的臉上,哈哈大笑起來。
楚清云又是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
黑風的表情終于像是抽筋般的動了動。
他雙手緊握著拳頭,恨不得一下子捏死這個小丫頭。
的確,他出手了。
當數年后百里虹音回憶起這段時她心里不免還是會淌下冷汗。
他出手極快。
這么快的手,他的軟劍可想而知。
但就在他的手觸及到百里虹音的咽喉時,卻又有另一只手扣住了他腋下的死穴。
這個人的手竟然比他的手更快。
黑風一驚,回頭用一雙死魚般但震驚的眼盯著楚清云。
慢慢的,他冷冷道:“你究竟是誰?”
從一開始他看見這個小子就已經感覺到他體內有股很強大的氣在流轉。
歐陽明日拿起一碗酒,一飲而盡,悠然道:“我都說了。我說你不該來是因為我不想要你的命。我說你不會是因為你根本就不是清兒的對手。”
黑風像是沒有聽見他的話似的,依舊盯著楚清云。
他不記得江湖中還有這么一個少年,如果有這號人他當然知道。
冷汗自他體內滲出。
這少年小小年紀內功如此深厚,速度又如此驚人。果真是一個很強勁的對手!
歐陽明日又飲下一碗酒,道:“可是,你還是要送上門!”
黑風機械地問道:“他到底是誰?”
歐陽明日斜眼瞅著他,道:“我徒弟。”
他又道:“今日暫且放你一回。要是堂堂天下第一劍客死在我這桃園,我會惹來很多麻煩的。何況我最怕麻煩,麻煩最好也別來找我。”
楚清云收回手,徑自吃起了飯。
他已不看黑風,就像黑風根本就不存在一樣。
歐陽明日又倒了碗酒,酒壺有點歪歪斜斜的。就好象他喝醉了一樣。
百里虹音驚懼方歇地看了看楚清云,又看了看歐陽明日。她也平息了下來。
黑風卻忽然站了起來,站在石桌的不遠處像個木頭不能動彈。
他現在看著這些人,在他眼里這些已都是怪人。
因為只有怪人的想法他才摸不清,探不明。
這小子可以殺了他的,為什么不殺?
從未失過手的黑風今日卻失手了,而且對方還只是一個初出茅廬的臭小子!
一種羞恥感浮過他的心頭。
他不會輸,也絕不能輸。
奇怪,當一個人總是勝利的時候,忽然而至的失敗比那些經常的失敗的人會讓他更加不甘心,不服氣。就算拼了命也要把榮譽給奪回來。
就在這一刻,他抽出腰間的軟劍,如游蛇飛一般地刺向楚清云。
從來沒有人能夠逃得了這索命的一劍。
死在這劍下的都是江湖數一數二的高手,所以
如今更是當然沒有人躲得了!
感覺到局勢不對,百里虹音早已嚇得趴在了桌子上,緊閉著眼睛,雙手捂著耳朵。
楚清云沒有動。
他吞下最后一口飯,慢慢地站了起來。
他慢慢的回過頭。
就在軟劍要刺入楚清云咽喉的那一刻,楚清云卻一躍而起,下一秒人已在了黃葵身邊。
他順手迅速地解開黃葵的穴道,微笑道:“師妹該去吃飯了,不然飯可要涼了哦。”
見他逃去另一邊,黑風氣急敗壞地沖了上去。
一向冷酷默然的江湖第一劍客不曾想今日真的要發狂了。
楚清云輕輕的嘆了口氣,他抬起右手,手指就這么輕輕一彈。
一瞬間,軟劍掉在了地上。隨之掉落的還有一粒米飯。
歐陽明日見此,嚴肅道:“清兒,你怎么可以浪費糧食!”
楚清云后悔地低下頭,道:“徒兒知錯了。以后再也不會了。”
黑風面目慘白,雙手不停地發抖著。
他的眼珠子也已不能轉動了。
歐陽明日宛然一笑,道:“恩。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他轉向呆楞的黑風,道:“你回去吧。何必這么固執。”
楚清云也接著道:“你要是再玩,我便不奉陪了。”
說完,他拿起斧頭,自顧自地砍著柴。
不僅僅黑風傻了,百里虹音當場也傻了眼。
她崇拜地看著楚清云,心里滿是雀躍。
就說嘛,歐陽叔叔教出來的徒弟絕對厲害!
站在院門口。
百里虹音看著黑風腳步蹣跚離去的背影,道:“歐陽叔叔,為什么他會變成這樣?難道就是因為打不過清哥哥么?”
歐陽明日望著手里杯中酒,道:“因為一次失敗就崩潰,這是弱者才有的表現。虹兒要記著。以后不管遇到多么大的挫折,都得學會忍,在忍受中激勵自己,讓自己變得無堅不摧。”
百里虹音抬頭仰視著此時被日光充溢有如神般的歐陽明日,茫然道:“哦。虹兒記下了。”
次日,
黃葵慌張地從院外奔了進來,那張小臉蛋就像吃了苦瓜似的滿面愁容。
百里虹音見她如此慌張,便打趣道:“怎么?又看到一條小蛇拉?”
因為跑得太快的緣故,黃葵上氣不接下氣地喘息著,說話也是斷斷續續的:“花……外面……”
百里虹音眨眨眼,道:“花?外面?”
忽然她眼睛一亮,接著道:“你是說又開了很多花是不是?”
