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密林中草木成蔭,瑩白月色灑在山林間,野花隨風輕舞,在地面上投出參差不齊的光影。
踏踏踏——
腳步聲匆匆。
許不令橫抱著陳思凝,來到稍微平整的空地,把她平放在花叢里,壓倒了幾束野花。
陳思凝閉著雙眸,方才連遭重擊,加上大蛇纏繞,肯定受了內傷,臉色發青嘴唇微紫,貼身黑色衣袍,肩膀處的布料已經破碎些許,能看到里面銀白色的軟甲,光潔無痕,但一直從軟甲下滲出血水。
許不令從外表看不出受了多重的傷,只能在旁邊蹲下,抬手去解陳思凝的腰帶。
陳思凝睫毛顫了顫,手指微動,卻并未醒來。
畢竟陳思凝醒來也得治傷,她重傷力竭,根本無力自己包扎,到時候面對面的更加尷尬,還不如這樣裝暈,當做什么都沒看見的好。
只是……
許不令皺著眉,把貼身黑色外衣解開,呈現在面前的,是一件銀白色軟甲,天衣無縫,和后世保暖內衣差不多,捂得嚴嚴實實,根本沒有衣襟,從長褲邊緣來看,還是連體的。
許不令眨了眨眼睛,上下掃了眼,沒找到脫軟甲的地方,便準備把黑色長褲扒拉下來,只是手剛觸及陳思凝的腹部,陳思凝就微微‘嗚’了一聲,似醒非醒,略顯吃力的翻了個身。
許不令低頭看去,這才發現軟甲綁縛的系繩在背后,他連忙把陳思凝翻過來,趴在了地上,抬手將黑色褪下,然后解開了軟甲的系繩。
陳思凝身材修長,但身為女子,肩膀并不算寬,隨著銀白軟甲解開,便能看到光潔脊背,肌理均勻細膩,只可惜染了很多血跡,沒能展現出本身的美感。
許不令小心翼翼把右肩的軟甲挑開,軟甲緊貼著皮膚,血漬和傷口黏在一起,可能是因為刺痛難忍,陳思凝身體微微繃緊,輕哼了些,卻沒有多余動作。
許不令暗暗嘆了口氣,把軟甲挑開后,仔細查看。
陳思凝的肩膀被小莽蛇咬了一口,鉤牙未能刺透軟甲,但咬合力的重壓下,還是壓破了肩膀周圍的皮膚,看起來就和被狼牙棒砸了一下差不多;好在軟甲的作用很明顯,傷口不深,隔絕的蛇牙也不會感染,緊緊是傷了筋骨。
許不令暗暗松了口氣,過來打架提前就有所準備,他從懷里取出金瘡藥的小瓶子,把白色藥粉倒在了創傷處,又用紗布按住,然后把陳思凝翻了過來,
陳思凝軟甲背后的系繩解開,肯定就沒法附著在身上,這一翻身,自己就滑落了下去,露出白底青花的肚兜,肚兜上秀的是兩條追逐繡球的小蛇,看起來還有點二龍戲珠的味道。
陳思凝察覺軟甲滑落,閉著眼微微抬手,又把軟甲拉了起來,遮擋住了衣襟。
許不令嘆了口氣:“傷口在衣服下面,要不你自己來?”
陳思凝好似暈著,沒有回應,捏著軟甲的手,遲疑了下,還是松開了。
許不令把她扶起來些,靠在自己腿上,然后把青色肚兜拉開了些許,露出半抹圓弧,眼神并未亂看,認真把前面的傷處理好后,用繃帶包扎了起來,又準備繼續脫軟甲,看看腰腹等地有沒有受傷。
陳思凝腰部被大蛇抽了一尾巴,又被大蛇纏住差點勒死,腰上有多處烏青,不過并未見血,看起來不是很嚴重。
許不令稍微放心了些,準備把連體的軟甲全取下來,再往下看看。
只是拉到肚臍下的時候,陳思凝終于忍不住了,連忙抬起手把衣服摁住,閉著眼稍顯無力的道:
“下面沒受傷,不用看了。”
許不令神色嚴肅:“看下好點,萬一有傷怎么辦?這時候可顧不得男女之防。”
陳思凝好歹是半步宗師,有沒有傷還能感覺不出來?
她微微睜開眼簾,瞄了許不令一下,小聲道:
“真不用了……沒什么好看的。”
“唉,誰想看好看的?我這是給你檢查傷勢。”
許不令拉了拉軟甲,一副非要里里外外檢查一遍的模樣。
陳思凝則像是羞于啟齒的患者,臉色紅的發紫,就是拉著軟甲不放,最后實在撐不住,睜開眼睛,坐起身來:
“許公子,我真沒事,我自己看吧。”
許不令這才放手,在旁邊坐下,目不轉睛盯著。
陳思凝抱著軟甲遮擋,瞄了許不令一眼,本想低頭查看,可許不令不回避,她怎么看?
