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安公主便站起,朝李麗質點點頭。
遂安公主看著滿是珠光寶氣的李麗質,心里不禁想,李麗質萬千寵愛于一身,她有十分寵愛,我若有一分寵愛,便知足了。
李麗質笑著回禮,道:“阿姐近來清瘦了。”
遂安公主比李麗質的年歲大一些,不過她是庶女,因而人們對李麗質這嫡長女更有印象。
李世民下意識的道:“是嘛?”
這一句是嘛,當然是無心的,可聽著,卻是刺耳,因為遂安公主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李世民了,李世民甚至差點忘了自己還有這么一個女兒。
李世民隨即氣色緩和了一些:“來,賜坐。”
遂安公主卻沒有坐,而是朝李世民含笑道:“父皇,我聽聞……父皇隨身攜帶著一件寶物,叫萬壽石,據聞,夜里隱隱有光,捏在這里,有溫熱之感。臣一直覺得好奇,極想看看。”
李世民聽到萬壽石三字,慘白的臉色恢復了幾分紅潤,他大笑道:“原來是為這個來的,你呀,終究還是個孩子,你既想看,那么朕給你看看。”
說著,解下隨身的萬壽石,李麗質在旁接過,轉交給遂安公主。
李世民笑吟吟道:“此物……極有意思,不過……此物有萬壽之喻,你們就算喜歡,朕也絕不賜你們。”
遂安公主將這萬壽石捧在手心,果然,那石頭一股溫熱感傳至自己的掌心,石上精雕細琢,果然可見萬壽二字。
她嬌軀在這一刻,竟是顫抖起來,咬著銀牙,也不吭聲。
李麗質看出了遂安公主的神色古怪,不由道:“妹子是不是身子有所不適……”
“我……我……”
在這一刻遂安公主心不在焉,她的腦海里浮想著陳正泰的交代,一時之間,竟覺得自己鬼迷心竅,驀然間,不禁在想,自己難道真要信了二皮縣男的話?
李世民見遂安公主沉默無聲,覺得有異,咳嗽一聲,想要詢問。
而這時,遂安公主卻是慌了,這茫然無措的時候,她突然心一橫,隨即,便將這萬壽石朝著湖心方向狠狠拋去。
那萬壽石在虛空中劃下一道完美的弧線,而后撲通一聲跌入粼粼湖水之中,起了一道水浪,最后不見了蹤影。
李世民:“……”
遂安公主隨即拜倒在地:“臣萬死!”
“你!”李世民豁然而起,勃然大怒。
這可是自己的寶貝啊。
好端端的寶貝,沒了。
他厲聲道:“你……你大膽!”
遂安公主只是匍匐在地,一聲不吭。
幾個遠處的宦官見了動靜,也嚇著了,匆忙趕過來。
李世民痛心疾首的道:“此萬壽石,是朕的心頭所好,你這樣做,是為什么,朕于你有養育之恩,你竟如此大不孝……”
李麗質瞠目結舌,她不由看著匍匐在地的遂安公主,那嬌弱的身子此刻竟在發抖,她忍不住替遂安公主請求:“父皇息怒,她……她想來只是失手。”
“這哪里是失手,這分明是故意為之!”
“請父皇治罪。”遂安公主臉色慘白,她突然感覺,那師兄有一些坑,這樣一來她和母親的日子更難過了。
李世民厲聲道:“是誰,是誰教你做的?”
遂安公主心里有些懊惱,可此刻她也無力申辯,只能默默無言的低著頭。
李世民怒極,拼命咳嗽,這時鼻中又流出了血來。
宦官忙掏出了錦帕,李世民將宦官一手推開,大喝道:“朕沒有死,走開。”
宦官打了個趔趄,忙是趨步后退。
李世民冷冷的看著遂安公主,一字一句地頓道:“好,好啊,你不說是嘛?養不教,母之過也,你做下這樣的事,朕絕不輕饒,朕……朕……來人,將她好生看起來,讓她面壁思過。她的母親……教女無方,這也是大過,給朕狠狠申飭!”語罷,他在也沒看遂安公主一眼,而是急忙發話。
“來人,派舟船來,把朕的萬壽石給撈起來。”
宮中已是大亂。
李世民鼻中的血流出來,也只是隨手一擦,以至他臉上滿是血跡斑斑,李世民拂袖而去,宦官們紛紛撤走,這長亭里,只留下了遂安公主瑟瑟發抖,即便沒人看著她,她依舊還跪在地上,戰戰兢兢,不敢起身。
天已暗了,萬道霞光灑下來,粼粼是湖水將霞光切碎,昏暗的長亭里,只余下一個孱弱的身軀,拉下了長影。
李世民隨即回首去看那長亭,臉色依然鐵青,咬牙切齒道:“查,徹查……查一查朕的女兒,受了誰的唆使。”
內常侍張千躬身一禮,領命而去。
李世民覺得自己有些頭昏,這些日子,他時常都如此,再加上今日大怒,眩暈感更是厲害,他搖晃幾步,張千想要上前攙扶,李世民突然覺得有幾分悲涼,想當初自己領軍沖殺陷陣,勇冠三軍,現在卻已未老先衰,他固執地打開了張千的手:“走開!”