正說著,她便興奮地跑去桃花林。
楚清云砍掉最后一根木柴,放下斧頭深深的呼了口氣。
他看著如此慌張的黃葵,眉頭一蹙,道:“師妹,到底出什么事了?”
黃葵早已一屁股做在石凳上,她雙手撐著腿,做個很長的深呼吸,道:“師傅呢桃花林里一大片桃花被折斷了掉在地上是人為還有遠處樹林旁有一匹騾子停在那里騾子很漂亮但我沒看見人我本想上前一探究竟但想到應該上來通知下回更好師兄快去虹姐姐……。”
她一口氣還沒說完卻又累趴了下去。
楚清云沒等她說完,人早已躍出了院子。
黃葵看著楚清云利落的身影一閃即逝,心生敬意。
她暗暗起誓,以后練功再也不偷懶了!
卻說當百里虹音趕到桃花林時看見一地的落花斷枝,心都要碎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殘敗景象,渾身禁不住的發著抖。
是什么人?什么人如此歹毒心腸竟然連這些可人的花朵都不放過?
突然她腦子里一閃。
黑風!肯定是黑風!
他打不過清哥哥便要找這些花花草草來出氣不可!
百里虹音恨恨地捏緊雙拳。
突然,自一棵桃樹后輕盈地走出來一個女人。
百里虹音一愣,這是一個積極妖艷美麗的女人。跟她母親是完全不同的,如果說她的母親好似那清水芙蓉,那眼前這個女人則是傾國傾城的牡丹了。
這女人一身白白的輕羅絲錦裙。身材很高,雙腿很修長。一雙丹鳳眼似有似無地帶著一種神秘的笑。舉手投足之間盡現優雅庸懶。
這無疑是一個會讓無數男人發狂的女人。
百里虹音小小年紀當然不懂得這些,她只知道她的眼睛已離不開眼前這個女人。
這女人望著傻傻的百里虹音,立即捂著嘴輕笑了起來。
然后,她輕輕眨了眨眼睛,道:“小姑娘,歐陽明日是住這里的么?”
“什么人?竟敢直呼師傅的名諱!”
一聲大喝自遠處桃花樹上傳來,隨即一名少年雙腳點地站在百里虹音的身旁。
百里虹音高興的喊道:“清哥哥!”
見又不知從哪冒出個小子,女人驚奇地打量著他,很久道:“想必你就是洛陽大商賈楚家的大公子?”
楚清云訝然。
女人又道:“難怪,他自然不會告訴你們。那么我來告訴你們……”
她手里不知何時多了把扇子,輕搖著,悠然道:“我呀……當然是你們親愛的師母了呀!”
詭計(二)
楚清云暗暗吃驚。
自從五年前跟隨師父以來,他并未聽師父說過有此等事啊!
可是現在,他的眼睛是欺騙不了他的。
正廳內,歐陽明日坐在椅子上。
而他本身好象也是把椅子,因為有個女人正坐在他的腿上。
她不僅坐在他的腿上,那兩條玉臂也正環在他的脖子上。
歐陽明日冷冷的盯著坐在他腿上的女人。他手不動,身體也不動。
就像是一把真正的椅子,巋然不動。
歐陽明日冷冷道:“是的。她是你的師母。她叫湯媚兒。”
湯媚兒嫣然一笑,她靠近歐陽明日的耳畔,咬著他的耳朵輕輕道:“你真壞,得叫娘子的嘛!”
她的聲音很輕,但足足能讓站在稍遠處的楚清云聽個正著。
歐陽明日依舊穩如泰山。
楚清云有些難堪地看著面前的兩個人,輕咳了聲道:“哦。那徒兒告退了。”
幸好虹兒師妹她們不在!這……這實在是……
待楚清云走出門去,歐陽明日作勢要推開湯媚兒,誰知卻讓湯媚兒擁得更緊了些。
她咯咯地笑道:“你別急嘛!”
歐陽明日冷冷道:“你想干什么?”
湯媚兒道:“你說呢?人家還不因為想你了!不然因為什么呀?”
歐陽明日瞇起眼,猛然推開她道:“《無念訣早已不復存在!這……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陡然一推搡,湯媚兒被推倒在地。她欲哭無淚地揉著胳膊,哀婉道:“你難道就不懂得憐香惜玉!”
歐陽明日冷笑道:“在下的憐惜也不是隨隨便便就送人的!唐大小姐就不必裝腔作勢了!你此次來,除了要一探《無念訣的下落,還有應該就是……殺人?”
她當然不是歐陽明日的妻,更不是什么湯媚兒!她乃是近來一直橫行江湖的,以毒器著稱的唐門唐大小姐唐媚兒!“湯”跟“唐”諧音。之所以在外改姓湯則只是為了掩人耳目。
畢竟,世界上是沒有人喜歡惹麻煩上身的!
唐媚兒怒瞠著他,冷笑道:“不愧是歐陽明日!什么事都逃不過你的法眼!”
歐陽明日道:“唐大小姐既然親自來了自是不會白白回去。既然這《無念訣已不復存在,想必你是要我的命了!”
唐媚兒道:“我看那小子功力很是深厚!將來勢必會成為唐門最大的隱患啊!恩?”
她斜眼瞅著他。
歐陽明日一怔,冷冷道:“只要有我在,你休想打他的主意!”
唐媚兒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她又道:“你忘了……我可是唐門的人!”
