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重眠

039 我沒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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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雖說沒空房,但備用的被褥不少。

杭司找了一床全新的被褥,一股腦兒地塞陸南深的懷里,他就挺聽話的乖乖抱著。

杭司叉著腰站在沙發前,不管橫看豎看都覺得這沙發的面積有點懸。

要說她所在的這套一室一廳吧,她向來都覺得地方還挺寬敞的,尤其是客廳的沙發,平時她往里一窩可謂是敞開了躺。

但此時此刻多了個陸南深就顯得哪哪都擁擠呢。

其實有點后悔,沒事兒收留他干什么啊,長得又高又大手長腳長的,換作是只寵物狗都沒這么麻煩。

“你覺得……”杭司瞅著他,示意了一下沙發,“能躺下嗎?”

陸南深想都沒想,搖頭,“躺不下,一晚上蜷著腿太難受了。”

“你要不然躺上去試試?”杭司抱著一絲希望提議。

“肯定躺不下,不用試了。”陸南深的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杭司的視線從他的臉一水兒往下捋,嘆氣,也是哈,這大長腿的。

“或者……”她試圖做最后的掙扎,“你躺的時候兩條腿……”往哪擱都不合適,杭司最終還是把話咽下去了。

陸南深風輕云淡的,“沒關系,我直接打地鋪就行。”

客棧用的木地板,肯定是干凈的,就是吧……直接睡地上多硬啊,哪怕鋪上被子。杭司看向陸南深,懷里抱著白色的被子和枕頭,顯得可乖了。

顯得這么一乖吧,就更讓杭司于心不忍了。

怪就怪他不是個姑娘家,否則一起睡臥室里的那張大床多好。

“你……行?”

陸南深一點頭,“嗯,行,放心吧。”

杭司見狀想要接過來被子,陸南深微微一笑,“我自己鋪就行。”

“別別,我幫你,上門都是客。”杭司的態度挺堅決。

主要是她畢竟在這家客棧里打義工,說白了是服務人員,總不能讓客人動手干活。于是乎她干脆利落地打好地鋪,摸了又摸的,覺得還是會硌,又生生鋪了一層上去。

陸南深見狀哭笑不得,“我真沒那么嬌氣。”

“不行,鋪得舒服點才能睡得好。”

陸南深蹲身下來,瞅著她的背影,輕聲說,“你能收留我,我就很感謝了。”

知恩圖報呢。

杭司這邊也收拾妥當了,一回頭瞧見陸南深的滿臉真誠,心中挺有感嘆的。“你先將就一晚上,看看明天的情況,如果有客人退房的話我就幫你先占下,回頭我也跟老板娘打聲招呼。”

“倒也不急。”陸南深懶洋洋說。

杭司起身穿好拖鞋,進了臥室之后又探頭出來瞅他。

他剛要躺下呢,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便笑問她怎么了。

杭司問得直接,“那你打呼嚕嗎?”

“不打。”陸南深眉眼彎彎的。

真是個好孩子呢,杭司挺滿意的。

她真是頭一回見到這么干凈的男孩子,人長得好看就不說了,渾身上下散發著的都是一塵不染的氣息。就坐在一堆白皚皚的被子里,身上的衣衫也都是淺色系,就這么看上去眼睛舒服得很。

也不知道是不是屋子里多了別人的緣故,杭司有些失眠了。

其實這大半年來自己的睡眠還不錯,尤其是在客棧里做了義工后有時候忙得腳打后腦勺,晚上回房之后更是沾枕頭就著。

客廳里其實什么動靜都沒有,就跟她平時一個人在屋子里的感覺差不多。

可再安靜杭司也多少受影響了。

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好幾回,突然又想到陸南深在客廳呢,就不好再翻身了。

那么敏銳的耳朵,怕是她一翻身都能影響到他吧。

杭司整個人趴在床上,一張臉埋在枕頭里,都快把自己憋得不透氣了。心說,這比當媽還累吧?

她在學校的導師當媽了之后就是這樣,好不容易哄孩子睡著了,做什么事都要輕手輕腳的,就生怕一個不小心再把孩子吵醒了嚎啕大哭。

床頭柜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杭司沒翻身,就著臉埋枕頭的姿勢伸手摸來了手機,拇指在屏幕上戳了一下,然后才抬臉去看。

D:想翻身就翻身,你不用怕吵到我。

杭司蹭得坐起來,盯著手機屏幕。

熟悉的恐懼感油然而生,然后澎湃成潮,一層層地撲向她壓過來,令她窒息,一張挺漂亮的臉都被嚇白了。

稍許才反應過來,對對對,他耳朵尖,是聽出來的……聽出來的。

虛驚一場之后杭司覺得渾身無力,抬手一抹額頭竟都出冷汗了。她拿過手機看了看,D就是陸南深,他的微信名簡單,頭像更簡單,就是個高音符號。

朋友圈空空如也,應該是從來不發圈。

像他這個年齡朋友圈這么干凈的著實少見。

想了想,她打開對話框,剛輸入一個字就撤了。

就靠在床頭輕聲問了句,“我還是影響你睡覺了吧?”