過了幾日,張千腳步匆匆的到了小殿,躬身道:“陛下……”
李世民坐在案牘之后,批閱著奏疏,只抬頭看了張千一眼,便又冷淡地垂下頭去:“萬壽石,打撈起來了嘛?”
張千苦笑道:“湖中淤泥甚多,且這湖底深不可測……”
“哎……”李世民長嘆一口氣,他心疼得厲害。
張千看了李世民一眼,隨即小心翼翼的道:“陛下,這幾日……遂安公主還跪在……太液池。”
李世民拉著臉:“是誰讓她跪在那里的?她還是個孩子,這是她母親的過失,教她起來,讓她禁足,教人好好的看管。”
張千陪笑道:“是,是……還有一事……老奴不知當說不當說。”
李世民覺得好像做什么事都不順,怒道:“還有何事?”
“老奴查出來了,遂安公主殿下在見陛下之前,曾去過陳家,和二皮縣男陳正泰,有過密談。”
陳正泰……
李世民心里咯噔了一下。
接著……他幾乎要跳起來,將手中的御筆啪嗒摔在地上:“朕就知道……朕就知道……姓陳的沒一個好人,朕哪里對不住他們,這陳正泰,朕還以為……他和陳家其他人有什么不同,現在看來……真真是一丘之貉,朕對他稍有器重,他就膽大包天,敢唆使公主做這樣對事,拿下……將人拿下!”
李世民已是勃然大怒:“什么時候……朕的女兒,和那陳正泰攪和在了一起,她怎么這么愚蠢,會上陳正泰的當?”
張千嚇得不敢做聲。
李世民咬牙切齒道:“朕對陳正泰不薄,他膽敢如此,陳家沒好人啊,好人早八輩子就已死絕了。來……來……教他入宮,朕要親自問問他。”
“喏!”
陳正泰這些日子很乖,幾乎沒有出過門。
這讓陳福覺得很奇怪,實在憋不住了:“公子,怎么這幾日公子都大門不出。”
陳正泰瞇著眼,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陳福是個蠢貨,對付蠢貨,只需要顯得高深莫測就可以了:“我覺得這幾日我可能會有血光之災,不宜出門,說不定會被讓打黑槍。”
陳福心里嘀咕,黑槍?槍不是捅的嘛?咋還有打這一說?
此時,宮里又來人了。
這宮里近來老是來人,每一次都讓陳家上下心里忐忑,他們還是很習慣當初沒人惦記的日子。
來的還是陳正泰的熟人,那位張千張公公。
張公公一臉和氣,心里卻是幸災樂禍的樣子,身后帶著七八個禁衛,見著了陳正泰,立即道:“請二皮縣男入宮覲見。”
陳正泰糾正他:“是二皮溝縣男。”
張公公饒有趣味地看了陳正泰一眼:“沒關系,反正很快就不是了。”
他話里有話,陳正泰看這家伙的樣子心里有幾分厭惡,這狗東西拉低了宦官群體的道德平均水平啊。
陳正泰倒也灑脫,點點頭:“恩師有請,我歡喜不勝,你等等,我先沐浴更衣。”
張公公搖頭:“不必啦,趕緊,陛下可等的急了,二皮縣男若是不肯趕緊跟著咱走,少不得,咱要讓禁衛請二皮縣男走了。”
瞧瞧你這是人說的話嘛,居然還敢跑來陳家動粗,也不怕我三叔公和我爹賴上你。
陳正泰心里雖然腹誹,卻顯得很無奈,只好道:“那么,張常侍先請。”
這一次入宮,卻沒有前往大殿,而是隨著張千進了某處園林,園林深深,禁衛重重,這讓陳正泰突然覺得……自己可能會被拉到無人的地方被干掉。
隨即……到了一處大湖湖畔,遠處……是一個長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