唐門!唐門!
歐陽明日滿是嫌惡地看著她,道:“對啊!但除了飲血你們還會做什么?”
唐媚兒臉色變了變。
但隨即她又優雅地笑著,道:“你說是那就是了!所以,你就等著拿命來吧!”
說完她輕笑著一扭一扭地挪出了大廳。
隨即空氣中又傳來她的笑聲:“我決定住下了!這院子雖然小了點兒,但還不錯!”
歐陽明日冷冷地看著她走去的背影。
除了唐門,唐大小姐在別個地方是住不了多久的。
這似乎成了一條鐵一般的規律。
夜,涼如水。
歐陽明日自桃園回來,滿面愁容。
他背著手,瞟了眼西邊的屋子,屋子里燭火搖曳。
唐媚兒還未入睡?
他憤懣地一甩長袖,推開自己的房門。
屋內一片漆黑,看不見任何東西。
可是歐陽明日卻皺起了眉頭。
他利落地點亮蠟燭。
在微微燭火轉而通亮之際,
歐陽明日赫然看到,在他的床上正斜歪躺著一個人。
一個女人。
一個女人中的女人。
但是,歐陽明日卻像是看到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迅速地退到了門邊。
唐媚兒魅笑道:“你干嘛站那么遠!過來一點好么?”
歐陽明日懶得再看她一眼,冷冷道:“你給我出去。”
唐媚兒見她這么固執,更加有趣,她坐了起來,那雙單鳳眼也帶著勾人的魅笑道:“那么……這個會不會讓你過來一點呢?”
說著,她自袖中取出一個小小的錦盒,悠悠道:“你應該對這個很好奇才是!畢竟……這個要了你的兄弟一家老小的命哪!”
歐陽明日渾身一陣。
他終究還是轉過了頭,看見了那個錦盒。
蠱隱針!
他的雙唇緊緊地抿著,好似在忍耐著什么巨大的悲痛。
可笑!就這么個小小的錦盒卻讓江湖血雨腥風;也就是這么個小小的錦盒,如今江湖中已死去了多少武林高手,英雄俠士!
可笑!真是可笑!
不經意間,一絲嘲笑自歐陽明日的嘴角緩緩浮開。
他冷冷道:“你到我房間來想必是來找《無念訣的吧?”
他的眼珠子轉了轉,屋子里到處都有被翻過的痕跡,這些痕跡自然不容易被發覺,但毫無疑問地,房間的每個角落都有唐媚兒獨有的香味。
唐媚兒纖細地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摩著錦盒,道:“當然。我堂堂的唐門大小姐怎么會輕易地相信一個江湖隱士的話呢?眼睛跟耳朵,我自然更相信眼睛些。”
她忽然抬手,用手背撫了撫面頰,嫣然笑道:“可是,似乎眼睛也要欺騙我。也罷!這《無念訣消失了也好!省得江湖中人又為了這張藏寶圖而拼得你死我活的!你說是不是?”
歐陽明日并不回答,他直直的站著。
唐媚兒瞅著他肅然的樣子,心里甚是喜歡!
她蓮足點地,一扭一扭地走了過去,用那種甜膩地讓人骨頭酥軟的聲音,喃喃道:“這么美的夜!你當真舍得浪費了?”
就在這時,屋外有人影竄動。
歐陽明日一個激靈,敏捷地追了出去。
唐媚兒憤然地捏緊雙拳。
哼!從來沒有一個男人這么無視她!
他歐陽明日是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
她抓起錦盒,身形一頓也飛出了屋外。
她要讓歐陽明日付出代價!哈哈哈哈——
夜色中只有一長串刺耳的長笑劃破天際。
當歐陽明日尾追那個人影而到了桃花林外邊的樹林里時,
他便看見了不遠處背對著他的楚清云。
他吃驚地問道:“清兒,你怎么會在這兒?”
楚清云轉過身這才看見歐陽明日,訝然道:“師父?”
他趕緊走來接著道:“徒兒半夜自睡夢中醒來,見屋外有個身影晃動便追了過來。不想,追到此這人卻已不知去向了!”
歐陽明日思索著,道:“看來,此人輕功絕不在你我之下。”
楚清云道:“究竟是何人?”
歐陽明日沉思著,過了很久,忽然道:“清兒,時辰不早了。回去睡覺吧!”
說完,他人已飛向了院子。
楚清云吃驚地正欲抬手喊他,卻又在半空停了下來。
他也斂眉沉思了起來。
難道,園內真的有大事發生?
清晨。
歐陽明日正督促著黃葵在后院打坐。
自黃葵拜師以來,她練功也已有一段時日了。
若要問她學了些什么。
她只會說——打坐!從第一天的一個小時到如今的一整天。
現在,她的額頭已冒出了汗,但她的眼睛仍然直直地睜著。
也許,打坐到一定的時日就會成為習慣,就像很多事一樣。
可是自從那個“師母”來了以后,院子里就從沒安分過。
不僅白天要伺候她伺候得好好的,連晚上洗簌都得好好的伺候著。
伺候的不好就是一連串的責備。
怪就怪在,虹姐姐就像吃了迷藥似的,每天心甘情愿地跟著她。
黃葵氣得牙癢癢!
要不是看在師父的面子上,她才懶得理那個女人。
一想到那女人的姿態她就想嘔吐!
