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搶錢一樣的戰爭稅,完全就是沒有道理可講的。這跟現在李超搞的和買是一樣的,就是朝廷對大戶們的勒索。
“我家今天又有十幾戶去領救濟糧了。”豐孝安嘆息一聲。
官府早通知下來,家里如果無糧,又沒錢換糧票的,可以到官府登記領取救濟糧度過災荒。
誰都可以去登記領救濟糧。
但如果原來身份是奴隸的、黑戶的,領取救濟糧,也就意味著在官府登記入籍,成為編戶齊民。
不先登記為大唐的百姓,就無法辦糧本,無法領救濟糧。
豐孝安和鄭籍都是襄陽的大戶,既是大商人也是大地主,家里田產商鋪很多,也有許多佃戶伙計,還有許多完全就是隱匿在他們家莊園里的黑戶,以及他們擁有的奴隸。
對于那些自家的奴隸,豐鄭等地方豪強們,倒還是不會讓他們餓著,只是因為糧食被和買了許多。剩下的糧食,也顯得寶貴起來。
而家中的奴隸們,是沒資格到官府領救濟糧的。
這些奴隸,得由奴隸的主人自己喂飽他們。而朝廷現在又出臺了新規定,或者說是李閻王出的新規,禁止虐待奴隸,尤其禁止餓奴隸,如果奴隸被虐死被餓死,主人要承擔很嚴重的后果,輕者罰錢,重者還要下獄。
可偏偏官府又不給他們發救濟糧。
這就逼的奴隸主們得拿出寶貴的糧食喂飽自己的奴隸,若不想喂,只有一個辦法,到官府登記放免奴隸為良,然后這些奴隸就能在官府登記入籍,然后可以辦糧本領救濟糧了。
現在不少人家都開始把一些老弱奴隸放免趕走,節省糧食。
當然豐鄭兩家現在倒還是能喂的起自己的奴隸的,可是他們除了奴隸,還有許多黑戶。這些人不是他們的奴隸,可也沒有官方戶籍身份,他們不給朝廷服務納稅,租種的是他們家的田地,租他們家的田,只向他們繳一份租,算起來,并不比從朝廷那里領到不足額的均田,然后得完全承擔一份租庸重,甚至要更輕些。
可現在,這些隱戶,因為沒有戶籍,他們也不能領救濟糧了。
這些人只能找地主家借糧,一開始,豐孝安、鄭籍他們倒也愿意借,一來這些人是他們的佃戶,二來借糧那是有利息的,而且利息不低。
可是現在,朝廷又出了一項新規。
規定了災區禁高利貸,超過年利八分的就算高利,朝廷嚴禁打擊。甚至規定了,這種超過八分年利的高利貸,朝廷不予承認,百姓借了的,可以只還本,一分利都不用還。
這樣搞,簡直就是要了這些地主們的命了。
原來災年到了,那是發財的好時機,佃戶們向他們借糧借錢,以后越發的離不開他們了。可是現在,佃戶們天天找他們借糧,還不讓放高利,那他們這糧借出去太虧了。
不借,也不行。
黑戶們借不到糧食沒有飯吃,他們就會跑去官府登記入籍,然后借救濟糧。
佃戶們到官府登記之后,以后當然也還能佃他們家的田種,可現在朝廷卻又早在搞移民邊疆政策。那些無地的佃戶被清查出來后,官府就會給他們遷移到邊疆去,在那邊給他們分田授地。有的是一開始集體屯種,有的一去就能分田。
反正,官府就是在把這些原來大戶們隱匿起來的黑戶,送到邊疆去。這樣朝廷能新增更多開墾的田地,也能增加課丁,增加稅賦。
對于地方的那些大戶們來說,這簡直就是惡夢啊。
好不容易來個大災年,結果不能放貸借糧,不能借機抬高糧價,不能兼并田地,不能招納流民隱匿,相反的,放個貸還要被限制,糧價還被統一,現在連黑戶都被挖走了,奴隸都難養了。
一刀刀的割肉啊。
可對此,他們還沒有什么應對之法。
他們也不能攔著家里的佃戶,不讓他們去官府登記入籍,除非他們能把自己家的糧食拿出來以低息借給佃戶們。
但現在誰家里糧食也不多了啊,這災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呢。
你攔著不讓去登記,又給不出糧,那這些人餓極了可不管以前的什么主佃之情,一鋤頭揮過來是不會講客氣的。
可人走了,就不會再回來了。
明年,那地誰來耕誰來種?
“聽說現在各地官府衙門前,排隊要入籍的黑戶多不勝數,還有許多奴隸也一夜之間就得了自由身,高興的在等入籍登記呢。”
“這都是李閻王的陰招。”豐孝安氣憤的道。
“可有什么辦法呢,這一刀刀的,都沒法接招。現在不光是我們,就連那些山里的蠻子獠人,都好多跑下山來登記的。登記了就能領到部份救濟糧,這樣的好事我都心動了。”
“救濟糧?還不都是我們的糧食。”
“每天都有成千上萬的人送去隴西朔方等地,以后,這家有千頃之地,也難找到足夠的佃戶耕種了。”
佃戶少了,當然會有很大的麻煩,到時佃田的人少,說不定他們還得降租。
“你說,這李閻王哪里來的這么多救濟糧,天天發糧,以工代賑,有這么多糧?能發多少天我倒是想知道,若是這糧食發光了,到時看他怎么辦。”豐孝安道。
“這救濟糧,糧食里加了好多亂七八糟的東西,蝗蟲粉啊、魚骨頭、樹葉子、草根等,我聽說一石糧能給弄出四五石救濟糧來。李閻王從我們手里買走一石糧,轉眼就成了四石五石,你說他有沒有糧,他糧多的是。那些救災糧加工坊,日夜不停的開工,救濟糧不斷的加工出來呢。”
豐孝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突然他湊進一些,用低沉的聲音道,“你說,若是那些救濟糧工廠失了火,或者干脆是救濟糧倉失了火,結果會怎么樣?”
鄭籍猛吸一口涼氣,驚駭的望著豐孝安。
“你瘋了?”
“我沒瘋,是李閻王在發瘋!”豐孝安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