算是自言自語的音量了,她想的是,如果他醒著那自然能聽見,一旦沒回話的話,那這點小音量也不會吵到他。

手機又震了一下。

拿起一看,還是陸南深。

D:沒吵到我,放心吧,沒睡是因為我在想案子的事。

杭司瞧著對話框,心嘆,他的經歷也是同齡人很少能及了。

“你二哥一定能查出來嗎?”杭司又輕聲問。

微信上挺肯定的一個字。

“你到底想讓他查什么呢?”

查獵豹的真正死因。

杭司愕然,不是吊死的嗎,怎么這還有疑問?

正想著,陸南深又發過來一條——

別想了,睡吧,想多了你會做噩夢。

好吧。

杭司重新躺下來,眼睛卻沒閉上,就盯著天花板,腦子里其實還是那起案子,還有陸南深樂團的事,今天信息量不小。

其實仔細想跟她也沒太大關系,硬要抽身離開也不是不行。

就是覺得這么做,不仗義。

又躺了好半天,杭司還是忍不住輕聲開口,“陸南深,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一直抓不到兇手呢?”

這次手機安靜了挺長時間,長到讓杭司以為陸南深是睡著了。剛要翻身,手機在這時亮了一下——

杭司,我沒有退路,我一定能抓到兇手。

杭司輕嘆。

執念。

將自己的來路和退路盡數斬斷。

迷迷糊糊的杭司也倒是睡著了。

睡得不安穩。

做了好多亂七八糟的夢。

一會兒是她開著車走在昆侖山脈下,昆侖山巔覆蓋了皚皚白雪,越是靠近就越是有壓迫力,好像整個昆侖都成了天地。

一會又是她穿走在西安的老城鬧市,跟她熟絡的商家們都跟她打招呼,其中那家咖啡館又出新品了,她嘗過,挺好喝。

穿過一層雨霧,眼前赫然開朗。

陽光很燦,晃得人睜不開眼。

她看見了曾經的自己,站在禮堂的講臺上接過榮譽獎杯的一刻。她扎著馬尾,眼里的笑宛若藏了日光。

那是場學術辯論大賽,主辦方大手筆一擲千金,加重了大賽的含金量。也就是說拔得頭籌的人不但會獲得高額獎金,還會得到學術上的加分。

她是冠軍。

有同學將主辦方的負責人指給她看。

她遠遠的看過去,那人很低調,竟坐在禮堂的最后面。可浩浩蕩蕩的人影看過去,那人的身形格外挺拔顯眼。

有些距離,她看得不是很清楚,就是隱約瞧見那人一身西裝極其服帖,戴著眼鏡,感覺上挺年輕,長得不賴。

有八卦的同學告訴她,他就是喬淵,行業新貴,商業奇才,行商手段了得,為人卻極其低調。

她瞧著那身影,也不知是不是誤覺,總覺得他在盯著自己。

要同學再多說些有關喬淵的事,同學搖頭,我知道的就是網上全部的了。有錢、神秘,這次大賽的贊助商,散財童子。

床榻上的杭司眉頭皺緊,眼皮一個勁在顫,額頭上漸漸滲出汗珠。

夢里的那片陽光散去,取之而代的是燈光交錯和紓懶的爵士樂。

是在一處靜吧。

她跟同寢好友被鄰桌騷擾,好友性急拎著酒瓶子砸過去,對方不依不饒想要動手,拳頭剛舉起來就被人箍住了。

之后她才知道幫她們解圍的是喬淵的手下。

喬淵于二樓包廂靠窗而坐,通透的落地窗,他能輕而易舉將樓下發生的事盡收眼底。

酒籌交錯,光影閃爍,二樓男子整個人陷入暗影中,依舊只能瞧見挺拔的身影,但明暗交替間,她也能瞧見男子優美冷峻的下頜線,深刻又清晰。

出于感謝,她上樓敬了酒。

整個二層被他包下,保鏢不老少。他沒阻止她的靠近,或者,又像是等著她主動上來。

與喬淵面對面的那一刻她有種時光交錯的恍惚感,近距離下總算看清他的樣貌,就好像是從深堡中走出的貴公子,極其高冷的氣息。

他眉眼深邃,鼻翼高挺線條流暢,那股子清冷氣質來源于他的臉頰削瘦,一副金絲眼鏡卻又襯得他克制又性感,禁欲可又偏偏生出幾分蠱惑來。

身邊人有些警惕她遞上來的酒。

他卻低笑說,“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