陳思凝猶猶豫豫,糾結許久后,還是沒敢把軟甲拉下來。她可不相信,許不令連這點男女之防都不知道,有些嗔惱的道:
“許公子,你……你怎么這樣啊?”
許不令輕輕笑了下,見陳思凝真沒啥大事兒,也放下心些,轉身背對著盤坐,處理胳膊上的些許擦傷:
“醒都醒了,裝什么暈?”
陳思凝也轉過去,和許不令背對著背,低頭在腿上檢查,眼神稍顯復雜。她方才醒過來的第一眼,就看到許不令把嘴湊了過來,那種情況下,想推開手都使不上力氣,不吃藥又不行,除開裝暈眼不見為凈,還能如何?
方才喂藥的事兒,陳思凝到現在還沒完全緩過來,喂藥就喂藥嘛,喂了還不分開,雖然只持續了片刻,但在她的感覺里,雙唇相接的時間就好似過了半輩子,把往日相處的每一幕都回想了一遍,若不是那個討人厭的打岔,估計還會持續更久……
陳思凝思緒飄忽,猶豫了下,才輕聲道:
“你親我,我又沒法躲,不裝暈,還能作甚?”
許不令聽見這話,好像有點不滿:
“事急從權,那種情況下,你醒了自己吃不就行了?非要裝暈,那我不是只能喂你?事先說好,這是為了救你,不算親,別賴上我,我不負責的。”
陳思凝神色微僵,回過頭看了眼,有些惱火:
“你親都親了,也知道我裝暈,而且喂了藥不分開,還親那么久,豈能當做什么都沒發生?”
許不令也回過頭來,眨了眨眼睛:
“那怎么辦?”
陳思凝話語一噎,是啊,那怎么辦?
陳思凝沒敢和許不令對視,眼神躲閃了下,又轉了回去,憋了許久,才小聲道:
“嗯……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是為了救我,方才被大蛇纏住,為了護著我拼盡全力,我也看在眼里,不該用這種事兒無理取鬧。”
許不令滿意點頭:“這才對嘛,你我是江湖知己,生死關頭親個嘴怎么了?方才的事兒你忘了即可,以后找個好男人嫁了,也別和人家提這事兒,不然你未來相公準多心。”
陳思凝深吸了口氣,拉扯肩膀傷口,又連忙放松了身體,緊緊蹙眉:
“許公子,你……你豈能如此?”
許不令微微攤開手:“又怎么了?”
陳思凝心亂如麻,沉默了下,糾結道:
“無論出于什么原因,我……我已經和你有了肌膚之親,豈能再嫁別的男人?這不是禍害人嘛,我好歹是南越三公主,要臉的……”
許不令做出頭疼模樣,皺了皺眉:“是啊,這可如何是好?”
陳思凝遲疑片刻,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順水推舟小聲道:
“嗯……其實吧,我從南越出來,本就是受父王之命,和公子談談和親的事兒。現在事已至此,我也不好再許給外人,公子家里好像也不缺一雙筷子,只要公子能保我陳氏一族安危,我……我也沒別的條件了。我跟著公子走南闖北,雖說作用不大,但沒有功勞,也有點苦勞,是吧?”
許不令摸了摸下巴,做出猶豫模樣:
“這個嘛……”
陳思凝本就是鼓起勇氣才說出口,見許不令猶豫,額頭上汗都出來了,連忙又道:
“當然,我也只是隨便說說,如果公子非要始亂終棄,我也不介意,就當什么都沒發生過,以后咱們還是朋友。”
許不令勾起嘴角笑了下,轉過身來,拿起軟甲的系繩:
“喜歡我直說就行了,何必搞這些拐彎抹角的?”
陳思凝微微縮了下,心跳的聲音連許不令都能聽見,她眼神忽閃,笑容僵硬:
“什么喜歡不喜歡,我只是聽了父王的話……”
“那就算了,我不喜歡不喜歡我的姑娘。”
“誒……喜歡。”
陳思凝連忙回頭,只是察覺到許不令調侃的語氣后,又連忙把頭轉了回去,不說話了。
許不令幫忙系著軟甲的系繩,滿意點頭:
“天天晚上做春夢叫我名字,滿船的姑娘都看出來了,我還以為你要繼續裝呢。”
陳思凝臉色又紅了幾分:“怎么可能,我……我不是沒說夢話嘛?”
