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風

第五十七章 傷離別(上)

第一部戰火兄弟情第二十一章傷離別雨打風吹去

在那個初露晨藹的早晨,他們終于走出了草原,來到了孤星城。

孤星城,始建于四十年前的止水人。那是他們試圖擺脫三重天的束縛,向外拓展而做出的努力。

十年之前,止水人與天風人之間的戰斗,還處于有攻有守的地位。但是在暴風王烈狂焰成為暴風總帥的第六個年頭,他在豐饒草原的那場大決戰中,以少敵多,一舉擊潰止水人二十萬大軍之后,戰爭的形勢便徹底扭轉為近十年來的天風攻,止水守的局面。

在那之后,圍繞孤星城,也曾發生過歷次大戰,止水人拼死守護這座城池,但最終還是讓它變成了天風人進攻止水的橋頭堡。

它就象是一座用鋼鐵鑄就的城市,渾身都散發著黑黢黢的冰冷鐵光。巨大的城墻上,士兵林立,守衛森嚴。大批的騎隊進進出出,帶來的是無盡的殺意。

在這里,士兵就是居民。

這是一座充滿殺戮與血腥的城市,它的身上已經覆蓋了太多的冤魂,有天風人的,也有止水人的。城墻上的班駁告訴著每一個人,它曾經經歷過多少苦難與傷痛。

它曾被大火焚燒了三天三夜,也曾被無數戰士的鮮血徹底染紅,它是歷史的見證,直到某天,天風人的鐵蹄踏過三重天,邁出新的步伐。

孤星城的大門仿佛一個張著血盆大口的怪獸,每天吞吐著海量的士兵進出。

今天,這扇大門打開的同時,一彪鐵騎如鋼鐵洪流般洶涌噴出,向著草原的方向急奔而來。

獵獵旌旗,一個碩大的“南”字迎風招展,昭示了主人高貴的身份。

“到了這里,差不多也就該結束了。”淺水清的聲音有些黯然。

他現在已經不再和云霓共馬而坐,而是云霓騎馬,淺水清步行。

“讓飛雪離開吧。它是神馬,這個世界容不下它。你現在只是一員新兵,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不想你因為飛雪而被人無辜害死。”眼看著接應人馬即將來到,云霓也下了馬。

淺水清點了點頭,他拍拍飛雪的脖子道:“好兄弟,你送我送到這里,也算夠義氣了。人類的世界,現在暫時不適合你。你是高高在上的馬王,過慣了無拘無束的日子,不喜歡鞍和蹬,也不會喜歡沖鋒的號角,更不會喜歡有人騎在你的身上拼命地用鞭子抽你打你呵斥你,看著你的同伴一個個倒下。所以,你還是回草原做你的馬王吧。你的傷已經好了,回去,讓那個篡你位的家伙好好吃點苦頭,然后繼續過逍遙日子吧。”

飛雪長嘶了一聲,顯然是聽懂了淺水清的話。

它后退了幾步,用腦袋友好地拱了拱淺水清的懷抱,再用警惕的眼神看著遠方那騎飛速奔來的騎隊,眼神中露出一抹不屑。

“希!”它仰天長嘯。

嘯聲傳徹四方,騎隊的戰馬驚起,竟然再不敢向前,任憑戰士們怎樣驅策,也不肯邁動半步。

天鬃馬,馬中獅虎,永遠的強者,淺水清再一次見識到了飛雪真正的威力。

飛雪放開四蹄,向著草原深處狂奔而去,如一道銀色閃電,轉瞬間消逝在地平線的盡頭。

望著飛雪離去的影子,淺水清的嘴角邊露出一絲苦澀的淺笑。

飛雪走了,云霓也即將離開。

身在這個世界,甚至連保護自己最心愛的人和物的權利都沒有。

那一刻,他握緊了鐵拳。

“總有一天,你們都會回來的!”

騎隊旋風般撲至,最終來到云霓的身邊。

領隊的年輕人,身穿火云戰袍,頭頂半覆面鐵盔,盔纓隨風飄展,威風凜凜,英姿颯爽。

這個年輕人,就是鐵血鎮鎮督,靖逆將軍南無傷了。

鐵盔下俊俏的臉色有些蒼白,顯然還震驚于剛才飛雪的那一聲長嘶。他眼望遠方,喃喃地說了一句:“難道那就是傳說中的天鬃神馬?怎么會突然出現在這里,竟然任云霓驅策?”

