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自從成為了少詹事,陳正泰就有了真正議論國政的資格。
畢竟是小小宰相,可不是說著玩的,朝廷的所有奏報,在送到中書省和門下省之后,都會另外抄寫一份送到詹事府來。
畢竟詹事府可是一套小班子,天下發生任何的事,詹事府所知道的,不會比房玄齡要少。
自從陳正泰成為詹事府少卿,其實許多人就清楚,陛下是希望陳正泰得到磨礪。
所以房玄齡在此刻考校陳正泰,也是情有可原了。
陳正泰倒淡定,道:“房公但問無妨。”
房玄齡和李世民對視一眼,李世民露出微笑。
房玄齡呷了口茶道:“陳正泰啊,你這茶葉不錯。”
陳正泰感覺他在逗我,這個時候,竟還啰嗦這個:“額……過幾日,送房公幾百斤。”
他很想說,他已經做好準備了,趕緊的吧!
房玄齡這才心滿意足,隨即道:“最新送來的奏報,這大漠之中,鐵勒部與吐谷渾發生了沖突,彼此攻伐,自從突厥部開始衰弱之后,這鐵勒部和吐谷渾逐漸壯大,都是我大唐的心腹大患,此次兩者相互攻伐,只是此時吐谷渾勢弱,陛下的意思是,希望給與吐谷渾一些支持,送去一些刀劍和弓箭,免得這吐谷渾被鐵勒部所滅,壯大了鐵勒部。”
“只是如何給與支持,支持多少……卻需派人與吐谷渾接洽,陳詹事怎么看待這件事呢?”
鐵勒部和吐谷渾……
陳正泰一臉驚訝,這個時候,難道不該是吐谷渾實力強大嗎?
怎么反而是鐵勒部強大了?
會不會是哪里搞錯了?
至少在陳正泰所知道的歷史中,是吐谷渾擊潰了鐵勒部,逐漸開始蠶食了當初突厥部衰弱下來的真空地帶,隨即開始壯大,最后一躍成為新的草原霸主。
而大唐對于大漠,一向奉行的乃是平衡戰略,誰弱小,便支持誰。
顯然在大唐朝廷看來,現在吐谷渾賬面上的實力是比較孱弱的,因而選擇幫助吐谷渾,讓其對鐵勒部保持一種平衡狀態。
可是這種平衡的手段,玩砸的先例也不少,就比如這一次吐谷渾和鐵勒部之間的戰爭。
陳正泰道:“這個奏疏……下官也已在詹事府看過了,鐵勒部只是賬面上實力強大而已,這鐵勒部內部分為九姓,九姓鐵勒之間十分松散。而吐谷渾部呢,他們乃是鮮卑慕容氏的后裔,雖在大漠游牧,卻早在晉朝的時候,趁著天下大亂,曾吸收了中原不少的工匠、儒生,在這些人的協助之下,吐谷渾早在許多年前,就曾設立了王、公等號及仆射、尚書、將軍、郎中等官職。”
“這吐谷渾的可汗……大權在握,雖然可能賬面上的實力未必及得上鐵勒九姓,可吐谷渾握起來,就是一只拳頭。而鐵勒九姓之間卻是各懷鬼胎,以下官之見,此戰鐵勒部必敗無疑。朝廷不去支持鐵勒部,反而支持吐谷渾,這讓下官很是費解。下官敢問,是不是吐谷渾的使者已到長安了。”
李世民沒想到陳正泰直接提出了反對的建議。
房玄齡也不禁詫異:“不錯,吐谷渾的使者已到了。”
陳正泰吁了口氣,道:“這就不奇怪了,吐谷渾最熟悉的就是我中國的情況,畢竟……他們吸納了太多的漢人的先進文化,開戰之前,立即派出使節,可見……他們對這一次戰爭,有著長足的準備,不但早已練就了大軍,同時還擅長外交,這樣的部族,方才值得警惕啊。”
吐谷渾確實和尋常的胡人不一樣。
他們在此后之所以能夠崛起,并且成為突厥部衰弱之后草原上的霸主,根本原因就在于,他們比其他胡人更懂得吸納各族為他們效力。
除此之外……因為他們是當初入主中原的鮮卑人后裔,因而……早就效仿中原,建立了一套官僚體制,確保了可汗擁有足夠的權。
他們還有大量的工匠,在技術方面比之那鐵勒九姓要強得多,因而……突厥人衰弱之后,這看上去不起眼的吐谷渾開始瘋狂地膨脹起來。
反觀這鐵勒九姓,依舊還是采用的各姓聯合的體制,彼此之間各有自己的小算盤,沒有一個統一而強大的集權體制,技術又尤其的落后,這也是歷史上鐵勒部敗亡的原因。
李世民聽到此,來了興趣,道:“可是朕聽說,自突厥部衰弱之后,鐵勒部壯大的最厲害的,有大量不肯服從歸義王的突厥人,紛紛投奔鐵勒部,其人馬從區區兩三萬,竟是一下子壯大到了十萬。”
陳正泰搖頭:“恩師,學生以為,鐵勒部越是壯大,反而對他們不利。這鐵勒部沒有建立一個完善的行政體系,招募去的人,龍蛇混雜,彼此之間,無法進行有力的組織,人數越多,恰恰不過是烏合之眾罷了。”
說到這里,陳正泰頓了一下,想了想道:“所以學生以為……朝廷若是想要平衡,也需資助鐵勒部,可是……現在大戰在即,只怕就算是資助鐵勒部也已來不及了,何況……鐵勒部的問題積重難返,絕不是簡單的資助……就可以解決的。學生的建議是,大唐要做好鐵勒部潰敗的準備。”
李世民一時無言。
陳正泰的分析也是有道理的。
只不過這個時代的資訊并不發達,哪怕是大唐有足夠的細作好探馬在大漠之中,可能得到的消息,也只是只言片語,無法做到了如指掌。
現在的情況是,吐谷渾派出了使者前來求援,而吐谷渾部賬面上的力量,確實只有兩三萬。
陳正泰卻提出支持鐵勒,而做好對吐谷渾形成壓制的準備,要下這個決心,顯然并不容易。
李世民看向房玄齡:“房卿家怎么看?”
