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文一斗小米,一百五十文一斗大米,小米一斗還不到四千克,大米一斗不到五千克。一個成丁一個月起碼需要五斗糧,哪怕就是吃小米,也得五百文錢。而一家如果五六口,得需要兩三千錢。
對于普通百姓來說,這是難以負擔的。
天色昏暗,雖還未全黑,可襄陽城里已經響起了凈街鼓。
李相國到了襄陽,除了一來就公布了三條震驚整個襄陽的新規之后,接著就是下令山南東道各城晚上實行宵禁。
天一暗,就開始關閉城門,各商鋪也禁止晚間營業。
白天在街上跑了一天,四處敲鑼打鼓宣告衙門新規的宋安業總算也下值回到家,一推開門,便對屋里道,“有沒有吃的,弄點來,餓死我了。”
他的妻子從里屋迎出來,幫他換下外面的長袍。
“今天怎么回來的這么晚啊,沒在衙門吃飯么,我去給你做飯,再給你熱壺酒。”
“下碗不托就好了,酒不要了。”
“怎么了,你平時不都愛喝兩杯嗎?”妻子奇怪的問。
“不能喝了。”宋安業長嘆一聲,“今天太子和李相國到襄陽了,都說李相國厲害,以往沒見識過,今天可算見識了。一來就是三條新規,一條比一條狠,頭條就是禁酒。不但禁釀還賣酒和喝酒。我的個天,還真沒有聽過這樣的事情,釀酒賣酒不許,喝酒也不許了。”
“還有這樣的事啊?”
“何止啊。以后上飯店吃飽,得多付兩成的飯菜錢,而且吃不完了浪費的話還要罰款。”宋安業在襄州衙門里也算是個小班頭,平時沒少上飯店吃飯,反正也不用他掏錢,都是些商戶百姓之類的請客,喝點小酒點桌子菜,有時還會叫個歌女彈琴唱曲,挺逍遙的。
但今天新官上任,卻對所有衙門的公職人員下了令,禁止到酒樓飯店吃喝,不得接受商戶百姓的請吃請喝,衙門以后會派人在各地巡查,一經發現有官吏敢到衙門吃喝,立即就地免職。
“不是說李相國是個很不錯的宰相嗎?”
“不錯?”宋安業搖搖頭,“不錯個什么啊,一到山南就殺了十三人,破了十三家,人稱李閻王,現在看來,一點不差。這以后的日子難過了!”
妻子安慰,“估計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等這陣火頭過去也就沒事了。不讓在外面吃,那就在家里吃就是了。”
“家里吃?家里以后也不好吃了。”宋安業告訴妻子,明天就得去衙門辦糧本,然后交錢換糧票,以后買糧,都得拿糧票去買。一個男丁一月還只有五斗糧定糧,簡直要命。
“還有,我們家的那幾個奴仆,也得給他們到衙門登記,上戶貼,要不然就辦不下糧本,換不到糧票了。沒有糧本糧票,都沒地方買糧去。”
“有錢糧店也不賣糧了?”
“對,不賣了,只收糧票。而且以后辦下糧本了,每家每戶還都劃定了指定買糧的糧店,只能憑糧本到那個店買糧,其余的地方有糧本糧票也不得跨區買糧。”
“這...”宋妻也覺得匪夷所思。
“這樣弄能行嗎?”
“現在就看這李相國的本事了,這么一搞,這襄陽城接下來估計有的是熱鬧了。”
“還好我們家里有些存糧呢。”宋安業在襄州衙門做事,家里父親兄弟在郊區耕種,家里也有二百來畝地,也算是個小地主,平時宋安業衙門里領份糧,一家人都還有多。憑著宋安業的關系,宋家還在襄陽城里開了家小糧店。
想到自家糧店先前已經把一半糧食和買給官府了,現在這糧店又等于是被官府搶了,宋安業也是心頭不暢,本想喝壺酒,可想到官府禁酒令,又不太敢以身犯法,萬一被查到了,丟掉公差不值啊。
“咱家這糧店豈不成官府的了?賣不賣得官府規定,賣什么價也得官府規定,這還不如直接把糧交給官府好了,讓他們賣不就更好,省得還收什么糧票然后再去換錢。”
宋安業冷笑一聲,“都把糧扔給官府了,官府哪有這么多人手來售糧?李相國那是打的極好主意,我們糧店都按他的意思做,實際上就是在給官府辦事了,還不費官府的人手。”
“這李相爺還真是精。”
“精,只怕精過頭了,這是要犯眾怒的。”
宋安業感覺十天疲憊,這李超才來一天,已經讓他萬般不自在了。一想到,以后李超就常在襄陽,他就頭疼。這日子,以后還怎么過啊。
“這李相國怎么下這么多奇怪的規定呢?總有些原因吧?”
“原因自然是有的,我也是聽上面人說的,據說今年秋旱還只算是小災,明年還會有大旱災和大蝗災,所以朝廷現在才急急忙忙的四處弄糧,李相到襄陽后又弄出這么多苛刻的規定,都是為明年做打算呢。”
“原來是這樣啊,明年真有大災?那我們也應當多存點糧啊。”
“存什么存啊,有這李相國在,我們存多少糧都保不住。你看,你剛出來的時候,是說給我們留了定額,然后超額的才和買一半。可是這才多久,他一到,馬上又把各家糧鋪算是收編了,糧價由官府定,還不能直接賣,得憑糧本定區憑糧票定量賣,賣糧收糧票然后到衙門去換錢,可我估計,到時衙門多半是沒那么多錢兌換的,又得打白條,說白了,就是搶糧了。”
他妻子道,“你也別這么煩心了,反正我們家的糧鋪也沒多少糧食,虧也虧不了多少。這李相國來頭那么大,我們還是不要去觸犯他的霉頭的好。好了,你坐會,我去給你做飯。”
門砰砰的響起。
宋安業不滿的起身開門。
是衙門里的小王,小王他爹以前是宋安業的老上司了,還算是他師傅,后來人老了退下去了,宋安業頂了老王的位置,再后來,老王讓小王也進了衙門,老宋便成了小王的師傅了。
“師傅,不好了,出事了,李相國讓衙門里的人都回去聽差呢。”
“出什么事了?”宋安業皺眉問。
小王氣喘吁吁的道,“好像是城里好些糧商在和豐樓聚會,似對李相國的新規不滿,準備聯合反對什么的,現在李相國要去抓人,讓衙門里的人都回衙待命呢。”
宋安業吸了口涼氣,這還真是預料不及啊。
李超的命令苛刻強硬,而糧商們的反彈更是迅速,白天李超剛到,馬上發布了三條新規,這晚上商人們就不顧宵夜禁令,在和豐樓商議反對,可李超更狠,直接就要抓人了。
“走吧!”宋安業心頭也有些復雜,但他知道,今天晚上的襄陽城會很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