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個小時，絕對是林嘯這兩年最痛苦的一個小時。
田海榮沒有一絲不耐煩，每次都盡量調用自己最好的狀態，讓他簡直如同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但他也明白，這種高手的現場指導，可遇而不可求。
一分多鐘一場，短短半個多小時，他就嘗試了二十多次。
二十多次被卡！
換成有的藝人，早就喊停進行自我調節了，但是他沒有，直到田海榮都露出些許疲態了，王翼行才當機立斷地喊了卡。
這一聲，就如同掃蕩陰霾的rì光，在場人，包括群演，新人，劇組成員，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
就連他們作為旁觀者，都感覺神經疲累不堪。
然后，林嘯就聽到了一陣不小的議論聲，夾雜著輕微而壓抑的噓聲。
連續二十多場卡，而且還是因為同一個人。不明真相的人，心中都會生出不滿。
“看到了吧？這就是你說的‘實力’。”李奎在冷哼中起身“就是我都沒有半小時被卡二十多次的經歷，這位大紅人還真能耐啊。”
牛睿已經說不出什么來了，只是心中覺得自己就算當時在那場風暴的邊緣都覺得氣氛讓人透不過去，怎么會說卡就卡了。
“這就是運氣啊……”“是啊，一夜爆紅，不過我看他紅不了多久了。”新人和群演紛紛起身。剛才連續不斷的卡，讓他們都感到壓抑。
牛睿搖頭，也準備離開。
走之前，他看了一眼主要演員的座位，意外地發現，所有人都如同木雕一般坐得筆直。
“卡到麻木了嗎？林嘯恐怕要被訓慘了吧……”他搖頭嘆氣，也離開了。
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主要演員們是麻木了，不過是被震驚地麻木了。
從林嘯第一聲拍開始，后面王翼行甚至都不用問，他就舉手示意再拍。
其中只有第十一次的時候要求了一下休息。
這已經不是自虐了，是偏執地自虐！
“不瘋魔，不成活。”王治文首先站了起來，旁邊的場務看著臉色略有些蒼白的林嘯下場，只是撇了撇嘴，他已經預料到林嘯在這個劇組絕對混不走了。
到哪里都是有實力才能獲得尊敬。
但下一秒，他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看什么看？還不給小林送水和毛巾過去？沒看到天氣這么熱？出了事你負擔得起？”
這，這是鬧哪樣啊？！
不應該是王志文鐵青著臉拂袖而去，然后導演藝人群起而攻之的劇本嗎？！
看到場務目瞪口呆，王治文拉下了臉“你是等著我送過去？你是干什么的？”
確實鐵青了，不過是對他。
“啊……？啊！好好！我馬上，馬上！”
場務連忙拿起水和毛巾，一溜小跑送了過去。
林嘯拿過來，一口就喝干了。場務這才發現，對方的嘴皮早就干了，滿頭大汗，有的地方妝都有一點花。
“這導演也讓拍？拍出來能看嗎？”
林嘯把杯子遞給場務后，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用毛巾敷著額頭，周圍沒人說話。
師曉紅，蔣文麗他們，看林嘯的目光簡直就像看烈士。
過了好幾分鐘，林嘯仿佛才記起周圍有人，抬起頭，勉強笑了笑“不好意思，讓大家失望了。”
“沒有。你做得很好。”幾乎是不假思索地，石耀奇仿佛本能一樣說出了自己的心里話。
他已經記不起自己是第幾次開始真正佩服了，反正就覺得，這個比他小了不少的年輕人，身上有一股狠勁！
“過五關斬六將也莫過如此……”他心中暗嘆。
林嘯點了點頭“我先回去休息下。”
沒人說什么，仿佛現在說什么都不好。
誰都不想承認，他們心中甚至有一點敬重。
對于這種極端敬業的敬重！
本應該是新人對老人，現在卻是一幫入道七八年的人對一個入道兩年不到的新人！
直到他走后，過了好幾秒，蔣文麗才低聲喃喃自語“三十分鐘，也許只是一局游戲，但是對于我們，就是好幾場戲。咱們都知道……這種壓力絕不是一加一那么簡單，是幾何倍數地增加……”
“他居然堅持下來了，從頭到尾都沒退縮過……”
自言自語地說完，這位剛剛三十出頭的女星喟然長嘆“老了啊……”