房玄齡倒也沒有因為陳正泰年少就小看他,陳正泰的一番分析,他也是聽得極其認真,此時一時也拿捏不定主意了,沉吟道:“不如,再看看?”
倒是坐在另一邊的長孫無忌卻道:“這也不過是陳正泰的猜測罷了,大漠中的情況,瞬息萬變,怎么可以因為一個猜測而影響到朝廷的國策呢?”
“陛下,臣和吐谷渾使者有過交談,鐵勒部近來確實壯大的太厲害了,若是不能予以削弱,臣恐怕將來尾大難掉。”
陳正泰眼帶深意地看了長孫無忌一眼。
聽說這吐谷渾人進了長安之后,首先找的不是禮部,而是先去找了長孫無忌。
因為吐谷渾人乃是鮮卑人的后裔,而實際上,長孫無忌也是鮮卑人。
當然……倒不是說長孫無忌完全不顧大唐的利益,而是畢竟這長孫無忌與吐谷渾人兩百年前是一家,多少會有一些親切感,難免會有一些偏向。
長孫無忌不能容忍的是,陳正泰你這個小子,建議不支持吐谷渾倒也就罷了,竟還要朝廷支持鐵勒部,這就有點讓長孫無忌無法接受了。
李世民皺著眉頭,沉吟著:“此事,明日再議吧。”
皇帝都這樣說了,眾人只能乖乖的說:“喏。”
李世民隨即道:“正泰開始漸漸地接觸國政,這是好事,只是……你是少詹事,輔佐太子……太子乃是國家的根本,這個也不容疏忽,太子這些天都沒有見人,甚至連他的母后也不去問安了,此事,你乃少詹事,也需提醒一下。”
陳正泰自是不敢說出實情來的,甚至還有點心虛呢,乖乖道:“學生遵旨。”
李世民隨即留下了李靖,顯然……李世民希望和李靖繼續深談關于鐵勒部和吐谷渾之間的戰斗事。
陳正泰則是告退而出,剛走兩步,長孫無忌叫住了他。
長孫無忌的臉色有些糟糕,繃著臉道:“陳正泰,你是不是對老夫有什么成見?”
陳正泰忙道:“長孫相公怎么可以這樣說呢?”
長孫無忌瞇著眼,看著陳正泰道:“我聽說……你在公主面前說什么三代之內不宜成婚?”
“啊……”陳正泰萬萬想不到……這事竟是傳了出去。
要知道,長孫無忌的嫡子長孫沖可是和長樂公主有婚約的,長孫無忌對這門婚事十分看重,畢竟……長樂公主乃是李世民最疼愛的女兒,一旦結親,自己的妹妹是皇后,兒子乃是駙馬,長孫家的地位自然也就水漲船高了。
陳正泰下意識地道:“這是從哪里聽來的?”
長孫無忌冷冷道:“自然是長樂公主要悔婚,跑去尋了她的母后。”
陳正泰:“……”
悔婚。
陳正泰頓時覺得天雷滾滾。
你大爺,我也只是隨口一說罷了,你特么的就拿著這個理由去悔婚?
不曉得的人,還以為我陳正泰故意想要破壞人家的婚事,有什么不軌的企圖呢。
至少現在看來,長孫無忌很不客氣地盯著陳正泰,長孫無忌是個城府很深的人,對于這樣的人而言,任何簡單的事,他也能想得復雜無比,何況,這還關系到了長孫家族的未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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