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旁邊的書生士子還沒有走完,見狀又圍了上來,盯住韓瑞,就等著孟東明一句話了,然而出乎大家的意料,孟東明突然沒了音響,只是上上下下打量韓瑞,好像是在看什么稀罕之物。
周瑋沉不住氣,開口說道:“孟先生,他縱然不是賊人,也是騙子,敢偽造請柬,意圖混進宴席,不知安了什么心……”
“誰說是假的。”孟東明說道:“其他的不好說,這張請柬卻是真得不能再真了。”
“為何?”有人好奇問道。
“是顏老頭親筆所寫,還能有假。”孟東明說著,再次打量韓瑞,奇怪說道:“不過,小哥是什么人物,能得到這張由顏老頭親自動筆書寫請柬,身份應該不簡單吧。”
啊,眾人驚訝,立即明白了這張請柬的分量,腦袋搖擺,齊齊看向韓瑞,難道他是出身名門的世家大族子弟。
請柬不同,待遇自然有所差別,由顏師友親筆所寫的請柬,進門之后,享受的自然是貴賓似服務,能有這個待遇的,人數絕對不會很多,孟東明就是其中之一,所以才讓他驚訝于韓瑞的身份。
不要懷疑,在等級社會之中,上下有別的觀念深入人心,更是習以平常的事情,這也是為什么同是赴宴,這幫先來的年輕士子在外面逗留,而有些遲到的達官貴人卻在里面安坐的原因,待遇不同,并沒有讓他們反感憤然,反而起到激勵的作用,相信總有一天,憑借自己的努力,擠身于其中。
“不可能。”韓瑞還沒有回答,旁邊的周瑋就驚叫起來:“他能有什么身份,不過是一介鄉野村夫,白丁一個,怎么會有學政的請柬,肯定是偷來的。”
偷的?也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或許是先入為主,或許是出于羨慕嫉妒,反正眾人心里依然存有懷疑,而知情的幾個青年,卻保持沉默,沒有開口解釋,好像要看韓瑞的笑話。
“誒,周瑋,怎么說大家都是老鄉,不幫腔也就罷了,沒有必要這樣毒吧。”韓瑞不悅說道:“開口就蓋頂大帽子,不是偷,就是搶,難道就不能是別的原因么,比如說顏大儒見我天生聰明,才華橫溢,所以送張請柬給我參加他的壽宴,好和他探討學問。”
“就你……哈哈,恐怕連字都沒認識幾個,還想和顏學政探討學問。”周瑋瘋狂大笑,眼角都要冒出淚水來。
旁邊眾人也不信,紛紛搖頭,出言嘲諷,覺得韓瑞太過妄自尊大,不知天高地厚。
“為什么不能。”韓瑞認真說道:“三人行必有我師,孔子還有不恥下問的時候,難道說顏大儒的學問已經達到極境,不用再學習了。”
“自然不是,學無止境,諒顏老頭也不敢言自己已經窮極天下學問了。”孟東明答道,眾人的嘲諷笑聲也漸漸停歇下來。
“你在混淆視聽。”遲疑了下,周瑋哼聲罵道:“我們是在說你沒有資格與顏學政探討學問,別把話題岔開了。”
這小子也不笨,瞄了眼周瑋,韓瑞朗聲說道:“有沒有資格,你說了不算。”停頓了下,知道會有人反駁,連忙再加了句:“當然,我說了也不算,最好能把顏大儒請出來,讓他來做這個決定。”
有道是閻王好惹,小鬼難纏,韓瑞而且相信孟東明的話,既然這張請柬是顏師友親筆寫的,就不怕他不認,至于是不是他給自己的,韓瑞問心無愧,沒有必要害怕。
似乎有些道理,但并不是所有人都這樣想的,起碼周瑋不是,一聽就嗤之以鼻道:“顏學政是什么人物,今日的壽星,現在在屋里忙不過來,哪里有空理你。”
韓瑞微笑說道:“既然如此,那我不多加打擾,先回去了。”