特別是她那細細的水蛇腰盡情地在師父面前搖擺的時候。
就像現在這樣。
氣憤!氣憤!氣憤至極!
師父怎么會娶到這么樣一個女人!
她眼睛死死地盯著走過來的唐媚兒。
唐媚兒一扭一扭地走到歐陽明日身邊,她細細的眼睛看著正在打坐的黃葵,忽然輕笑道:“還是打坐?”
她輕搖著扇子,眼神中有一股像是無可救藥的譏笑。
黃葵瞅到她這種表情,她頓時咬牙,已氣得臉色漲紅。
唐媚兒立刻用扇子捂住嘴,偷笑道:“這丫頭的脾氣可真烈!相公可得好好兒管教管教她才行!”
她說著,乘機作勢要靠在歐陽明日的肩上。
可是,歐陽明日卻已離開她兩步遠。
黃葵見此便在心里偷笑了起來,很是愉悅的笑。
笑容也自她的心里溢出了唇邊。
直到她在很久以后也不太明白她此時為什么會這么高興!
唐媚兒的臉色有些抽筋,但她隨即又恢復了最初的微笑道:“好吧!你們練功吧!我去找虹兒聊天。”
說完,她又是一扭一扭地走了。
從唐媚兒一出現歐陽明日就沒抬頭看過她一眼。
他眉頭深鎖。
都過去三四日了,然而唐媚兒還是沒有行動。
她到底要住到幾時才會來索他的命!
當唐媚兒來到百里虹音的房間時,屋內并沒有人。
她歪著頭,坐在了凳子上。
忽然她輕笑一聲,起身便走了出去。
百里虹音嬌笑著道:“哇!清哥哥好厲害!”
滿園的桃花雖然恢復不到以前的繁密,但在楚清云的細心修剪之下,這桃花園也是一番盛景。
楚清云看著臉色紅潤的百里虹音,竟看得呆了。
百里虹音興奮地掂起腳尖,在楚清云呆楞的臉上親了一下。
隨即她便開心的跳進桃花深處。
楚清云愣愣地摸著臉,心里蕩起一陣漣漪,并且竟然“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
他抬頭溫柔地看著遠處百里虹音粉色的身影,一陣清爽怡人的微風吹起了他的衣袂。
只要她開心就好!永遠這么笑……
突然,一聲嬌笑自他背后傳來。
楚清云一愣,立即轉過了身。
見是師母,他順勢作了一揖道:“原來是師母!”
唐媚兒凝視著楚清云,道:“恩。”
她思忖著:“這小子年紀是小了點,可是內功竟然如此深厚!真是世間罕有!憑他現時的功力,要想殺他已非易事!更何況將來!”
但見她婉而一笑,道:“我要與虹兒聊天,你一個男人家的就不要杵在這兒了!”
楚清云回頭望了望桃花深處,道:“是。”
唐媚兒望著他的背影,嘴角忽然泛起了一絲邪邪的笑意。
詭計(三)
百里虹音不見了。
站在百里虹音空無一人的屋子里,楚清云禁不住打了一個寒磣,飛一般地躍向桃花林。
夜很涼,
楚清云的手也很涼。
他穿梭在桃花林的每一處,
沒有人,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他又迅速地奔回院子。
此時,歐陽明日與黃葵練完功正回到前院。
看到楚清云面色焦急,正箭步如飛地走過來,歐陽明日挑起眉頭,疑惑地問道:“清兒,發生什么事了?”
楚清云呼道:“虹兒不見了。”
黃葵道:“啊?”
歐陽明日大驚,道:“你是幾時發現的?最后一個見到她的是什么人?”
楚清云清朗的面容沒有一絲表情,道:“我剛剛正去找她,卻發現她并不在房內。我想她興許和師母依然在桃花林,便去找她,卻不想桃花林內并無一人。”
“什么?你說她跟唐媚兒在一起?”歐陽明日震驚地一把握住或楚清云的肩膀。
黃葵獨自在一旁不便插話,但她卻也已急得不是如何是好!
看師傅如此激動!楚清云心里不免生出疑惑。看這樣子,師傅跟師母的關系確實很奇特!其實從師母到來的那天起,他就發現師傅很是奇怪,而且對師母的態度并不好。況且兩個人一直都是分開睡的!難道這里面真的有事?那這又與虹兒有何相關?
楚清云靜靜地道:“師母應該不會對虹……”
他話還未說完,只見歐陽明日早已躍向桃花林。
楚清云頓愕,不一會他也跟了過去。
卻不想,依然站在原處的黃葵正急得直跳腳,“臭師兄,丟下我一個人!”
她氣憤地追了過去,用跑的。
唉!師父什么時候才會教她輕功啊?正想著,她又皺起了小眉頭,虹姐姐可千萬別出什么事兒!
一個像是從暗夜里走出來的靜靜地站在小溪旁。
這里是桃花林邊一條小溪,夜色中依然能清楚地聽到潺潺的流水聲。
但此時,站在這里的人卻并未聽到。
黑風就這么站著,就好象他一直都站在這里一樣。
如鬼魅般,可怕的人!
但真正可怕的不是他,而是站在他身后的那個人。
那個依然帶著媚笑,但眼神中仍不免透出點點鋒芒的人。
唐媚兒!
歐陽明日心下一個寒戰!
過了很久,他冷冷的聲音,冷冷道:“把人交出來!”