“說沒說你心里清楚。”
陳思凝眼神有點心虛。
許不令把軟甲系好,來到陳思凝身側坐下,偏頭看向那雙十分勾人的桃花美眸:
“思凝。”
陳思凝被這么親熱的稱呼,有點發懵,目光忽閃坐立不安,瞄了許不令一眼后,又迅速轉開:
“怎……怎么了?”
許不令微微湊近幾分,挑了挑下巴。
陳思凝自是明白了許不令的意思,心都快跳出來了,眼神窘迫,猶豫許久,還是咬了咬牙,抱著破罐子破摔的氣勢,閉上了雙眸,朝許不令湊了過去。
只是兩人尚未貼在一起,遠處便傳來哭爹喊娘般的哀嚎:
“啊——大姐,我錯了我錯了……許不令,救命啊!”
陳思凝動作一僵,眉宇間稍稍帶著點掃興,正想抓緊時間親一口,往前探去卻親了口空氣。
她睜開眼簾,許不令已經起身跑進了樹林。
陳思凝舔了舔嘴唇,表情也不知是失望還是松了口氣,略顯吃力的爬起來,系好黑衣的同時,跟了上去……
許不令聽見蕭庭的呼喊,迅速飛身而起,來到了樹林之中。
本以為樹林中出了什么變故,可抬眼看去,一片狼藉的樹林依舊是方才的模樣。
黑色大蛇癱在泥地中,兩條小蛇張著小口恪盡職守的盯著,一副你敢動我就敢咬你的架勢。聲音從附近的山洞里面傳來: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是在救你……”
聲音很驚恐憋屈。
許不令莫名其妙,快步來到山洞口,卻見燃著篝火的山洞里面,蕭庭被反鉗著雙手按在地上,臉貼著地面,驚慌失色的掙扎。
渾身是血的鬼娘娘,臉色漲紅中帶著殺氣,摁著蕭庭的腦袋。
許不令眨了眨眼睛,略顯茫然。
蕭庭瞧見許不令回來,急忙唉聲道:
“快快快,許不令,把這瘋婆娘拉走……”
“你叫誰瘋婆娘?”
“誒誒誒,輕點輕點……我真錯了……”
陳思凝從后面跑了過來,探頭看了一眼,眼底稍顯鄙夷:
“許公子,你侄子,怎么這么慫?”
“我是他叔,許不令,你還不來拉架,想看我死啊?!”
許不令挑了挑眉毛,懶得搭理,轉身背起陳思凝,往外面走去:
“別管他,欠收拾,回去吧。”
陳思凝雙腳離地,趴在了許不令的背上,稍稍愣了下,感覺到被摟著臀兒,連忙想要躲避,可屁股上挨了一下后,又老實了。她雙拳放在二人之間,眼神偏向地上的大蛇,岔開話題:
“這大蛇怎么辦?看起來幾十歲了,也不知被南玉花了多少心血培養,才長這么大,世上估計就這一條。”
許不令也是稀罕這一鍋燉不下的大蛇,才沒直接打死,輕笑道:
“讓阿青阿白看著,待會派人過來搬回去,真命天子總得有個比較玄乎的傳說,到時候給這大蛇安兩個角,就說是捉了條龍,帶回去當瑞獸。”
安兩個角……
陳思凝被這話給逗笑了:“這餿主意你都想得出來,不過,就這大蛇的體格,說不定還真能唬住不少人。”
“那是,物盡其用嘛。”
許不令背著陳思凝,一路閑談,往山嶺外走去。
走出不遠,后面便又傳來了蕭庭罵罵咧咧的聲音:
“許不令,你太過分了啊!我回去非得和我姑姑告狀不可……”
陳思凝回頭看了眼,卻見身著華服的蕭庭,背著又昏過去了的婦人,從后面慢吞吞的跟了上來,氣喘吁吁滿頭大汗。
陳思凝早已經力竭,身上也有傷,根本沒法下地。她只能開口道:
“蕭公子,要不你就地等著,我們回去叫人來接你。”
蕭庭氣喘如牛,小跑的跟到了背后,搖頭道:
“我才不等,蛇醒了咋辦?蛇不醒來個幫手,我不也死翹翹了?話說姑娘你誰啊,我咋沒見過你?許不令新找的小的?”
陳思凝表情一僵,很想抽這廝兩大嘴巴,不過礙于蕭庭的身份,還是尷尬道:
“嗯。”
蕭庭聽見這話,有點來火了,跟在許不令屁股后面,不滿道:
“許不令,我可是蕭家家主,我姑姑的侄子,當年我們一起拋頭顱灑熱血為民除害,過命的交情,我現在死里逃生累成這樣,你還想著女人,你就不怕我回去和姑姑告密?”
