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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黃金級的強者后,楚凌空已經不再需要以前那樣周天搬運、煉氣修真了。從位格上來說,他已經是群仙榜上有名的仙人,人稱浮游君的得道金仙。洗脫凡塵、脫胎換骨,成為超脫五行輪回之外的飄逸存在。捉天拿月、偷星換日、挾泰山而超北海——種種偉績對他來說只不過是吹灰反掌般事而已。
但是他還是習慣于靜坐煉氣,一點點把體內蘊含著的浩瀚真元鍛打得寸寸精純。對他這個階段來說真氣的精純度已經沒什么太大意義,但依然可以令他的心靈平靜無波。
蘇蘿坐在對面,表情僵硬地用一塊手帕擦拭一柄大鐮刀的鋒刃。少女坐在色孽神殿的石階上,幾個戴著銀色面具的侍女圍著她嘰嘰喳喳,但她不為所動——準確地說應該是注意力完全沒放在這上面。
“你的手指在流血。”楚凌空覺得自己應該指出這一點,對面的少女這才反應了過來。不知什么時候,巨型鐮刀的刀刃已經切到了她的手指。蘇蘿忙不迭地把手指含進嘴里,試圖用唾液消毒。
等她把手指再抽出來的時候,傷口已經愈合了。
“你缺了一魂一魄。”楚凌空淡淡地說,“元神不全導致命力不夠,強行發動半神之力,只會對自己造成過重負擔。”
缺失的一魂一魄是“非毒”與“幽精”,楚凌空一眼就能看出來。一般來說,東方系的高手,無論法武都講究凝練元神,陰陽歸一;而黃金級強者的元神基本上都練得渾然一體。元神穩固無比,絕不會出現缺失一魂一魄這種事。蘇蘿這個級數的天才武者更是不可能做不到。
“有點事需要分點元神出去。”蘇蘿試著揮了揮鐮刀,銳利的刃鋒無聲地切開空氣與時空,色孽的領域都在鐮刀劃過的地方出現了絲絲裂紋。
楚凌空把目光轉向神殿中擺著的八角形祭壇。這個祭壇上躺著一個安詳的青年,正是他見過數次的蘇荊。
蘇荊和蘇蘿的雙生聯系在有心人眼里已經不是秘密了。這也給他造成了許多未來的危機。楚凌空經歷過許多苦行,但是在白銀級就要面對黃金級的強者——這不叫作苦行,也不叫作鍛煉,這叫做自尋死路。
“你一直在關注他吧。”道士說。
作為大型工會同樣地位的下一代英才,楚凌空很清楚蘇蘿這幾年來所經歷的風雨波瀾是多么的艱難。普通的冒險者看見的是浮游仙君和鮮血公主的赫赫威名,但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作為天才的“種子”,就是要以七星級八星級的力量,去抗衡九星級的強人。
蘇荊如無意外,也會走上這條路。
“種子”的數量其實非常巨大,每一個工會里,成長速度最快的那批冒險者都會被列入種子名錄。但是他們能活到成為黃金級的只有百分之一,而能走到最后的,或許只有萬分之一。
“啊,我經常買他的消息。而且還郵購了那次虛擬世界的競技比賽錄像。”蘇蘿托著下巴,露出了微笑,“不愧是哥哥,總能想出那么有趣的戰術。如果當時我們兩個一起進來的話……或許這個世界會和今天的情況有些不同吧。”
少女沉靜地看著躺在祭臺上的蘇荊。
“支撐我走到現在的。就是想著能夠有一天重新見到阿荊啊。所以我要擁有更強的力量,直到可以無懼一切,取得第十二級的權限……”
楚凌空眼神一閃:“你想取得第十二級的權限?”
“你不想嗎?”蘇蘿反問。
道士沉默一秒鐘,回答道:“想。”
所有修行者,都想看見那最后的景色,揭開最后的奧秘,取得最后的力量……第十二級權限,十二星的無上神魔位格,傳說中,只有穿過“終末試煉”者才能夠成為最后的主導者。而每一百年的終末試煉。所有十星級以上的強者都將前往時空的彼端,在天地的盡頭爭奪傳說中的王冠。
跨越苦難的荊棘之路,前往最后的圣地。在世界中樞運行的無數紀元間,無限的冒險者攀登著山巖,向著天空之上進發……無論規則如何變動。試煉的核心都從未改變。走過死亡與黑暗的深谷,才能看見最后的光明之救贖。
“如果你把你的魂魄送進他的心靈,想以此幫助他度過色孽的升魔儀式……從概率上來說不太可能。”
“怎么說?”蘇蘿眼睛一轉,盯著楚凌空。
“根據數據統計,蘇荊不是第一個試圖通過升魔儀式來增強力量的,但是以往的成功者基本上都有黃金級的實力。”楚凌空抽出自己的智能手機,在長生仙門內部資料網絡上查詢,“恐怕你也可以理解這個原因,升魔儀式的本質是將受術者轉化為邪神的一部分——保留原本的元靈,但整個用自己的法則重構他們的邏輯部分。分解、重組一部分的心智。只有黃金級的強者可以通過種種途徑‘偷竊’色孽的神力。而白銀級的冒險者,連‘概念操作’的邊都沒摸到,怎么可能抗拒色孽的領域?”