黑風一聽,譏笑了起來,道:“也不看看站在這里的是誰!竟然對堂堂的唐門大小姐如此無理!看來你真的是活膩了!”
楚清云喝道:“果然如此!我早就該想到你怎么會我的師母!”
唐媚兒掩嘴一笑,反問道:“我怎么會不可能呢?”
楚清云冷笑道:“家師忌惡如仇,一身正氣,又怎么會娶你這種不知羞恥的女人!”
唐媚兒聽及此已是氣得怒目圓睜,道:“好小子,我看你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良才,本想收為門下。但如今只得除掉了。”
她一甩衣袖,毫無感情道:“哼!要殺你豈不是易如反掌!”
只見她退到一邊,大聲喝道:“黑風,給我取下他的人頭!”
一聲令下,本是靜靜站著黑風忽然渾身一動,他捏緊拳頭猛然沖向楚清云。
楚清云已清楚他的能耐不禁嗤之以鼻。
卻不想,當黑風的拳頭即將要揮向楚清云的時候,他的另一支手上卻突然多了一柄軟劍。
微微地月光下,劍光閃動,一閃而過。
凜冽的劍氣直沖向楚清云。
然而楚清云好象沒看見他的劍一樣,依舊站著不動。
他是如此的穩如泰山!表情如此的淡定!
黑風已有些發慌。
歐陽明日一驚,雖說清兒武功不弱,但他的經驗卻是甚少!若要跟黑風這種老江湖老經驗的人斗,卻未必能斗得過他!
就在這轉瞬即逝的瞬間,
就在軟劍刺向楚清云的時候。
楚清云卻突然出手了。
也就在這時,有人倒了下去。
歐陽明日大驚!唐媚兒也驚訝地瞪起了雙眼。
楚清云僵硬了,他忽然沖向前,渾身顫抖地一把抱起被軟劍所刺傷的百里虹音。
他一雙如血地眼眸遂又抬頭狠狠地盯著已倒下的黑風。
黑風口吐鮮血,邪邪地笑著,笑得很痛快道:“誰說我斗不多你!你想死了都想不到我把她藏在我的風衣里。本來她不會死的,可是她硬要護著你。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哈哈——”
他大笑著,隨即又劇烈的咳嗽起來,粗啞的沙沙聲說道:“我黑風殺不了你,但我卻可以殺掉最疼愛的人!那比死更痛苦是不是?哈哈哈哈——”
楚清云面目慘白地盯著懷里已昏迷地百里虹音。他已聽不到自己的心跳聲;他已看不到師父是怎么跑過來的;也看不到師父給虹兒吃了什么!
歐陽明日最后道:“你抱虹兒回去。”
他就傻傻地抱著百里虹音步履蹣跚的走了回去。
遠處,黑風凄厲的笑聲依然貫穿著整個桃花林。
也就在楚清云回去的路上。遠處院子驟然生出一片大火。
歐陽明日大叫不妙,他轉過頭眼中帶恨地盯著唐媚兒,道:“其實你早就布置好了,聲東擊西?”
唐媚兒哈哈大笑,道:“你認為呢?哼!你真是笨得可以!你還真以為就只有我和黑風。哈哈——”
歐陽明日看著夜色中她的笑臉,冷冷道:“我從來沒見過一這種長得如此丑陋的女人!丑得——我都不忍心看下去了!”
唐媚兒眼睛一轉,冷笑道:“說吧!還有什么遺言就盡快說!再不說可要遲了!”
突然她一頓,接著道:“哦對了,在你臨死之前我要給你看樣東西!你肯定會——非常感興趣!”
說完,她自袖中取出一樣東西。
《無念訣!
歐陽明日目瞪口呆!腳步不穩地踉蹌了一下。
此時他好恨!
他恨這月光今晚為何如此明亮!他更恨他的眼睛為何能看得見!
可是,他又為何恨這些東西!
他該恨的應該是他自己!
天就要亮了。
這無疑是唐門最大的挑釁。
他盯著唐媚兒手上的《無念訣,緩緩道:“原來你早就謀劃好了!你故意接近虹兒,你對虹兒那么體貼!原來就是為了這個?”
看著幾近崩潰的歐陽明日,唐媚兒哈哈大笑,道:“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
歐陽明日道:“可是百里山莊已毀!你怎么可能確信《無念訣必然在世?”
唐媚兒冷冷道:“你當真以為我不知道這對百里山莊是多么重要的東西!百里青怎么舍得把它也帶入墳墓!哈哈——歐陽明日!你也太小看我了!”
遠處,大火依然赳赳地燃燒著。
歐陽明日像是失去了大半了魂魄,他一失足便掉進了溪水里。
他冷笑著,不知所措地雙手胡亂地抓著頭發,嘴角喃喃自語,道:“大哥,這是為什么?哈哈!很好!很好!哈哈哈哈!”
唐媚兒皺眉看著他奇怪的舉動,良久她奇異地笑了,道:“歐陽明日瘋了!”
歐陽明日凌亂著頭發,踉踉蹌蹌地在玩著水,他不時看看天,又不時看看水,又不時地傻笑著。
唐媚兒細細地盯著歐陽明日,輕輕地走向他道:“你真的瘋了?”
歐陽明日看著她,一雙眼里再無生氣,他眼睛里淌出淚水道:“大哥!大哥!哈哈——”
他傻笑轉身摸索著向遠處走去。
唐媚兒不敢置信地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忽然又大笑起來:“他真的瘋了!哈哈——歐陽明日瘋了!”