許不令半點不怕:
“你奈我何?”
“嘿——”
蕭庭一急,轉眼又看向陳思凝:
“姑娘,我可得給你打聲招呼,許不令這廝,可不像外表看起來那么君子,心可黑了。你知道他在長安城干過什么嗎?”
陳思凝還真有點好奇:
“什么?”
“偷人!”
蕭庭一副告密的模樣,煞有其事的道:
“許不令在長安,欺男霸女、橫行霸道,最喜歡哪種年紀大的女人,魁壽街的夫人沒有不怕的……”
陳思凝眨了眨眼睛,想起樓船上的一幫大姐姐,微微點頭:
“我年紀小了些哈?”
蕭庭表情一僵,眨了眨眼睛,看向許不令,似乎是在詢問‘這姑娘腦殼是不是缺根筋’。
許不令都懶得搭理,快步在山嶺間傳行,走出不過兩里,數十個王府護衛就已經趕到了烏魚嶺,從前面跑了過來。
許不令見此也松了口氣,和趕來的夜鶯打了個招呼后,便加快了速度,朝山嶺外趕去。
巢湖畔,滿載輜重的船只陸續靠岸,樓船也在重重兵甲的保護下,也抵達了廬州城外。
陸紅鸞有了身孕,為了更好的靜養,搬到了船樓二層的寬大房間里,此時靠在軟榻上繡著花,察覺船只停下,想要起身出去看看,只可惜前天剛打完仗,城墻上下的血腥氣尚未消除,被鐘離玖玖給攔了下來,連窗戶都給關上了。
崔小婉把幾個剛抽芽的花盆抱進來,放在房間的角落,瞧見陸紅鸞有點坐立不安,柔聲道:
“紅鸞,你就別想著進城了,外面到處都是死人,前幾天還砍了兩千多個腦袋,把你嚇到,我們都得挨老許的罵。”
陸紅鸞和許不令分開這么多天,心里肯定想念,不過也知曉大是大非,輕聲嘴硬道:
“我就是想出去透透氣,不是想去見令兒,既然外面亂,那就不出去了。打了這么多天仗,令兒也不知受傷沒有。”
寧玉合幫崔小婉打理著花草,微笑道:“尋常兵甲,傷不到許不令。”
鐘離楚楚聽見這話,眼珠轉了轉,開口道:
“要不我過去看看情況?隨軍的大夫醫術一般,還是得我看過,你們才放心些。”
陸紅鸞正有此意,微微點頭:“是啊,玖玖你醫術好,過去看一下。其實我也不需要這么多人照顧,你最好就留在令兒身邊。”
寧玉合微微瞇眼,覺得鐘離玖玖是想跑去偷吃,可陸紅鸞都這么說了,她也不好懟玖玖,只能輕聲道:
“老九,你早去早回,紅鸞有身孕,可別在城里一呆好幾天。”
“那是自然。”
鐘離玖玖喜滋滋的起身,把小藥箱跨在肩膀上,和去上鐘似得,快步跑了出去。
崔小婉在軟榻上坐下,瞧著玖玖的模樣,展顏笑道:“紅鸞,玖玖今晚上肯定要去吃許不令。”
屋子里都是女人,還都是許不令的女人,陸紅鸞雖然柔婉內斂,但也沒避諱這事兒,摸著自己的肚子,抿嘴笑道:
“被令兒吃還差不多。”
崔小婉回想了下,傻不愣登認真點頭:
“那倒是,老許什么地方都敢吃。對了,大白,許不令是不是也很喜歡舔你……”
“咳咳——”
寧玉合白如軟玉的臉頰,一瞬間漲紅,緊了緊裙子,連忙打岔:
“那什么……小婉,你身子骨還沒完全好,該休息了。”
陸紅鸞什么都見過,對小婉的話心知肚明,含笑點頭小聲道:
“令兒是有這個壞毛病,特別是你和玉合,和白饅頭似得,最合他胃口。”
“那可不。”
崔小婉從不害羞扭捏,寧玉合卻扛不住,連忙站起身說了句:
“哎呀,你們倆……我回房睡覺了。”手忙腳亂的跑出了門。
陸紅鸞眸子里酸酸的,輕笑道:“哼還害羞,船上的姑娘,就屬她最野……”
“比母后還野?”
