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百展的背叛不是最可怕的。
不知為何,寧千世似乎也站到了百展一邊——獨葉瀧最后一次見到寧千世,還是在十多天之前。二皇子看上去并未受到任何限制,可以自由出入營帳,卻偏偏不愿意與他多說上一句話。
當時百展也在。
而云上居士來這兒的唯一目的,是將一枚耳墜放到他面前。
鮮紅的寶石吊墜jing致且眼熟。
那是從未凰耳朵上取下來的。
獨葉瀧猶記得當時的情景,在看到耳墜的剎那,他感到胸口仿佛被什么東西堵住了。這究竟是威脅還是告慰?明明同是核心成員,對方為何能做到這個地步?以未凰的性子,絕不可能讓別人輕易摘下耳墜,百展能拿到這個,必然是在未凰無法反抗的情況下。
她現在也像自己一樣,被鐐銬禁錮著么?
或者她的處境更為艱難,畢竟之前還受過劍傷。
獨葉瀧想向寧千世求助,讓他告訴自己一個確定的回答,可無論盯著他多久,他的表情都沒有任何變化,就好像認為百展做的這些理所當然一般。
自那一刻起獨葉瀧便明白,那個關心所有成員的二皇子……已經不在了。云上居士的意圖,儼然是前一種。
加上消息封禁,他完全不知道樞密府的情況如何。乾去了哪里,斐念又在做什么?倒是大營外隔三差五傳來的幾聲爆炸在提醒他,樞密府與申州金霞無可避免的走向了戰爭。
他若是妄動的話,百展定會拿未凰開刀。
這也是獨葉瀧待在營帳里一直沒有抵抗的原因。
不過他并不打算把希望拱手交給別人,那不符合他的作風,雨玲瓏尚且能洞察先機,提前警示眾人,他堂堂百花劍豈能比假女子還不如?
兩天前的一次營地更換,終于讓他偷聽到了一條極為關鍵的情報。
門口守衛閑聊時提及,在離這間小帳不遠的地方,還軟禁著一名蒙面女子。每次轉移時,皆要提前備好帶枷鎖的馬車,且車廂里盡是一股難聞的藥味。知曉此事的守衛都在猜測,該女子會不是哪位大人物帶出來的禁臠,但在獨葉瀧耳邊卻是另一番意味。
枷鎖是為了限制方士過人的身手,蒙面是不想讓其他人發現她實際為樞密府鎮守,藥味就更不用說了,腰間的貫穿傷哪怕是感氣者,也得花上時間和jing力來治療,否則放任傷口惡化的話,鎮守級別的方士也會死。
綜合三點來看,此人十有八九是未凰。
而這也與獨葉瀧之前的猜測相近——想要控制兩名方士,放在后方顯然不行,大營里一邊一個又太不方便,畢竟要安排水準相近的方士坐鎮防止他們脫逃,所以兩個營帳相隔必然不會太遠。
正是這一推斷得到確認,才讓獨葉瀧下定決心準備行動。
十來天時間里,他收獲的消息并不止這一個——營地外每次爆炸中都有嘩嘩水聲傳來,意味著大營外就有河流。根據事先制定的作戰計劃可知,他很可能在隨中軍一起行動,并且這條河是貫穿整個啟國的九江,河面寬闊,支流繁多,如果能在夜晚入水,被找到的可能性很低。
其次,自己手腳鎖扣的鑰匙在守衛身上,把對方騙進來敲暈不是什么難事。解除禁錮后,他就能恢復至少八成的實力——這便是專jing劍術的方士一大優勢所在,哪怕手頭沒有一張符箓,一點藥引,也能有不俗的戰力。
最麻煩的點在于監守方士。
這些天,他有事沒事就會找守衛聊天,大概是看在他十分老實的份上,對方倒也陸陸續續說了不少閑話。從對方口中獨葉瀧打聽到了監守者的名字——紀無妄,來自齊國的青劍。他曾與對方有過一面之緣,只知道此人心性屬震,是一個熱衷挑戰自我的家伙。這樣的人往往極具攻擊性,身手也不會太差,想要取勝絕非易事。
但如果不擊敗紀無妄,就不可能救出未凰,并帶著她一塊離開。如果只是為了茍活而獨自脫逃,把未凰的安危置于敵人手中,那他和百展又有什么區別?
獨葉瀧手中的掃帚木劍便是為這名青劍準備的。
高一級并不代表無可跨越的鴻溝,哪怕是青劍,若毫無防備的被農夫一叉穿心,照樣會死。他要是拼死相搏,說不定對方就會露出破綻。
獨葉瀧已經想好了。
要么擊倒紀無妄,背著未凰跳河逃生,要么死在紀無妄手中,這樣至少不會連累到未凰。
這時,營帳外忽然傳來了腳步聲。
獨葉瀧連忙將木棍塞進地鋪下方,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等待來者入帳。
簾布被掀開,步入帳中的不是送飯守衛,而是青劍紀無妄。
獨葉瀧心頭一沉,此人為什么會來這里?難道對方發現了什么異樣不成?他手不由自主的按緊了地鋪,要動手么?可現在鎖扣未除,他想要擊敗對方的可能性恐怕連一成都沒有。
“你不去前線戰場,來這兒做什么?”
紀無妄環視營帳一周,神色淡然道,“還不是受寧千世所托,過來看管你們這些吃里扒外的家伙。”
“寧千世果然投靠了百展,不……投靠了邪祟勢力么……”
“誒,話可不能亂說。雖然我不太懂你們的樞密府到底是什么情況,但寧千世有沒有染上邪祟,我還是分辨得出來的。倒是你——”紀無妄的目光忽然落在了他手腕上,“或許還是少做蠢事的好。”
獨葉瀧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背后頓時一涼。鐵扣邊緣還殘留著一些木屑,而帳子里光線昏暗,一般人根本注意不到這種細節,可青劍不同,他顯然看到了這一端倪。
沒有猶豫的機會了!
獨葉瀧掀開地鋪,但紀無妄反應比他很快,抬腳踩上鏈條,讓獨葉瀧身子一歪,手剛剛碰到木棍的一刻,對方已經搶先一步,將削切出來的“武器”抓在手中。
“這就是你計劃脫逃的倚仗?”紀無妄輕易將其折斷,拍了拍他的臉頰,“別傻了,你磨這玩意的動靜,早就被外面的人聽了個一清二楚。”
獨葉瀧咬牙望著他,半晌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對方也沒再多言,不屑的輕笑一聲,轉身走出了小帳,“沒什么,就一桿木劍而已,各位無需擔心。”
“多謝閣下查證。”
“那么我回營帳休息了,你們繼續守著吧。”
“是。”
外面的聲音很快平息,短短半刻鐘不到,獨葉瀧的計劃便已落空。
但他的神情沒有絲毫沮喪,反倒有些驚訝和凝重。就在紀無妄拍打他的臉頰時,一個紙團從對方手中滑落,掉入了自己的衣袍領口里。
他確認守衛各自歸位后,才小心翼翼的拉起袍擺,讓小紙團滑落到手中。
將其攤平后,百花劍看到上面只有一句話。
「跟你們一同走進青銅遺跡的,是畫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