歐陽明日瘋了。
堂堂唐門大小姐唐媚兒當然不會浪費力氣去殺一個瘋子!
所以當太陽已經緩緩地自東方升起的時候,她一行便起程回了唐門。
黃葵久久地回過神,她看了看已成廢墟的院子,看了看遠處昏迷尚未蘇醒的百里虹音,又看了看已傻掉的楚清云。
她又轉過頭,看著遠處正蹣跚走過來的頭發凌亂,衣衫襤褸的歐陽明日!她依稀還記得唐媚兒那響徹桃園的大笑聲:“歐陽明日瘋了!”
師父真的瘋了!
她忽然蹲下身去,嚎啕大哭起來。
然而卻有一只溫暖的大手輕輕撫著黃葵的頭。黃葵眼中帶淚地抬起頭,看見一雙溫柔且鎮定的眼眸。
師父!
歐陽明日道:“葵兒不哭!去看你虹姐姐有沒有醒過來?”
黃葵詫異地看著他,喃喃道:“師父你……不是瘋了么?”
歐陽明日忽然哈哈大笑。
黃葵頓時眼睛一亮,隨即她高興地擦干眼淚便飛也般地跑走了。
歐陽明日看著眼前的廢墟,忽然嘆道:“可惜了我那些藥材……”
當黃葵來到楚清云跟前時,百里虹音已經醒了,她輕咳著,面色竟有一絲紅潤。
楚清云輕輕地抱著她,,眉頭仍舊緊蹙著,并不時的問道:“哪兒不舒服?真的好點了么?”
黃葵輕笑著道:“師兄!虹姐姐已沒什么大礙了,肯定是師傅給她吃了還魂丹!你就別在折磨虹姐姐拉!你抱得這么緊她都沒法呼吸拉!”
百里虹音微微紅了臉,可憐巴巴地望著楚清云。
楚清云也立即紅了臉,他輕輕咳兩聲便放開了百里虹音,溫柔道:“這幾天還得調養著!你就不要亂動了!”
百里虹音低著頭,輕輕地應著。
看到這么別扭的兩個人,黃葵硬是憋著笑,可最終仍舊憋不住咯咯地笑了起來。
百里虹音頭更低了!
楚清云紅著臉卻已起身走了開來。
偷偷地,他無聲地笑了起來。
現在,他的心里好象一直總有那么一塊空著的地方現在卻已經是滿滿的了。
他說不出這種感覺,唯有——微妙的幸福!
走著,也不知走了多久,他就看見師父正站在廢墟前靜靜地沉思著。
楚清云走了過去,平靜道:“師父!”
歐陽明日別驚醒,他轉過頭看了看楚清云,道:“看來我們要好好大干一場了!”
說著,他轉過身接著道:“我已經想過了,今日你便帶虹兒與葵兒去你家暫住一段時間,唉!怕是要打擾楚家二老了!你代我向你爹娘致歉……”
楚清云立即打斷他,道:“師父說的是什么話!不過……”
歐陽明日用手制止他,道:“半年后再把她們接過來!”
楚清云靜靜地看著歐陽明日,道:“徒兒明白!”
他斂眉想了想,又道:“那徒兒便去準備建房的原材了!”
歐陽明日應道:“一起去。”
一對厲害的眼睛
“表哥回來了?”馮碧靈激動地抓住丫鬟小紅的手。
小紅抿嘴一笑,道:“是的表小姐!馬車已經在門外了……”
她話還未說完,卻有一個聲音打斷了她道:“你看我這樣子好看么?”
馮碧靈摸摸早已滾燙的臉,轉起了身。
小紅又是抿嘴一笑,看著面前一身艷麗的妖嬈的小人兒,道:“好看好看!好看得緊!我看大少爺會很喜歡的。”
馮碧靈咯咯地笑了起來,勾了一下小紅的鼻子道:“就你這丫頭嘴甜!”
說完她便咯咯地以小步跑向大門。
馬車停在了一棟宏偉的宅舍前。
一名錦衣華服的壯年男子立即迎上前來,在他的身后緊緊地跟著一名面帶微笑,慈祥的中年女子。
楚清云率先跨了出來,在看見雙親的那剎那,他的鼻頭不禁有些酸。楚家二老也微微激動地過來抱住了楚清云。
楚清云已離開家有七年了,雖然中間也回來過幾次,但難免還是不會令人傷感起來!
楚清云感觸道:“爹!娘!孩兒回來了!”
楚老爺看著又長了一大截的楚清云,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哽咽著道:“回來好!回來好!”
楚夫人早已流出了歡喜的眼淚!
這時,黃葵從馬車里跳了出來。
她驚奇得看著面前高大的屋宇,嘆道:“師兄!你家好大啊!”
楚家二老禁不住笑了起來,問道:“清兒,這丫頭是?”
楚清云拉過已經呆掉的黃葵,笑道:“這是孩兒的師妹!名叫黃葵。”
楚老爺眼睛一亮道:“歐陽大俠的二徒弟?好!好!”
說著,他輕輕地撫了撫黃葵的頭。
黃葵笑嘻嘻地說道:“楚伯伯楚伯母好!”
楚家二老又是一笑。他們已是對這丫頭十分歡喜了!