“旗鼓相當,你母后是手藝好,喜歡造那些亂七八糟的折騰別人,玉合是敢折騰自己……”
鐘離玖玖來到一層,跑回房間取來鈴鐺放進藥箱里,把睡美容覺的依依撈起來,便急匆匆的出了船樓。
樓船甲板上,祝滿枝、楚楚、松玉芙三個姑娘,用望遠鏡看著城墻內外的夜景。
鐘離楚楚聽見聲響回過頭來,瞧見師父腳步匆匆,詢問道:
“師父,你要出門嗎?”
鐘離玖玖腳步一頓,連忙做出不緊不慢的模樣,微笑道:
“紅鸞讓我進城看看,你們玩你們的。”
我們能玩什么?船上又沒許不令……祝滿枝在船上都快憋傻了,既想許不令,又想小寧老陳兩個姐妹,見鐘離玖玖要去城里,連忙跑到跟前,幫玖玖提著小藥箱:
“大鐘,我送送你吧,反正我也沒啥事兒。”
鐘離玖玖知道滿枝晚上不會搶生意,還能把清夜和陳思凝拉走,對此自然不介意,含笑點頭:“走吧。”
鐘離楚楚其實也有點想跑過去,但人都跑了也不好,當下只能如同長輩般告誡道:
“師父,你注意一些,帥府之中可不能和以前打仗一樣,大晚上往許不令屋里跑。”
“怎么會呢。”
鐘離玖玖含笑回答,正想下船。不曾想滿枝提著藥箱動作有點大,發出‘叮鈴’一聲脆響。
“誒?大鐘,你藥箱里面裝的是什么呀?”
鐘離玖玖表情一僵,抱起奶枝就往岸上跑。
“呀呀呀——大鐘,你發什么瘋呀……”
“師父,你給我站住!”
“早點休息,為師先走了……”
鐘離玖玖眨眼就沒了蹤影。
松玉芙也玩過鈴鐺,自然聽出聲音是什么東西,臉色紅了幾分,小聲道:
“楚楚,我還得幫綺綺姐處理后勤的賬簿,咱們進去吧。”
鐘離楚楚咬著下唇,盯著師父的背影,都不知道該說什么,想想還是算了,和松玉芙一起進了船樓……
廬州城內,夜色已深。
帥府外,身著黑甲的西涼軍士,手按戰刀來回巡視。不時有斥候從外面跑來,進入府中,通報各地行軍的情況。
兩個大燈籠下,蕭湘兒身著世子妃裝束,端端正正的站著,目光在街上掃視,等著許不令或者消息傳回來。
前幾天因為蕭庭的事兒,蕭湘兒太著急,和姐姐同時露了面,在軍中引來了不少議論。好在西涼軍都是手下親軍,打過招呼后,倒也沒人再往深處瞎想。
到了如今這個形勢,蕭湘兒即便露面,其實也影響不到大局。但作為曾經的太后,光明正大的公開和許不令的私情,終究對風評不好,平時能低調點還是得低調點。
蕭湘兒雖然和蕭綺長得一樣,但區別還是有的,蕭湘兒即便很端莊的站著,眼中也沒有蕭綺那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鋒芒畢露,反而帶著股母儀天下的莊嚴,眉宇間慈祥和睦,卻又高不可攀讓人不敢直視,這幅表情在皇城里練了十年,連大玥天子見了都得俯首叫娘,喬裝成世子妃,倒也沒有太大問題。
等待許久后,街上傳來了馬蹄聲。
許不令騎著大黑馬,從遠處走來,把陳思凝摟在懷里,盡量保持舒適的姿勢,以免路途顛簸牽動了傷口。
抵達帥府外時候,陳思凝已近熟睡了過去,手兒依舊蜷在胸口,臉頰依在許不令的左臂上,緊閉的雙眸微動,好像還在做夢。
許不令停下馬匹,將陳思凝橫抱著,輕手輕腳落在了地面上。
蕭湘兒瞧見陳思凝身上有血跡,連忙走到跟前,打量了一眼,還沒說話,許不令便眼神示意,然后小聲道:
“蕭庭沒事兒,一會就回來。陳姑娘受傷睡著了。”
蕭湘兒聽見這話,懸了好久的心終于放了下來,臉色都肉眼可見的好轉了幾分。她走在許不令身側,抬手輕柔放在陳思凝的手腕上感覺了下:
“氣血不穩,受了點內傷,恐怕得休息一陣兒了。”
許不令點了點頭,低頭在蕭湘兒臉上親了口:
“寶寶,今天為了救你侄子,把我累壞了,你侄子還在背后罵我,待會兒,你這當姑姑的得補償下吧?”
蕭湘兒放下心來,深情也恢復了往日寶寶大人的模樣,娥眉微蹙:“那混賬,罵你什么?”
