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志山又郁悶了。
他真的什么都沒干,可莊建業屁股就跟坐了火箭一樣,先是首批提拔,好不容易風聲過了,試制辦就把他借調過去了。
于是乎,廠里就炸了,說他以權謀私的有,說他任人唯親的有,說他就是個黑心眼兒的王八蛋的也有。
如果真是他一手促成的到也罷了,他寧志山不是那種不認賬的人,問題是他什么都沒做呀!
可這事兒上級領導知道,全廠一萬多職工不清楚啊,再加上一些羨慕嫉妒恨的有意亂傳,寧志山真就成了王八蛋,郁悶的他頭發都白了一大半兒。
此刻他把手上的文件放到辦公桌上,整個人靠在椅子上,疲憊的閉上眼睛,事情到這個份上已經超出他的掌控,就是想幫莊建業,也沒辦法出手。
可話又說回來,沒自己幫忙,莊建業能走到現在已經很厲害了,若是估計不錯的話,莊建業應該是被納入第三梯隊培養,只要不出大錯,前途一片光明,看來自己眼光還是很厲害的,當初看到莊建業就覺得這小子不錯。
問題是這家伙懵懵懂懂的,會不會出問題,不行,這幾天怎么的也得讓他來家里一趟,得好好開導開導。
寧志山瞇著眼睛正想著,桌上的電話忽然響起,打定主意的寧志山睜開眼睛拿起桌上的電話,只聽了兩句,便怒容滿面的喝道:“不回家,告訴她,要是敢不回家,就永遠別回來,連張嘴都管不住,還能管什么?還準備獨立自主了,你問問她有那個本事沒有?”
“嘟”
寧曉東被寧志山吼得耳膜直疼,與之相比掛斷的盲音顯得額外的平和,旋即轉頭看了看一臉委屈的寧曉雪,訕訕一笑:“你都聽到了,你威脅他老人家,早告訴你找錯人了。”
“我都這樣了,他還不依不饒。”寧曉雪話音未落,眼淚就開始在眼圈兒打著轉轉。
如果說寧志山郁悶,那寧曉雪就是要抓狂了,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事情會這么巧,自己剛把事情澄清了,莊建業就提干了,然后就被借調到試制辦。
她原以為這一切都是家里老頭子推的,還氣老爺子沒提前打招呼,回到家跟老爺子好頓吵,而后便陷入無休止的冷戰當中。
結果沒成想,提拔莊建業的事不是老爺子干的,是工藝處部門的自行決策,這下寧曉雪就大條了。
而后又聽寧曉東分析,她這么沒腦子的澄清,可能對老爺子和莊建業造成不小影響,寧曉雪終于慌了。
可想讓她就這么低頭,又覺得太沒面子,便拉著他哥給老爺子打個電話,用威脅的方式來個以退為進,找個臺階下來就是了,卻不成想老頭子剛強的很,根本不吃她這套。
寧曉東看著寧曉雪泫然欲泣的模樣,心里一軟再次拿起電話:“喂,是繪圖室嘛?請幫我找下寧曉惠同志……你問我是誰?我是他哥寧曉東……”
寧家這邊雞飛狗跳,莊建業這邊也是一張臉直抽抽。
上午他就跑到6號樓所在的試制辦報道,一個科長接待了他,填了幾張表格后,就讓他先等著,稍后給他安排具體職位。
然后就等了大半天,直到莊建業把桌上的十幾份報紙全都看了一遍,茶水喝了七、八杯,那位接待他的科長這才姍姍來遲,給了他一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整理檔案。
中型會議室大小的檔案室,整整兩面墻的鐵皮柜子里,全是有關飛機和航空發動機試制方面的技術資料,從建廠就匯集的這些資料要全部重新分類整理,有的要留在試制辦以便查閱,有的則要送到廠檔案室存檔。
更麻煩的是,所有整理都要按部委新下發的檔案保管規則,實施標準化管理,并且還要隨時應付部委的檢查。
“一個人搞這么大一攤子,試制辦的領導還真看得起我。”
莊建業抽抽著臉,心里嘀咕著,他是不知道,為了給他安排事情可愁壞了試制辦主任嚴天成,莊建業是組織部寧志山的女婿,嚴天成也聽說了,提拔不到一個月就弄進他的試制辦,嚴天成跟大部分永宏廠干部職工一樣,都覺得是寧志山在背后發的力。
再加上前些日子他老婆王雪琴的枕頭風,讓嚴天成很難不把莊建業列到關系戶的行列之中,恰恰最難安排的就是這些關系戶,放到試制一線吧,萬一水平不夠容易出問題;要是安排到犄角旮旯又不好跟人背后的大佬交代。
于是想來想去還是搞檔案整理挺適合的,既不靠前,也不落后,對專業要求還不低,活又不太辛苦,完全適合莊建業這樣的關系戶。
莊建業不知道為了他一個職位,讓主任憋了這么長時間,眼下他愁的是怎么搞這些檔案,零零碎碎的到處都是,無奈之下只能先從整體系的開始。
于是他從一號文件柜里把一套1965年的殲六戰斗機的工裝圖紙拿出來,按照目錄查看了一下,一樣不少便放在旁邊的桌子上規整好,貼上封面,裝訂成冊,再書寫目錄,然后以此為基點,準備把有關該年度前后有關殲六戰機生產制造的原裝圖紙、會議記錄、零件圖紙、冶金、工藝、總裝、材料等文件一一歸類。
這是一項相當龐大的工程,一型戰機的資料,少說也有上萬份,想要全都整理出來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更何況搞這項工作的就他一人,還是全人力的,想快都不可能。
于是莊建業開始不緊不慢的整理起來,還別說,整理的過程中還真讓他找到不好鮮為人知的秘辛。
就比如說,手上的這份夾雜在殲六戰斗機生產會議紀要里的一份記錄,上面明確記錄著永宏廠承擔過“斯貝”渦扇發動機部分主要部件的試制任務。
其中包括最核心的渦輪和機匣,而剛剛整理的那份圖紙里卻夾著一張渦扇發動機風扇葉片的工裝圖紙。
莊建業當時看了就覺得眼熟,一時沒想起來,這會兒看了手上的這份記錄,卻恍然,永宏廠這是連“斯貝”的風扇葉片也給承包了,可為什么到最后,永宏廠連“斯貝”的影子都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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