但是,當他們再度抬起頭時,卻看見一個粉衣女娃正靜靜地站在馬車旁,有些虛弱地微笑著。
這女娃微笑道:“楚伯伯楚伯母好!”
楚清云站在百里虹音身旁,溫柔地輕扶著她,抬頭道:“這位是百里虹音,爹娘以后只管叫她虹兒便可!”
楚家二老驚喜地連連稱是!
但看這位女娃氣度非凡!雖然面色有些蒼白,興許身體欠佳。但是其內在所散發出來的優雅氣質卻不容忽視!
楚夫人已是樂得迎了上去,她正欲接過楚清云扶著百里虹音的手。
卻不想,楚清云伸出另一只手溫柔地扶起了楚夫人,道:“娘啊!我來就行了!怎么勞煩您老人家呢!”
楚清云邊說著邊調皮地眨了眨眼。
楚夫人當時有一秒鐘的錯愕!但隨即她又好笑地瞪著楚清云,道:“看看!一回來就不安分了!”
馮碧靈恨恨地躲在門后,瞪著正被楚清云扶著的百里虹音。
本來欣喜萬分的她正要跑到表哥的跟前,卻不想表哥這次竟帶回來了兩個女孩,而且年齡卻跟她不相上下,這倒不打緊,關鍵是表哥竟對那個粉衣女孩如此溫柔,他的眼睛從她一出來就沒離開過她。
她狠狠地抓著門,心里有說不出的憤懣。
她氣憤地一甩袖,掉頭便回到自己的“碧玉閣”。
雕欄玉砌的院子甚是漂亮。
自從踏進這高大的朱紅色大門,黃葵就被震住了。
蜿蜒曲折的長廊展轉復雜,長廊的周圍盡是些裁剪地很是整齊的花朵樹木在輕輕倚著低喃。白的紫的蝴蝶不時在花叢深處偷偷竊語著,又不時一齊雙飛來到他們的周圍盡情歡快的歌唱。
每過一個長廊便可看見在碧綠的湖面上矗立著一座閣樓,湖泊上又升起一座座假山,只見假山中的點點漏孔中有止不住的水流在流淌。每座閣樓的設計各有不同。走過第一個長廊,正對著的是本院里最大的閣樓,上面扁額寫道“瀾海閣”,此閣樓正是會客所用。再轉至右邊經過一個長廊,在拱行橋的另一邊便是楚家二老的居處——“頤風閣”
再往后……
黃葵目瞪口呆地盯著,眼睛里發出陣陣光芒。她不禁有些嫉妒起楚清云,思忖著:“師兄真是世界上最笨的笨蛋!這么好的房子不住偏要跑去邊塞跟師父吃苦!”
她側目瞄了瞄了楚清云扶著百里虹音的背影,嘴里嘖嘖個不停!看他穿得那個寒酸樣兒!如果不是眼見為實,鬼才不相信他竟是楚家大少爺!
不過,黃葵想到這里,又不禁暗暗佩服起楚清云來。
唉!師兄是世上獨一無二的!
黃葵獨自在想著,沒看到不遠處已回過頭來細撅地看著她的百里虹音。
“還不把口水擦干凈!”一個低低含笑的聲音忽然傳來。
黃葵一驚,她慣性地抬起左手擦著嘴唇,眼睛愕然地盯著百里虹音。
看到這副傻呆呆的樣子,百里虹音已是笑得渾身打顫。
楚清云也哈哈大笑起來。走在最前面的楚伯伯楚伯母聞聲皆好奇地轉過頭。
黃葵一愣,頓時反應過來。她臉蛋通紅,嘟著嘴不滿的盯著他們。
可惡的兩個人!
哎呀!真是丟臉丟死人了!
她輕輕地跺著腳,壓低聲音道:“就知道欺負人!笑!看你們能笑多久……”
楚清云更是笑得很大聲。
他覺得有師妹在,這院子會更活躍些。
這樣很好不是么?
楚清云并沒有將百里虹音安排在另一棟別苑,他將她帶回了自己的“清云閣”。
楚夫人甚是奇怪地問楚老爺。楚老爺道:“小孩子!隨他們去!”
楚夫人聽此也就不再多說了。
次日一大早,楚清云洗蔌好便帶著百里虹音與黃葵去往“頤風閣”請安。
在廳上,百里虹音卻見一艷服女子站在門邊,她的衣服甚是惹眼,也很刺目。看身段卻知她無疑是個人見人愛的美人胚子。
在往上看,百里虹音忽然心里一咯噔。她顯些踉蹌了一下倒向楚清云,幸好楚清云一直都扶著她。
百里虹音只看了一眼便轉過頭去。
她不敢再看。
因為……
她是第一次看見這種眼神。
好厲害的一對兒美目!
人若要觸及到它,它就像根毒針隱隱地刺入人的皮膚,人的心里。
百里虹音心下有些許涼意久久不能散開。
但就在這時,楚清云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表妹?表妹,怎么昨天沒見著你?”
聲音是愉快的。
馮碧靈溫柔地低聲道:“表哥!昨天身體有些欠安,不便行動!不過靈兒知道表哥回來了就給你準備了一個禮物”
說著,她掏出一個藍色的錦囊,甜甜地含笑道:“表哥常年在外身上若有一個錦囊也安全些!”
百里虹音愕然。
這么厲害的一對兒眼竟然有這么溫柔的聲音!
