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一思:懦夫將羞愧而死。
空氣彌漫著原始海水的腥氣,含氧量比起地球標準來說偏高。腐朽的生命氣息令人皺眉,在這樣的異星環境,絕大部分人都戴上了呼吸面具。
在蘇荊的能力幫助下,太空野狼駕駛的雷鷹炮艦穿過了被熱熔魚雷撕開的峽谷,進入了蠕蟲之星的地殼深處。蘇荊在一路上特別注意了地殼的橫斷面構造,并不是預想的實心構造,而是類似于某種蜂巢結構的生體裝甲板。
在厚如地殼的裝甲層,有明顯的血管網絡,眾人可以看見其類似于制動結構的存在。整個裝甲層就像是這頭行星巨獸的鱗片層,鱗片可以隨著樞部的指令升起;而鱗片層也夾雜著許多通道和防御炮臺。雷鷹炮艇就像是在鱗片間爬行的微小寄生蟲般,緩慢地挪動著。
“那個鑲嵌在甲殼里的藍色晶體……是什么?”
審判官凝視著窗外的情景,具有著部分泰倫蟲族知識的混血兒將看到的景象與腦的資料庫對比,似乎莫名地感到親切。
“力場發生晶體。如果沒有這些東西在的話,熱熔炸彈恐怕可以攻擊到星球的更深處。”蘇荊回答道。通過收集真空本底能量發生虛空護盾的發生器,無論機械科技能發展出什么技術,生物方面都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復制出相應的功能,甚至可以做到比機械科技更為先進……但也有著缺憾。
“你倒是懂得不少。”
“這家伙……怎么說呢,只是個沒創意的照抄家伙啊。目前見到的結構。全都是多元宇宙圖書館里提供了藍圖的量產品,沒看到有什么獨創性的結構呢。”
蘇荊輕敲船身。炮艇降落到了一塊略微比較平整的“甲殼”上。熱熔魚雷的亞原沖擊波將這塊甲殼燒穿了,軟化的甲殼幾乎不能承受雷鷹的起落架。最后設置了自動導航系統。人順著繩索從雷鷹炮艦上滑下。
峽谷的底部存在著一個巨大的坑洞,幽深的地穴——但并不黑暗。從里面透出橘紅色的暖光,微微的熱氣從透出,但是并不明顯。因為感官都頗為敏銳的眾人全部感受到了腳下的顫動和熱量……就像是站在巨獸的背上一般。
“說真的,我一個人下去就行了。你們和它的等級相差太大了。”蘇荊半跪在地上,從那個小湖泊大小的破洞邊緣掰下了一塊骨質碎片,放到嘴里嚼了嚼,然后呸的一聲吐掉了。他是在場眾人唯一一個沒有戴呼吸面罩的人。
“實力不是借口。”審判官站在洞口往下望,“我們全死在這里也罷——是我們自己的選擇。不關你的事。只需要把我的眼球帶回去就行了,我們這一路上的見聞都是珍貴的資料,機械教的教士會解讀的。”
“既然這么說的話……好吧。”
蘇荊能看見,在甲殼下的空洞,是圍繞著一根根巨柱般的大樹建立著的數不清的蜂巢。一個立體而巨碩無倫的城市。蜂蠟般的建材透著鵝黃色的光芒,鼓動著的卵囊從底層管道排向高處,看上去似乎是工蜂模樣的肥大飛蟲搬運著這些卵囊,將它們滑入一個個培養皿,浸泡在散發著腥味的溶液池。
卵囊在培養皿高速成長。然后一只只幼蟲撕開卵囊的表皮,濕漉漉的翅膀披在背上地爬出培養皿。接著一條巨大的觸須從樹干上伸展開來,觸須的尖端卷起初生的蟲族,將它們置入外殼層的底部。
“我們需要一只那種通用第三型的工蜂……這家伙還真是懶。連自己設計都懶得設計……”蘇荊瞇起眼睛。
“荷爾蒙?”
“是的,只要有信息素樣本,我就可以模擬出它的氣息。然后我們就可以在里面亂晃也沒事了……”
審判官考慮了一秒鐘。但是蘇荊已經自己跳了下去。他背上的翅膀展開,無聲地在星球之獸的體內滑翔——以一種非常靈活的姿態。他貼近了一只飛得有些過高的工蜂,接著輕靈地在半空閃動了一下。
幾分鐘后。蘇荊飛回了洞口。他撓了撓自己的臉頰,接著卷起自己的襯衫袖,然后微微弓下腰。在他的背部,骨骼開始不正常地生長,骨節開始迅速增殖,白色的骨頭刺穿背部,在他的背部和側腹形成了幾個類似于把手和靠墊的載人裝置。
“爬上來,抓住,別掉下去了。”蘇荊簡潔地說。
五個人加起來的重量超過了兩噸,動力盔甲都是些沉重的金屬構造。若不是蘇荊不動聲色地調節了一下反重力裝置,這一下就會被他們壓得陷入地上了。蟲族展開了自己黑色的羽翼,躍入活動的深淵。
“哇啊……看上去簡直像是在童話里……”狙擊手側立在蘇荊的肩側,膨大的骨骼就像是某些危險的載具般,只能讓他們以一只腳和一只手的方式搭在運載者的身上。
“非常危險的童話,小姐。”蘇荊沉默寡言地用自己的雙眼在蜂巢般的城市掃來掃去。空氣流動著郁燥的水分,微堿性,蘇荊暗暗思索。
“這些連接到外骨骼層的支撐柱上懸掛著培養皿,然后卵囊從底部運輸上來。那么我們應該尋找的是卵囊的制造處——不,僅僅是破壞這么一小塊的生物制造體系恐怕也很難做到‘節制’整個星球的運輸體系——你們帶了什么重型家伙嗎?”