“罵我欺男霸女,霸占了他姑姑。”
蕭湘兒眨了眨眼睛:“蕭庭這話有問題嗎?敢做不敢讓人說?”
許不令無言以對。
蕭湘兒微微‘哼’了聲,踮起腳尖在許不令臉色啵了口;“陳姑娘為你受這么重的傷,你還想著那檔子事兒,有沒有良心?姐姐還擔心著呢,還得幫你處理那么多軍務,我先過去了。你多陪陪人家。”說著便往后宅走去,步伐輕盈,搖曳生姿。
許不令本來只是隨口說說,瞧見寶寶的背影,心里還真饞了,眼神光明正大的上下打量。
蕭湘兒走出幾步,可能是察覺到了許不令的目光,又回過頭來,勾起一抹笑容:
“許不令,要不要我給她準備條尾巴?”
許不令稍顯無奈的搖了搖頭:
“好。”
“哼,德行”
蕭湘兒展顏一笑,提著裙擺快步跑了下去。
腳步聲減遠。
許不令懷里,被公主抱的陳思凝,睜開了眼簾,眼神有些疑惑。她作為半步宗師的武人,有人在旁邊聊天,肯定就醒了,只是沒好意思睜眼罷了。
此時蕭湘兒離開,陳思凝詢問道:
“許公子,尾巴是做什么的?”
許不令面容冷峻,做出嚴肅模樣:
“我許家的規矩,嫁進門的女子,都要有一樣信物,以后你就知道了。”
“哦……”
陳思凝臉頰一紅,稍微掙扎,想要自己下地行走:
“許公子,你去陪湘兒姐吧,我自己回去休息即可。”
許不令搖了搖頭,把陳思凝抱著,進入了后宅。
后宅很大,不過只住著幾個姑娘,看起來有點空蕩蕩。遠處的主院里,蕭湘兒正和蕭綺說著蕭庭平安無事的事兒,寧清夜則陪著鬼娘娘的閨女聊天瞎扯。
許不令走過游廊,來到陳思凝的房間里,才把她放在床榻上,抬手幫忙脫掉鞋子。
陳思凝臉色越發紅了,還以為許不令要臨幸她,身體崩的的筆直,緊張道:
“許公子,你……”
許不令取下鞋子,放在地上:“怎么了?”
“我有傷,現在……現在是不是太急了?要不過兩天在那什么……”
許不令眨了眨眼睛,抬起頭來,看向臉色漲紅的陳思凝:
“過兩天做什么?”
做……愛做的事兒……
陳思凝表情一僵,目光躲閃,轉向了里側:
“嗯……沒什么。”
許不令湊近幾分,有些好笑的道:
“思凝,我發現你很饞我身子。”
陳思凝眉頭一皺:“許公子,你瞎說什么?”
許不令坐在床榻邊,攤開手道:“我可沒瞎說。在魚龍嶺,你中了藥,差點把大樹給蹭倒,嘴里還喊著我的名字……”
“我……你別說了!”
陳思凝被舊事重提,頓時窘迫,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連忙手一軟、腦袋一歪,又暈了過去。
許不令嘴角輕勾,不再多言,俯下身在陳思凝的唇上親了口,反正陳思凝暈了不知道。
這一下親的很認真,許久都沒分開。
陳思凝大氣都不敢出,采取鴕鳥政策,努力做出沒感覺的模樣,心卻跳的砰砰響。
就在她快要憋不住的時候,外面總算傳來了救命的呼聲:
“許……我的天啦!”
許不令表情一僵,連忙直起身來,回頭看去,卻見門外的游廊里,祝滿枝站在鐘離玖玖的后面,抱著腦殼,一副‘天都塌了’的模樣……
半夜三更,隨著蕭庭的歸來,帥府內喧囂了幾分。
許不令躺在自己的房間中,外衣已經褪去,露出結實的上半身,腰腹間又些許烏青。
鐘離玖玖坐在身側,認真的用藥酒擦拭著傷處。
遠處的外宅大廳里,傳來蕭庭鬼哭狼嚎般的吼叫,在房間里都遙遙可聞:
“姑姑!我可想死你啦,你得給我做主啊!你不知道,許不令他……”
“叫姑父!”
“姑父他老人家,實在太沒良心了,我站城門樓上命懸一線,他二話不說就給我一箭。被綁去了外面,他竟然把我和那么大條蛇丟在一起,姑姑你知道那條蛇有多大嗎?你燉我那口鍋都燉不下……”
“蕭庭,這字是你寫的?”