“如果他能破掉這一關，這種毅力，未來的演藝圈絕對有他一席之地。”石耀奇的聲音也不高“也許……是我們都不敢想的一席……”
導演椅前，王翼行對王治文說“王老師，你看到那些群演了嗎？”
王治文點了點頭“小林拍戲就不要讓他們來了，演技差了太多，看不懂。”
王翼行考慮了一下“這不好吧？”
王治文想了想“那還是來吧，七嘴八舌的找個借口踢出去就是了。不懂裝懂，貽笑大方。他們能有林嘯一半的沖勁還至于只是個群演？哪部片子不是機會？”
頓了一下，他又說“他要破了這一關，我請大家吃飯。”
“哦？我可還沒吃過你的飯。”王翼行打起精神笑了笑，連續的卡他也感覺心力憔悴。
王治文輕輕撫弄著旁邊的茶杯“新生代領頭羊，未來影帝的奠基宴。王導，錯過了，你就再難看到一名影帝的崛起了。”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啊。”
林嘯一夜沒睡好。
他真的體會到了輾轉反側是什么意思。
下午的場次，并沒有比上午好，仍然是卡不斷。不過，周圍看的人少了，剩下來的新人和群演，臉上都寫滿了疑惑，主要演員席人倒沒動，但每一個表情都相當嚴肅。
他腦袋里想的，全是今天對戲的每一幕。說來也奇怪，此刻他的記憶里好得出奇，甚至第幾場田海榮做了什么動作都記得清清楚楚。
晚飯都沒去吃，等他覺得餓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
匆匆煮了包方便面，就強迫自己入睡了。
睡眠的不足，導致他第二天上午起來的時候，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
化妝師看了都嚇了一跳，趕緊幫他消去。
上午，繼續和田海榮對戲，情況仍然沒有好轉。這次，就連攝影組掌機劉冰都看不下去了。
“要不，就讓他停停吧？這么拍下去不是個事兒啊，也浪費帶子。”抽了個空，他對王翼行說道。
“不行，他現在不能停，為了黑冰最終的效果，在他檔期還剩十天之前我也不能停。”
“林小亮是個關鍵角色，常常游移于王老師，田老師他們中間，你想，一群人里就他一個配合不起來，會是什么情況？”王翼行皺著眉頭說“師曉紅他們不同，他們就算演技稍遜一籌，但是是特型角色出身，基本很難帶走。而林嘯自己選擇了挑戰林小亮這個反派角色，就必須做到盡善盡美，這也是我的要求！”
劉冰嘆氣，但也沒有辦法。
在黑冰劇組，突破玉觀音的收視率是第一目標，而且為了影響，外界誰都不知道這是一部反派為主角的戲碼。
新人和群演，這次幾乎只是看了半小時就離開了，林嘯不停地卡，讓他們都覺得壓抑。
只有渺渺幾個留了下來，一切都被王翼行看在眼里，包括他們在林嘯被卡時臉上掩不住的嘲諷。
他只是看了一會兒，記在心里，然后繼續看剛才的帶子。
中午，林嘯和其他幾個人一起吃飯。
自從昨天開始，師曉紅他們每次吃飯都拉上林嘯。
“小林，不是我說你，這樣做確實不失為一個辦法，但是你也要注意調節。”石耀奇語重心長地說“你看看你，現在才一天，臉色就成這樣，以后還撐得住嗎？”
從對方身上，他們真的有了一種前輩對晚輩的關愛，特別是對一個有前途的晚輩。
“是啊，身體才是本錢。”剛來的米學冬也勸道“既然你決定這么做，心里調節是第一位的。”
林嘯默然點了點頭，僅僅一天，他就體會到當時陸翼對上孫紅雷的心情了。
焦慮，無處不在的焦慮。還有那種除了渺渺幾個人幾乎布滿片場的無聲蔑視。就連每一個圍觀者的悄然離開，都是對自己沉重的打擊。
更可怕的是要一直維持自己必定能破掉的信心！
甚至有好幾次，連他兩世為人都感覺難以為繼，但最后終于堅持了下來。
他嘆了口氣，繼續吃飯，就在這時，手機震動了起來。
他拿起來一看，赫然發現，竟然是關錦朋的號碼。
“小林，我到了。我就不來你們劇組了，咱們出來見個面吧。”
“好的。”林嘯強打起精神說了一句。
“小林，你是怎么了，好像沒什么精神啊。”關錦朋關切地說“要不，你‘朋友’知道嗎？”
林嘯想了半天，才明白他說什么。
知道你妹啊！
等見了面，先就要把這個說清楚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