不過他掌兵多年,終究還是很快就恢復了鎮靜,此刻充滿深情的眼神望向云霓,在陶醉于她動人容顏的同時,不忘跳下馬,來到云霓的身邊,柔情款款地說:“云霓小姐,南無傷保護不力,讓你受驚了。”

云霓的眼皮都不抬一下,神情莊重如一尊佛像:“將軍不必客氣。我知將軍身懷國家重托,重責大任絲毫不敢有負。當日之事,屬突起之變,將軍不察,一時照顧不及亦屬平常。如今云霓安然歸來,將軍亦可放心了。”

南無傷喜道:“我知道云霓小姐是不會和無傷計較這些的,不過無傷依然深感愧疚。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派人四處尋找小姐的蹤跡。這次聽到手下說小姐偵察到出現的消息,我再不顧手中軍機要務,親自趕來接你,只怕再有什么風波出現,又要徒生波折了。”

“勞南督費心了。”云霓淡然回答。此刻云霓的眼波流轉,泛動著如霧的煙霞,神采動人之極,看得一眾人都有些癡了。

南無傷雖然早與云霓有婚約,但還只在小時候見過一次。那時大家年紀都小,尚不懂事,哪里有美丑之分,只覺得那小姑娘那時長得尚算可愛,不過如此而已。沒想到一別經年,云霓竟然出落成了絕世美人,他心中歡喜,看得眼都直了。

他卻不知道,這美女早已不屬于他,而屬于那個被他徹底忽略了的小兵的了。

南無傷這個時候和云霓說話,眼里早沒了旁人。

淺水清站在那后面,看到的卻是沐血,戚天佑他們。

他們竟然就跟在南無傷的后面。

戚天佑還向淺水清眨了眨眼,看意思是要他放心。

當日駐馬店一戰,沐血被碧空晴的口袋陣卷了個水泄不通,淺水清情急生智,硬是指揮新兵隊強行為他們打開了一條生路。至于那之后如何,淺水清也不知道。如今看到大家都安然無恙,終于放下心來。戚天佑的那個眼神,八成是告訴自己,他們已經在南無傷的面前,為自己說盡了好話。

南無傷殷勤說道:“云霓小姐奔波草原,這幾天想必吃了不少苦。孤星城前線,沒什么好吃好喝的東西,只能略備幾樣小菜,希望小姐不會嫌棄。”

云霓懶洋洋的回答:“吃也就罷了,只是有件事還要請南督為我做主。”

“什么事?南無傷一定為小姐做到。”

云霓微微一笑,一個轉身突然纖纖玉指指向了身后的淺水清。她忿忿說道:“要不是這個人挾持我,逼迫衛隊參戰,這些日子我又怎么會吃這許多苦頭?他帶著我流落草原,浪跡天涯,不以主貴,卻每日里帶著我狂奔亂跑,無分尊卑上下,最終流落草原十數日之久。這些日子來,我忍饑受凍,苦不堪言,皆因此人之過。南無傷,你若有心娶我,就先為我殺了這個混帳東西,以平我心中怒火!”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沐血和戚天佑做夢也沒想到當初在駐馬店還對淺水清頗為關照的云霓突然之間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南無傷也吃驚于云霓怎會變得如此激烈起來。

惟有淺水清,看著云霓的眼神,一眨也不眨,似乎想要從中,尋出些什么東西來。

可是那個時候,他看到的,只有云霓堅定的目光和。。。。。。。

是的,是那慨然赴死的勇氣。

淺水清立刻明白了。

他凄然一笑,一語不發,然后緩緩跪倒于地。

“南督,不可以啊!”第一個叫出來的正是沐血。

沐血跳下馬來跪在地上大叫道:“南督,駐馬店一戰,碧空晴三次進犯我部。若無淺水清以身犯險,屢次救我部于危難之中,則不但我部人馬將盡為碧空晴屠戮,糧草也將盡毀于敵手。南督大恩,請饒了淺水清一命。他只是新卒一員,有很多規矩都不懂。冒犯云霓小姐固然罪不可赦,但是拯救糧草隊也是大功一件。望南督以功抵過,饒他一命啊!”

南無傷的眼神收縮如針,他盯著淺水清,心中一股怒氣勃然而發:“你就是淺水清。”

淺水清低頭回應:“屬下正是淺水清。”

“好,很好,這兩天,盤山前線可是傳遍了你的大名啊。”南無傷的口氣里帶著一絲陰兀。“你可知道你犯了什么錯?”

“水清知道。屬下擅自挾持小姐,逼迫衛隊參戰,為救糧隊,帶著小姐奔波草原,罪無可赦。水清不求恩典,甘心受罰!”

戚天佑也跳下馬跪拜在南無雙的身前:“南督,淺水清雖是一介新丁,但卻有勇有謀。訓練營一戰,淺水清斬殺逃兵,拼死一戰,是為有節;風車陵一戰,他英勇作戰,一人殺死三名熊族武士,是為有勇;駐馬店三戰,他無視生死,以火燃車,沖散敵陣,指揮新兵救出我部騎隊,是為有謀有膽。如此有勇有謀,有膽有氣節的戰士,當為我天風戰士之表率,萬不可因。。。因此而殺啊!”

南無傷冷哼:“你是想說,萬不可因一女子之言,而隨便斬殺我軍有功之將嗎?”

戚天佑伏地叩首:“屬下不敢。”

南無傷狠狠地瞪了淺水清一眼,思索良久,仰天嘆出了一口長氣。然后他大喝道:“淺水清目無軍紀以下犯上,來人,把他押入大牢,聽候處置!”

“是!”眾士兵喝然應諾。

那一刻,淺水清被五花大綁,他的眼中,卻只有那草原上翩翩起舞的一道倩麗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