想著,她又抬起了頭。
一對含情脈脈的眼睛正望著楚清云,但又看見楚清云扶著她的手時眼神立即變了變。
百里虹音心下有些郁悶,她哭笑不得地想著:“這……差別也太大了!”
果然,女人與女人之間的點點摩擦男人是永遠也無法看明白的。
楚清云有些驚奇地看著手中的錦囊,道:“表妹這是你做的?”
馮碧靈微紅著臉道:“恩。”
楚清云聞了聞,歡喜道:“謝謝表妹,我很喜歡。”
馮碧靈臉更紅了。
她已歡喜地說不出話來。
坐在正廳中間的楚夫人立即與楚老爺交換了個眼神。
而這時,黃葵再次看了看含羞地馮碧靈,看了看一直在怪怪地瞅著馮碧靈的百里虹音,又看了看一直在笑著的楚清云。
她覺得要崩潰了。
她討厭馮碧靈那身艷麗的裙子。
這么礙眼!
黃葵自一圈花叢中站起身,一雙明亮的大眼睛靜靜地瞅著正在亭中看書的百里虹音。她輕悄悄地走過來坐在百里虹音對面的凳子上,道:“虹姐姐,師兄呢?”
百里虹音并未將眼睛移開手里的書,道:“他去忙生意了。”
黃葵一臉受不了地又問道:“那么,那個表小姐又去哪了?”
百里虹音心不在焉地搖了搖頭。
黃葵見此并不再言語。
她在忍耐著。
可是,過了很久之后,她終究是忍不住了,狠狠道:“告訴你,她也跟師兄去了。”
百里虹音道:“哦。”
黃葵氣結。
她站起身,煩躁地走來走去,并不時地看看百里虹音。
終于,百里虹音無奈地放下書,道:“葵兒你做什么?你晃得我頭都暈了!”
黃葵停下腳步,聲音就像個瀉了氣的皮球,道:“虹姐姐,你到底懂不懂啊?”
百里虹音道:“懂什么?”
黃葵道:“那個表小姐又跟師兄出去了,而且這是第十八天了!”
百里虹音有些呆呆的看著她,道:“啊!我們來這都有十八天了!”
說著,她陷入了沉思,并喃喃道:“不知道歐陽叔叔那邊怎么樣了?”
黃葵聽此差點吐血。
她走近百里虹音,雙手托起百里虹音沉思的臉,用一種近乎悲哀的語調說道:“虹姐姐,你到底懂……是不懂?”
百里虹音靜靜地瞅著黃葵嫩嫩的臉蛋,她不禁伸出手,用食指摁了摁黃葵的臉蛋。
真嫩!
黃葵已是氣得直跳腳。
她也已說不出話。
百里虹音笑了笑,道:“這有什么好奇怪的!表小姐喜歡跟著清哥哥這是好事啊!你沒看見楚伯伯跟楚伯母都樂得很么!”
她輕抿了抿嘴,道:“倒是你這丫頭做什么這么激動?”
黃葵一屁股坐在百里虹音旁,道:“你是不是怕那個表小姐?”
百里虹音一愣,道:“為什么這么說?”
黃葵道:“她看你的眼神。我早就看出來了她從第一天看你的眼神就不一樣。惡狠狠的,就像要殺人一樣。虹姐姐是真的么?”
百里虹音又陷入了沉思。
黃葵見此心下有些了然,她忽然挺起胸膛道:“虹姐姐不怕,有我在!”
百里虹音好笑地看著她,道:“什么嘛!誰說我怕她?”
黃葵笑道:“呵呵!那就好!她要是敢欺負你我絕對不饒她!”
百里虹音拉起黃葵的手,悠悠道:“只是……她的眼神……真的好嚇人!”
她又想起了幾日前:
那天晚上,月色很迷人。她靜靜地在“清云閣”里的一叢花圃前擺弄著這些可愛的花朵。
那是迷一樣的夜晚。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她轉過身正欲回房時,卻發現馮碧靈不知幾時已在她身后不遠處靜默地站著,并微笑地看著她。
百里虹音正要說話,卻不想看見馮碧靈緩緩地自袖中取出一個漂亮的金色錦盒。錦盒甚是小巧。
百里虹音第一眼便喜歡上了那個錦盒。
就在她疑惑之際,她瞧見馮碧靈嘴角有絲奇異的微笑緩緩舒展開來,隨即便看見馮碧靈慢慢的打開了那個錦盒。
空的?
這么漂亮的錦盒怎么是空的?
百里虹音好奇地正欲提問,卻不想馮碧靈詭異地笑著離開了“清云閣”。
虹姐姐?虹姐姐?
黃葵在百里虹音發愣的眼前不停地揮著手。
百里虹音一頓,道:“做什么?”
黃葵撇撇嘴,道:“都是師兄拉!把你一個人丟在家。看看……你都要變成呆子了。”
“誰要變成呆子了?”
一道清亮的嗓音從亭外傳來。
百里虹音吃驚地望向亭外,看見來人嫣然一笑。但她又看見一道狠厲的眼光,她遂又轉過頭。
黃葵撅著嘴,道:“臭師兄!這段時間你都沒好好陪虹姐姐了!”
看見馮碧靈跟在師兄身后,黃葵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楚清云傻愣愣地走到百里虹音面前,笑呵呵道:“虹兒……”
他還未說話,馮碧靈打斷他道:“表哥,靈兒先回屋了。”
不一會兒,她便消失在了蜿蜒的長廊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