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抿嘴不語,武氏的意思很明白,她不能把所有的李唐臣子全殺光,天下的人她能殺光么?她只能殺那些完全無法扭轉的敵人,而狄仁杰這種有巨大影響力,不正面和她為敵的臣子,她需要拉攏。
拉攏,敲打,懷柔,種種手段,武氏施展起來都從容自如,女官看得透,卻從不說,這是她能獨得武氏寵信的根源。
女官道:“那又如何?他狄仁杰是沒有殺人,如果真殺了人,就算他再有威望,天后要抓他,治他的罪誰敢怎樣?”
武氏道:“婉兒啊,你這話說得對,倘若我真要治罪狄仁杰,就憑周興的那些證據,我隨手便能治他!
可是……這天下的事兒殺人容易,但凡是殺人能解決的問題,那都不算是問題了……狄仁杰是能臣,朕想用之!”
女官道:“婉兒學射箭,亦知道弓弦繃太緊易折斷,天后一張一弛,才是文武之道!”
“嗤!”武氏一笑,道:“你也給我耍花槍了么?今日的局面你應該看得明白,狄仁杰一抓,滿朝文武皆是異口同聲的喊冤,如果真要治他的罪,只怕明日又有不知多少折子會遞過來,洛陽就更不安寧了!”
女官忙道:“天后說得對,此事是我考慮不周!”
武氏道:“宣,讓丘神績即刻領兵入城,讓他明日清晨去朝會上給我好好的解釋!”
“丘神績軍中究竟是什么原因?為什么接二連三的死人?此事不能不查啊!”武氏道。
女官道:“丘將軍平常待人太嚴苛,必然招致不滿,我大唐擁有十六衛,唯獨金吾衛中屢屢出事,我以為不是有人要對大唐不利,而是沖著丘去的!”
武氏冷冷哼了一聲,道:“沖著丘去就直接砍了他的頭,殺我金吾衛中的將軍,那是殺朕的愛將!這件事豈能如你這般看?”
朝臣散去,武氏回到觀風殿,眾女衛亦散去,僅留一女官。
瞧著女官,一襲白袍,頭戴幞頭,眉目如畫,唇紅齒白,其身形不高,卻自有亭亭的矜持,舉手投足皆中和規矩,竟極具威嚴。
“婉兒!今天朝堂之事你如何看?狄仁杰從從容容來,輕輕松松全身而退,外面會不會有什么傳言?”武氏道。
武氏眉頭漸漸擰了起來,道:“這個孩子啊,這是在跟朕斗氣呢!在駙馬的這件事情上,朕能偏私么?駙馬是我的女婿,卻要造我的反,我如果饒了他,天下人都會效仿之,我將死無葬生之地啊!”
女官道:“天后圣明,我相信公主未來一定能明白天后的苦心!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敵不過時間,時間終究可以沖淡一切!”
武氏愣了一下,哈哈笑起來,道:“好個婉兒,言辭這般精煉犀利了么?好,好,借你……”
武氏話說一半,忽然住口,外面傳來了一聲爽朗的笑聲:“天后,老衲我今天聽聞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兒,說那丘神績的金吾衛中,昨日竟然連喪了幾名大將,這丘神績號稱勇武無雙,為何這般不濟事……”
聽著聲音是個男子,再看其身形出現,更看清竟然是個和尚,這和尚身材高大魁梧,眉眼卻十分的精致,年過三旬,長臂蜂腰,竟然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只可惜這話一出口,便有些破壞了風景,還有這一身裝束,不倫不類。女官臉上浮現出尷尬之色,忙低頭道:“天后,婉兒……婉兒告退了!”
武氏也微微愣了一下,沖著婉兒點點頭,而后又輕輕的搖頭。那和尚卻是大大咧咧的走過來,竟然坐在了武氏的身邊,一雙手將其腰攬住,道:“天后,貧僧已經數日沒有奉詔了!”
“阿師啊,朕的政務還沒有理完,你怎么就來了?”武氏嗔怒道,嘴上生氣,可是聽起來卻有嬌嗔的味道。
武氏男寵白馬寺方丈薛懷義在洛陽大名鼎鼎,這難怪女官會尷尬,今天可是白天呢!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薛大師入宮直奔觀風殿,這著實讓人遐想連篇。
洛水之畔,軍營已經被晚間熊熊的烈火燒得殘破不堪,所有人都灰頭灰臉,大家都低著頭,全軍的士氣低落到了極點。
中軍帳,丘神績的臉色陰沉得駭人,他用一條黑布條蒙著一只眼睛,只用獨眼看人,給人的感覺更陰沉恐怖。
“李元芳,狄仁杰,我丘神績這一輩子和你們勢不兩立!”丘神績咬牙切齒的道,他環顧四周,將幾案上的杯盞等物全部掃到了地上:
“飯桶,你們全都是飯桶!我們幾千人馬,竟然被人如無人之境的來去,兩大中郎將,連抵抗的機會都沒有!這是我們金吾衛的恥辱,你們都知道么?”
丘神績真是怒了,罵得下面的人狗血淋頭,可是他一夜折損了兩名心腹,現在能被他罵的人已經不多了。
大家的情緒都沮喪低落,丘神績再暴跳如雷,大家的反應都是無比的麻木。丘神績罵了一番,發泄了一番,也覺得索然無味。
他將所有人全部趕出了營帳,一個人坐在帳中,腦子里仔細想昨天的事情,他依舊是百思不得解。
對手無疑很厲害,因為丘神績和其交過手,能從他手中脫身的人,絕對不是無名之輩!可是,丘神績又覺得此人很陌生,他感覺不像是李元芳,因為李元芳的武功他很熟悉……
丘神績腦海之中念頭轉動,想得頭疼,他順勢往塌上躺下去,用獨眼看著賬頂。
“啊……”
他的身子剛剛躺好,整個人像是被針刺了一般,倏然彈了起來,他的臉色煞白,渾身發抖,忍不住尖聲道:“來人啊,來人啊……”
“是!我這就去傳您的懿旨!”
女官退下,武氏瞇著眼睛,忽然一笑,自言自語的道:“狄仁杰啊,狄仁杰,任你狡猾如狐,這一次朕也算是把你給抓住了!這些年,你從豫州到洛州,從七品官兒做到五品官兒,每到一處,總能干出一些事情來。偏偏就不肯在朝堂上為朕分憂耶?這一次,我看你還能逃?”
武氏這一說,心情立刻大好,女官傳了旨回來,武氏沖著她招招手道:“婉兒,近些日子太平那邊可還好?她的身子骨兒可還是那么弱?”
女官愣了一下,輕輕搖頭道:“婉兒也有些日子沒見公主了,據說公主府門前車馬冷落,公主甚至常常不在府中。
有女衛時常奉陛下之命前去看她,每次只見其落落寡歡,情緒很是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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