“便攜式微型核彈,機械神教為了這次任務特意從倉庫里翻出來的黃金時代產品,看上去還能用。一枚據說可以摧毀一個小型城市……我一口氣抓了一打出來。”獨狼緊緊閉著自己的眼睛,不去看下方的萬丈深淵。
“嗯……還行。”蘇荊往下飛去,“那里看上去像是一個通往下一層的通道。”
蘇荊繞著支撐柱飛行,這些支撐柱一個就有大約百余名的直徑,表面覆蓋滿了如同菌蘚般一層層密密麻麻的蜂巢式培養皿,葡萄般的囊泡順著柱面的槽流被擠上來,接著勤勞的工蜂便將它們四處運送。
一根彎扭的觸須拂過蘇荊人組的前方,眾人屏息靜氣,觸須微微擦到了蘇荊的翅膀,但對異狀毫無察覺。
“你是……故意擦上去的嗎?”政委輕聲道,蘇荊聽見他手套和動力劍劍柄摩擦的聲音。
“現在被發現總比之后被發現好得多。”男人聳聳肩膀,“至少現在,我們確認了信息素確實有用。”
漸漸地,蘇荊的飛翼以輕緩的滑翔落在了支撐柱的底部。堅實的赤紅色地面與巖石并無二致。
“……你們聽見……歌聲了沒有?”瑪麗把重型激光狙擊槍抱在懷里,神色露出驚慌。
“歌聲?”
蘇珊娜有意無意地向著靈能者走了一步,但是獨狼已經擋在了她的面前。獵巫人部隊對靈能者總是特別過敏,像是活圣人這個級別的高級修女來說,恐怕有過把上百個被判定為墮落的靈能者丟上火刑架的經歷。
“我也聽見了。”亞羅.斬顱者微微有些煩躁地握住胸口的狼尾護身符,“該死,真煩人……”
這會兒所有人都聽見了。靈能者所謂的“歌聲”,就是無數生命力的共鳴。眾人就像站在巨獸的胸腔,它血液的流動、內臟的鼓動、無數正在誕生、死亡的破壞野獸,它們從培養皿爬出來之時的本能喜悅,以及被投入消化池時的最后哀鳴……一切的一切,匯作寂靜的轟鳴,灌入眾人的心臟。瑪麗第一個雙膝一軟跪倒在地,接著政委忍不住伸出手扶住太空野狼。
“……這是,心靈共振!”蘇荊用拇指擦去鼻孔滲出的鮮血,“免疫系統的一部分!它就是用這種方式偵測外來生命的!我們的心靈就像是整個系統的不和諧音,無法參與這個共振……迅速移動!如果這顆星球的免疫系統已經注意到了我們,那白細胞們恐怕已經在路上了……!”
話音未落,周圍數公里范圍內的工蜂開始逃散。沒有了它們的振翅聲,一時間只剩下了汩汩的體液流動聲,以及浸泡在培養皿里的卵囊發出的低沉咕噥聲。
“走!”
野狼一把將嬌小的靈能者扛在背上,審判官則扶著政委。眾人一起向著地上那個看上去像是通道洞口的地方跑去。赤紅色的大地猛然震動起來,人一個個地滑入坑道。
坑道內部就像是光滑的腔體一般,人不斷加速、加速、加速……但是卻永遠到不了底部一般。蘇荊注意到半路上有別的岔道,但是一層活動的肉瓣擋住了岔路口,令眾人只能以一條直線往下狂墜。腔體,或者說腸道存在著大量的液體,活圣人試圖用戰斗匕首固定自己的身體,卻手一滑讓匕首飛了出去。
大概過了兩分多鐘,人一個接一個地落到了一個柔軟的器官腔體。軟綿卻又布滿了細小觸須的活動腔室,底部泡著一層淡黃色的液體,由于落在了蠕動著的地板上,沒有人受傷。
“這里是……什么惡心的地方……”政委捻了捻自己手甲上的黃色溶液。
“嗯,以我的經驗,這里應該是……”蘇荊嗅了嗅氣味,皺起了眉毛。
“消化腔。”審判官替他回答了。
“啥?”瑪麗擦了擦自己的狙擊槍。
“胃。”野狼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