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章多嘴
蕭瑀這個人,韓瑞了解不多,可是也有耳聞,家勢就不提了,頂級的幾個名門望族之一,自幼以孝行聞名天下,且善學能書,隋朝蕭皇后的親弟弟,少年的時候,就已做到銀青光祿大夫的官,參決要務,不過由于屢屢上諫忤旨,漸為隋煬帝楊廣疏斥。
后來,李淵攻陷長安,登基稱帝,或許大家都是親戚的緣故,所以李淵非常的器重蕭瑀,授光祿大夫,封宋國公,視之為心腹,每次臨朝聽政,都賜蕭瑀升于御榻而立,親切地呼之為蕭郎。
當然,也不可否認,蕭瑀本身很有才華,熟識國典朝儀,孜孜自勉,留心政事,為唐朝革創,提出了不少切實可行的建議,自然得到李淵的信任,不過,有句古話,說得非常有理,一朝天子一朝臣,李世民即位之后,蕭瑀的處境,就有些尷尬了,
古往今來的規律,新皇即位,任人為親,這是必然的情況,憑著從龍策劃之功,房玄齡、杜如晦、長孫無忌這些功臣,自然而然的上位了,雖說沒有將李淵的心腹重臣,打回家,但是挪動位置,那是肯定的事情。
想想,李淵在位時候的風光得意,再對比現在,蕭瑀難免有幾分落差,看房玄齡等人,自然有些不順眼,在論政事時常與他們生爭執,即使在李世民面前也不加以掩飾,一見房玄齡等人有過失,就痛加彈劾,并常貶低他們。
說實在話,對于蕭瑀,李世民心里,也是心存感激的,畢竟武德年間,諸皇子明爭暗斗,李淵偏向于太子李建成,對李世民心存疑忌,蕭瑀多次予以維護,矢志不移的支持李世民,可謂是雪中送炭,李世民銘記于心,所以即位就拜蕭瑀為尚書左仆射,宰相之職,也算是不忘舊情之舉。
然而,蕭瑀好像有些不識時務,多次與房玄齡等人爭執,一邊是心腹重臣,自己登基即位,多賴他們扶鼎,一邊是危險時刻,正義直言,幫自己說話的蕭瑀,李世民夾在中間,也蠻難受的,但是從感情上,自然偏向房玄齡等人,曾多次勸告蕭瑀要與房杜等人和睦相處。
只是,蕭瑀卻置之不理,其中的是非對錯,也不用仔細計較,反正針鋒相對的結果,就是蕭瑀失敗而告終,黜落貶職,不過李世民相信蕭瑀之忠誠與膽識,沒過多久又重新啟用,但是蕭瑀習性不改,經常和同僚爭吵,甚至觸怒李世民,給貶為地方官,幾年時間,不再參與討論朝政。
直到現在,也不知道,李世民哪根心弦動了,召蕭瑀回朝,拜特進中書門下三品,太子少師,參與政事,這是李世民慣用的手段,房玄齡等人,越是高官權貴,越是時常敲打,這次敲打蕭瑀的時間過長,主要是他自身的原因,現在幾年過去,李世民覺得,蕭瑀應該充分吸取教訓,又念及舊情,自然召他回來。
或許其中,也有很多復雜的原因,但是以韓瑞對于朝堂官場的了解,肯定堪破不透,也只有接受這個官方的解釋了。
對于蕭瑀,韓瑞接觸不多,自然談不上好感惡感,不過,想到朝臣對于蕭瑀的評價,秉性鯁直狷介,難以容人之短,韓瑞就有些心虛,畢竟,才打了蕭曄不久,韓瑞不認為,蕭瑀會不知道這事,所以見到他出來,就想避開,可惜,事與愿違。
“韓瑞”
與蕭瑀同行的,還有太子李承乾,現韓瑞的身影,立即欣然叫喚。見到躲不過去了,韓瑞露出笑容,迎步而上,畢恭畢敬的行禮道:“見過太子殿下。”
“你怎么來……”頓了下,李承乾反應也不慢,微笑引見道:“這位是太子少師蕭公。”
“見過蕭公。”韓瑞行禮,低頭垂視。
銳利的目光掃視,蕭瑀淡聲說道:“太子殿下留步,臣先行告辭。”
“少師慢行……”李承乾十分客氣,送蕭瑀上了馬車,揮手作別。
給無視了,韓瑞的心情有些復雜,有點欣喜,有點失落,或許在蕭瑀這些大人物眼中,自己就是個路人,沒有記住的必要。
蕭瑀的馬車才離去,李承乾立即轉身走來,笑逐顏開,“韓瑞,你怎么來了,走,到宮里說話。”
沾了蕭瑀的光,東宮中門大開,在李承乾的引領下,韓瑞邁步而進,深宮肯定不能進了,就在偏殿閣樓,列席坐下,韓瑞笑道:“太子,好像十分敬重蕭少師。”
“父皇告誡,蕭少師是社稷之臣,必須尊敬有加,不得怠慢。”李承乾說道。