“可是我……”
“如果你把自己的元神渡進他的體內,那也有一定可能對抗色孽的神力。但那有一個前提條件,就是得在現實宇宙。你的力量雖強,但生命位格不及色孽,在它的領域內,是無法做小動作的。”
楚凌空在說話的時候很有條理,甚至很有節奏感。平日里他一副冷面寡語的模樣,誰也想不到他在談到術法理論的時候可以如此長篇大論,當他完成論述后,立刻閉口不言,冷冷地看著蘇蘿。
“……我相信阿荊。”蘇蘿張開嘴想說什么,但最后還是閉嘴了。
“我相信哥哥。”蘇蘿這樣說。
“但是我不相信自己。”蘇荊微笑了一下,然后笑容迅速消失。往日樂天派的男子臉色略有些憔悴。他搓了搓自己的臉,然后端起冰牛奶喝了一口。
“相信相信著你的我吧。”蘇蘿堅持道。她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考慮到我們兩個的情況,請相信和你一模一樣的我。”
蘇荊和蘇蘿所知的一切現代基本物理理論,以及從世界中樞中學到的那些超時代宇宙物理法則都化作一個個公式。橫七豎八地寫在紙上、墻上、地板上。兩人背靠著背盤坐在地板上,草稿紙在身周排列成一個圓圈,二人心智相連,就像是四臂雙頭的怪物一般,以超過雙倍的速度在宇宙圖景的理論上高速前進。每一秒鐘,鉛筆都在草稿紙上書寫計算。他們在十二點之前強記下所有計算結果,然后在第二天的黎明重新撰寫下來,接續昨日的研究,就這樣磕磕絆絆地在黑暗的宇宙中前進。
“找不到這個宇宙的出口啊……按理說,心靈和夢境的宇宙也有著與多元宇宙的接口或通路,否則那個惡魔是不可能跑進這個世界來的……”
“有了坐標。我們甚至可以設計出一個機器來打開空間通道……但是時間不夠,就算訓練我們的凡人頭腦在黎明迅速清醒,也只能爭取到21個小時06分的輪回時間……不夠啊。”
就算能夠造出那樣的科幻機器,成功率也低得令人絕望。色孽不會這么好心放蘇荊離開,這一點二人都心知肚明。
“只有……一個辦法了。”蘇蘿說。
這個辦法兩人都知道,蘇荊和蘇蘿,這對雙子星敞開自己的心靈時。可以與對方完全同步。這是只有他們二人知道的秘密,當他們相聚在一起時,能夠以雙核的心靈運轉。
徹底放棄心智吧。哥哥。成為色孽的王子吧。
蘇荊看著手中的鉛筆,這個蘇蘿到底是色孽的化身,還是自己心靈中記憶的投影呢?甚至……這是雙子星互相留在對方心中的一塊靈魂嗎?
“哥哥……我會……救你的。”
少女的悄聲耳語在他耳邊響起,如同清晨的薄霧般飄渺,又像是暗夜中的呢喃般動人。
“無論你在哪里,無論是否墮入瘋狂的深淵,或是在天堂的頂端或是地獄的底部……阿蘿都會來救你的。打穿九重天國,踏平無盡地獄——無論中間相隔怎樣的天塹。我們都會相聚。”
兩人站起身,緊緊相擁在一起。蘇荊能感覺到她的心跳正在和自己漸漸重疊。
“無論如何,阿蘿一定會和阿荊在一起……我一定會救出你!”蘇蘿輕輕吻著他的耳朵和臉頰,“因為我是世界上……最愛你的人啊!”
蘇荊閉上自己的雙眼,滾燙的淚水在臉頰上劃過。他握緊削尖的鉛筆,深深刺入了蘇蘿的小腹。鮮血噴涌而出,蘇蘿張開小口,用力喘著氣,接著下一瞬間——二人的心靈和感官開始完全聯通。
痛苦,悲傷,苦澀的情感開始無盡的回環震蕩。二人的心靈互相共振,將肉體的苦痛無止境地向上增幅。兩倍、四倍、八倍、十六倍……兩人的心靈如同一個無窮的永動回環,將任何一點感知放大到無限的尺度。
疼痛的利爪將蘇荊的理智瞬間撕碎,他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白色的閃電、黑色的海潮將他的心智吞沒。他無法思考,心靈已經徹底斷線,痛苦和悲傷將他的邏輯抹消,如同海嘯下沙灘上的城堡般輕易被抹除。
這是無限,是永恒。
接著,他感到自己已經超越了痛苦。迎接他的是……快樂。
無盡的快樂。
在閃光中不斷蔓延、充斥他全身的愉悅和快樂。色孽的力量開始與他的頻率同步,他意識到了這股力量一直環繞著他,甚至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侵入了他的心靈。追尋快樂之路,被唾棄者之路,墮落之路,毫無榮耀的瘋狂之路,非從節制中得到快樂,而是無止境的縱欲,將感官的快感推到極限的歡愉之道——他意識到了,色孽的根基不在于亞空間的混沌能量,祂根植于每一個生靈的心靈本源;在這個宇宙中,色孽是永生不死的,祂是心靈的一個側面的實質化,祂是當之無愧的神祗……
然后他睜開了純黑色的雙眼。
如果你要快樂。
和蘇蘿長得一模一樣的神祗靠在他身處的八角星祭臺上,用整個宇宙中最迷人的雙眼看著他。
那我就賜予你快樂。
他與她柔軟的唇接觸。
力量降臨。
升魔儀式,進入最終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