“呃……大姑,我是故意這么寫的。”
“你原本的字也好不到哪里去,堂堂蕭家家主,字寫成這幅德行,真是……”
“大姑,我可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差點被蛇吞了,你們豈能……”
“還敢頂嘴?去抄書,一百遍,回淮南之前交給我。”
“抄不完把你燉了。”
“嘶——”
鐘離玖玖憋著笑,低頭認真擦拭著許不令的腰腹,小聲嘀咕:
“相公,這蕭家家主,也太可憐了些,我還以為中原大世家的家主,都是那種一說話,家里女人都得哆嗦那種,沒想到被管這么厲害。”
許不令忙活一晚上,身體其實也很累,靠在床頭,稍顯疲憊的道:
“這叫大智若愚,別看那小子大大咧咧,腦子聰明著,欠收拾罷了。對了,滿枝跑哪兒去了?怎么不過來?”
鐘離玖玖嗔了一眼:“你還好意思說?滿枝興沖沖跑過來,還想給你個驚喜,進門就瞧見你在親姑娘,還親的陳思凝,她都快變‘祝十二’了,能高興?沒撓死你都是好的。”
許不令知道滿枝的性子,也不會真生他氣,輕輕笑了下:
“你是老幺,滿枝怎么也墊不了底,有什么好生氣的。”
鐘離玖玖打趣的表情一沉,有點不開心了,把手里的毛巾拿起了,轉身在熱水盆里清洗,不搭理許不令。
鐘離玖玖本就坐在床邊,水盆放在地上,這附身洗毛巾,水藍色的裙擺自然就繃的圓滾滾的,猶如八月十五的滿月,又好似熟透了的桃子,在昏黃燭光下不是一般的勾人。
許不令眼神掃了掃,本就是自己傻媳婦,心有所動,手上肯定不客氣,抬手撫在上面,和揉面團兒似得揉了下,布料絲滑,觸感細膩。
鐘離玖玖洗毛巾的動作一頓,連忙直起身來,往旁邊坐了些,回頭瞪了許不令一眼:
“別碰我,我是老幺,找你的老大去。”
許不令點了點頭,坐起身來穿上鞋子:
“好,我去找寶寶。”
鐘離玖玖眼神一急,又連忙按住了許不令的肩膀,雙眸稍顯惱火。
許不令呵呵笑了下,重新躺下,把小藥箱打開,從里面取出質地精美的小鈴鐺,拿在手里看了看:
“阿九,在豪門大戶里面,老幺都是最受老爺寵的,你要知足。”
鐘離玖玖抿了抿嘴,把鈴鐺搶過來收緊懷里,重新開始洗毛巾:
“什么寵,你就覺得我好欺負,咋沒見你對你姨說,讓她當老幺?”
許不令繼續把玩著圓團子,搖頭道:
“那可不敢,陸姨非得弄死我。”
“你……”
鐘離玖玖拿著熱毛巾,身上猛地在許不令身上搓了幾下:
“你就欺負老實人是吧?你以為我弄不死你?”
許不令半點不怕,四仰八叉的躺著,一副引頸就戮的模樣:
“你弄死我試試?”
“試試就試試!”
鐘離玖玖被惹出火起來,起身把幔帳放下來,然后跪坐在床榻上,咬牙切齒道:
“今天不讓你小子知道姐姐的厲害,你還真當我是委屈小媳婦了……”
“來吧來吧……”
時過三更,后宅里安靜了下來。
靠近池塘的房間里,寧清夜和祝滿枝并排排睡在一起,都是睜著眼睛,古怪的望著幔帳頂端。
窗外春風徐徐,女子若有若無的聲音,隨著夜風隱隱傳來:
“好相公,我錯了,饒了我吧……”
祝滿枝臉兒紅紅的,嘟著嘴有點不高興,聽了片刻后,小聲嘀咕道:
“這個大鐘,說是給許公子治傷,怎么治成這樣……”
寧清夜食髓知味,身體不太好受,手兒放在腰間,輕聲道:
“夫妻之間,很正常嘛。”
祝滿枝輕輕哼了聲,悶悶不樂,剛想說話,房間外又傳來腳步聲。
兩個姑娘側目看去,卻見房間的窗口,兩道影子悄悄摸摸飄了過去,還在小聲說著:
“姐,走啦,玖玖明顯扛不住,我們去幫幫她……”
“你別出聲,讓滿枝她們聽到,明早怎么見人?”
“知道啦,你尾巴帶著沒?”
“沒帶。”
“沒事,寶寶幫你帶著。”
“你……”
祝滿枝翻了個白眼,感覺自己不該在這里,應該在床底。
寧清夜性格比較冷,可能是覺得氣氛有點尷尬,親咳了聲,開口道:
“滿枝,你怎么想著跑過來了?”