韓瑞微笑,把顧慮拋開,反正以蕭瑀的身份,真要找自己麻煩,想躲也躲不開,說不定根本沒把這事放在心上,畢竟好歹也做達宰相,肚子不能撐船,劃舟也行吧。
“這次貿然求見,主要是來告訴太子一個好消息。”韓瑞說道,笑容可掬。
“呵呵,我知道了。”李承乾笑道:“差點忘記恭喜你了,娶妻生子,人生大事盡數完成,足以向列祖列宗交待。”
“謝謝,想必太子也快了。”韓瑞笑道,相對而言,李唐皇室的生育能力,真是沒得說,都是孫的主,果然,混血,才是優良品種。
“應該是吧。”李承乾有點羞赧說道:“其實,我不在意的,就是母后,偶有催促,又賜了幾個秘方……”
這種宮闈的事情,聽過就算了,韓瑞可不敢深入,含糊應了聲,遲疑說道:“太子殿下,還有件事情,讓我頗為不解。”
“何事,與我有關?”李承乾好奇問道。
韓瑞微笑,一臉的感激說道:“昨天,吏部官員,給我送了份任命書,調我到將作監,擔任中校令之職,我尋思著,這事應該是太子殿下……所以前來道謝。”說話也要講究策略,有的時候,即使知道怎么回事,也要裝下糊涂,這樣才好回緩。
“將作監,中校令,我沒有啊。”李承乾茫然搖頭,奇怪說道:“這些日子,皇祖的病情反復變幻,我多是在宮中服侍,沒有來得及向父皇請求。”
“不是殿下,那就奇怪了。”韓瑞揣著明白,裝糊涂道:“虞公說了,讓我安心在家靜思已過,休息幾個月,再作安排,自然不會出手幫忙,除了太子,應該沒有別人了吧。”
李承乾沉吟了下,推測說道:“歐陽學士,褚學士他們也有可能,畢竟你們的關系不錯,要是現合適的機會,順口薦舉,也不奇怪。”
“嗯,也有可能。”韓瑞點頭,哂然笑道:“待會回去,再仔細打聽。”
“等等……”李承乾忽然反應過來,急切道:“你復職了?”
“不是復職,而是調任。”韓瑞小心翼翼更正道:“將作監,中校令,是個濁官,有點兒明升暗降的意思。”
李承乾皺眉,韓瑞察顏觀色道:“太子的意思是……讓我拒不接受?”
李承乾猶豫起來,已經懂得替人考慮,遲疑問道:“這樣,對你有沒有影響?”
“影響不大。”韓瑞笑道:“就是不知道,辜負了誰的好心而已。”
李承斷然說道:“你且稍等,我立即進宮,求父皇恩準,調你到東宮擔任……”
“太子,且慢。”韓瑞連忙阻攔,悄聲說道:“殿下,現在上皇的情況如何?”
沉默了片刻,李承乾輕聲道:“不怎么好。”
“如此,陛下現在,肯定心急如焚,又要操勞朝政,這點小事,就不要驚動陛下了。”韓瑞說道:“且等到上皇康復,普天同慶之時,太子再進言也不遲。”
李承乾自然清楚,韓瑞所言有理,之前沒向李世民懇求,就是出于這樣的原因,不過明明已經約好的事情,卻沒有實行,心里多少有點慚愧,嘆氣說道:“韓瑞,說起來,還是我這個太子,徒有虛名,連點小事,都辦不了,還不如四弟……”
韓瑞也有這樣的感覺,畢竟剛才說的,多是托詞,李承乾真誠待人,自己卻言不由衷,手段有些卑劣,出于羞愧之心,韓瑞連忙提醒道:“太子殿下,慎言。”
李承乾警覺止聲,目光垂視,情緒復雜,韓瑞明白他的心思,卻沒有辦法解決,畢竟李世民兒子眾多,難免會有所偏愛,諸皇子之中,最受寵受的,自然是李泰無疑,時不時就宣他到宮中,討論,談古論今,可謂是有求必應,令人嫉妒。
以前,歲數小,兄弟情分仍在,不覺得有什么,可是近兩年,李承乾的心智成熟,危機感也越來越大,心結漸增,再這樣下去,遲早會寢食不安。
猶豫了下,韓瑞小聲說道:“太子這個位置,看似榮耀,真正坐上去,卻如同火烤,其中的關鍵,就是看能不能熬過去,千萬切記,凡事忍耐,不動如山,這是大勢,上善若水,萬物莫能與之爭。”
李承乾輕輕點頭,慢慢的平復心情,強顏歡笑道:“我記下了……”
“那就好,那我先告辭了。”韓瑞拱手,忍不住繼續提醒道:“太子殿下若是有空,不妨多陪伴上皇,畢竟……也算是為陛下分憂。”
心情有些郁悶,李承乾也沒有挽留,起身相送的時候,悄聲道:“韓瑞,謝謝。”
輕輕微笑,韓瑞悠悠而去,心里卻后悔莫及,唉,又多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