“瞧,露出馬腳了吧。”周瑋嘲諷說道:“說到底還是心虛害怕,想跑。”
“得,進去你們不給,要回去也不行。”韓瑞抱手說道:“明說了吧,你們想怎么樣。”
“依老夫之見,此事也簡單。”微微壓手,示意眾人暫時停聲,孟東明和氣說道:“還是進去知會師友兄,具體怎么回事,自然清楚明白。”
孟東明開口了,眾人當然沒有別的意見,只不過有幾個人的表情卻突然變壞了,周瑋更是心有不甘,以他對顏師友的了解,知道不管事情的來龍去脈是什么,在此喜慶壽辰之時,顏師友肯定含笑揭過,最后多半會不了之,那太便宜韓瑞了。
浪費諸多唇,連一個小村夫也奈何不了,讓周瑋情何以堪,眉頭一皺,計上心來,連忙說道:“孟先生,些微小事,真的不用麻煩顏學政了,只要稍微一試,就可以知道他所說到底是真是假。”
“怎么試法?”孟東明饒有興趣道。
“簡單。”有人接口說道:“他不是說要與顏學政探討學問么,那就作首詩來,讓我們評定鑒賞,看他是否有這個資格。”
“善!”
說到書生士子最感興趣的事情,那莫過于吟詩作賦了,那人的提議,立即得到眾人一致叫好,然而,不僅幾個知情青年,就連周瑋的臉色也大變,連忙叫道:“不用作詩,讓他說出顏學政長什么模樣即可。”
可惜,在一片嘈雜聲之中,周瑋的話如同滴水進海,瞬間淹沒其中。
其實,周瑋已經醒起,在揚州傳誦不歇的折花吟,就是出自韓瑞之手,這么說來,請柬真有可能是顏師友送出的,不過,到了現在,真成了騎虎難下,沒有辦法,只能硬撐下去。
伸手示意,眾人的聲音漸弱,孟東明笑道:“小哥,你覺得如何?”
“沒有問題,詩詞文章,那是我的拿手好戲。”韓瑞笑道,大言不慚的模樣,讓不少人心生反感。
“光說誰不會,快些作吧,我們洗耳恭聽……”
“聽好了,第一句。”韓瑞偏頭想了下,指著附近林蔭茂密的河邊蓬船,微笑說道:“古木陰中系短篷……。”
“嗯,倒也應景。”孟東明評價道。
“一般。”
“別停,繼續呀。”
在催促聲中,韓瑞揚起手中竹籃,笑吟道:“我提竹籃過橋東。”
“哈哈……這算什么詩句。”
“恐怕連三歲小孩的,都要比這強上數倍。”
沉默了下,眾人哄然大笑,說什么的都有,嘲弄之聲不絕于耳。
周瑋立即放下心來,覺得自己真是白擔心了,好詩佳作哪有這么容易作得出來,當他是才高八斗的曹子健呀。
韓瑞望著眾人,好像覺得他們的表現有趣,也是滿面的笑容,不過卻孟東明沒有什么笑意,反而和顏悅色說道:“好詩,不錯,還有其他么?”
“先生覺得好?”韓瑞不答反問道。
孟東明笑道:“首句應景,次句寫實,自然當得好詩。”
“呵呵,還是先生懂詩。”韓瑞笑道:“今日如果不是你在,我還懶得吟誦下去了,反正都是對牛彈琴,何必費力。”
“小子,狂傲……”
又是孟東明揮止了斥喝之聲,和氣笑道:“不與他們計較,那可否說與我聽。”
“當然可以。”韓瑞輕輕笑道:“但你可要站穩了,聽了別沉迷醉倒了。”
“放心,老骨頭還算結實,倒不了。”孟東明回答,再次制止旁人的冷嘲熱諷,露出濃郁的好奇之色,做出側耳聆聽之態。
“那我就要吟誦了。”沉默了下,韓瑞斂容,悠悠吟詠:“古木陰中系短篷,我提竹籃過橋東,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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