祝滿枝翻了個聲,抱住寧清夜的胳膊,腿也架在了寧清夜的身上,哼哼道:
“還能怎么,想你和老陳了唄。哼——,老陳真沒義氣,說好的和許公子只是朋友,這才幾天啦,就和許公子親上了,要不是我不小心撞見,現在啊啊亂叫的就不是老九了。”
寧清夜表情一僵,她可是被許不令那什么了,聽見這話,尷尬解釋道:
“其實……也不能說陳姑娘沒義氣,可能是她也沒辦法。許不令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看上的姑娘,哪里跑得掉,只要進了門,還是不是他想怎么擺弄就怎么擺弄。”
祝滿枝小眉毛一皺,翻過身來,趴在了枕頭上,腳兒提著被子搖搖晃晃:
“許公子才不是這樣的人,從不強迫女兒家,凡是和許公子那什么,肯定是自愿的,一個巴掌拍不響。”
寧清夜本就不會拐彎抹角,搖頭道:
“誰說他不會強迫人?他勁頭上來了,哪里會管女子愿不愿意。”
祝滿枝連忙搖頭:“誰說的,別人不知道,你我還不知道?你和我約好了,要死一起死,都不答應,你看許公子就沒對我們用強吧?”
“他是沒對你用強……”
寧清夜心直口快,說到這里察覺到不妙,連忙閉嘴。
只是祝滿枝心思可細膩著,聽見這話,臉蛋兒頓時僵住了,偏頭看向寧清夜。
寧清夜想要掩飾,抿了抿嘴,卻又不知道該怎么彌補,欲蓋擬彰的表情,反而把事情全盤交代在了滿枝臉上。
晴天霹靂!
祝滿枝小眉毛肉眼可見的皺了起來,越來越委屈,眸子里霧蒙蒙的,淚光都出來了:
“小……小寧,你不會也……”
“滿枝,我真不是故意的,他逼我,我打不過他,就被他……”
“什么時候的事兒?”
“就前些日子,我真沒想不講義氣,但是……唉,反正就這樣了。”
祝滿枝抿了抿嘴,翻身平躺在了枕頭上,感覺整個世界都灰暗了。
“小寧,你這濃眉大眼的,竟然也會背地里偷人。”
“什么濃眉大眼,我真沒辦法,你是不知道,他那天和狼一樣,上了就那什么,船上人多,我又不敢叫,然后就……就那樣了。”
祝滿枝哪有心思聽細節,聳了聳鼻子,都快哭了:
“那我豈不是成最后一個了?明明是我最先遇見許公子……”
“誰讓你說自己還小的?”
“我不是講義氣,要陪著你嘛,你這沒義氣的……”
嘀嘀咕咕。
寧清夜本就理虧,說了片刻,實在有點不好意思,轉過來,幫滿枝把被褥蓋好,柔聲道:
“我也覺得理虧,所以一見面,就和你坦白了。”
“我不套話,你會坦白?”
“那倒不會。”
“你……”
祝滿枝翻過身去,用被子埋住自己的臉頰,氣哼哼道:
“你們怎么能這樣?我不活了我……”
寧清夜有點尷尬,腦中急轉,又道:
“不對,陳思凝就親了口,肯定還沒做那種事兒。你趕快點,說不定還能占個倒數第二。”
祝滿枝身體一頓,稍微安靜了下,猛地把被褥掀開:“對哦。”她連忙爬起來穿上繡鞋,準備出去。
寧清夜一愣,連忙又把滿枝拉住:“你別著急,那邊都睡不下了,你現在過去作甚?好歹找個獨處的機會。”
祝滿枝把裙子披在身上,哼哼道:“我自然曉得找個獨處的機會,這時候我哪好意思去找許公子。”
“那你去哪兒?”
“去和老陳睡,順便看著她。小寧,以后我沒你這個妹妹了。”
祝滿枝裹著裙子,氣沖沖跑了出去。
寧清夜抿了抿嘴,本想說句‘本來就沒我這個妹妹,我以后是你姐姐’,可怕把滿枝惹炸毛,想想還是算了。
滿枝走后,房間里安靜下來,遠處的動靜倒是越來越熱鬧了:
“寶寶,你不是學了個舞嘛,跳給我看看……”
“我姐也學了,讓她跳,本寶寶忙著呢。”
“玖玖,累壞了吧,來喝口水。”
“謝謝綺綺姐。”
寧清夜眨了眨眼睛,忽然感覺有點睡不著了。
反正滿枝也走了……
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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