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跑回來了呀?”
崔小婉聲音沒有往日那般清脆空靈,但思緒很清晰。
許不令心底稍微松了口氣,至少沒有他想象中的那般糟糕。他走到床榻邊蹲下,仔細打量:
“事忙完就回來了。”
崔小婉想要坐起來,只是剛想抬手掀開被褥,又想起了什么,往絲褥里稍微縮了些:
“我沒穿衣裳,就不起來了。我沒事,就是在外面乘涼,不小心睡著,受了點風寒,現在已經好多了。”
雖然說話的語氣和神態都和往日區別不大,但明顯能看到眼底的那絲虛弱,做出輕松模樣,可能只是強撐著,不想讓許不令擔心。
許不令看得出來,也不好做出太關切的反應,只是和往日一樣笑容平和:
“沒事就好,等過幾天雪停了,咱們一起去外面逛逛,聽說岳陽有個臘梅林,這季節景色肯定不錯……”
說話間,許不令抬手將被褥掖緊了些,卻見被褥下面,露出了紅木小牌的邊角,上面的刻痕已經很久沒動過了。
許不令心中暗嘆,想了想,趁著掖被褥的機會,手背在崔小婉的臉頰上蹭了蹭——皮膚十分白膩,觸感柔軟,但體溫很高,感覺甚至有點燙手。
崔小婉一直盯著許不令的眼睛,此時忙的往后縮了縮,脆聲道:
“你手好冰。”
“哦,是嘛,沒注意……”
許不令呵呵笑了聲,把手收了回來。
崔小婉被褥下的手動了動,顯然是想去拿自己的紅木小牌記賬,不過屋里還有其他人,想想還是算了。
蕭湘兒一直站在身后,瞧見此景,眸子里多了幾分如釋重負。每天朝夕相伴,她自然看出了崔小婉的些許變化,就好似枝葉凋零殆盡的一盆花,忽然又抽出了幾絲嫩綠,雖然渺小到微不可見,但總是有變好的跡象了。
鐘離玖玖跪坐在床邊,把手探入被褥下面,摸到了崔小婉的手腕,仔細號脈查看。
許不令雖然表情平和,但心里豈能沒半點擔憂,他柔聲詢問:
“如何了?”
鐘離玖玖蹙眉仔細號了片刻脈,又準備看崔小婉的面色眼瞳,發覺后面全是人,圍得黑壓壓的,無奈開口道:
“又不是什么大事,全圍在這里作甚?”
蕭綺覺得也是,小婉本就性子孤僻,全圍在這里只會壞事,她轉身帶著玉芙和滿枝往出走:
“讓玖玖忙吧,我們都出去,別打擾了玖玖。”
許不令也覺得自己蹲這里不太好,當下站起身來,從懷里取出了一個彩繪小荷包,上面勾勒出瑞獸圖案,是和楚楚成親時,十八寨的桂姨送的賀禮,算是南疆的吉祥物,象征無病無災多子多福。
許不令把荷包放在枕頭邊上,才起身走出了房門。
崔小婉目光一直都放在許不令身上,直至背影消失,才轉眼看向了枕頭旁的荷包,小聲嘀咕了一句:
“母后喜歡這些,送我做什么,沒誠意。”
話雖這么說,目光卻十分柔和,明顯還是喜歡的。
鐘離玖玖坐在床邊,把崔小婉的神色都看在眼里,暗暗嘆了口氣,微笑道:
“男人都這樣,除了荷包就是簪子,哪里會挑禮物。來,張嘴。”
“也是哈。啊——”
許不令回來后,樓船上好似有了主心骨,所有人都從沉悶中走了出來,氣氛也多了幾分輕松。
寧清夜和楚楚馬比較慢,走在后面,回來后太過疲憊,也幫不上忙,洗去身上的風塵仆仆后,便回房睡下了。
陸紅鸞在附近的道觀里燒香祈福,聽聞許不令到了,也帶著月奴趕了回來。
久別重逢值得開心,但所有人心里都掛念著崔小婉,也沒心思大擺宴席來慶祝,一家人只是坐在一起吃了個便飯,說了些家長里短。
鐘離玖玖一直在船尾的房間里給崔小婉檢查身體,期間醫女出入送了些醫用器械,但一直沒有結果傳出來,想來也是比較棘手。
許不令不會醫術,也不能三番五次跑去詢問,在廊道里等待,直至天色漆黑,鐘離玖玖才忙活完,從房間里走了出來。
蕭湘兒最是操心,連忙跑到跟前,拉住玖玖的手詢問:
“怎么樣了?”
鐘離玖玖眼中有幾分愁色,來到旁邊的屋子里,才開口道:
“小婉剛剛睡下,方才仔細看過,短時間也沒太大問題。自幼體虛,又性子孤僻,受了風寒加心情抑郁,才病如山倒,弄成現在這幅模樣。想要好轉,肯定不能繼續這樣悶悶沉沉,身心都要調養;身子好養,但心病難醫,只能多陪著,輔納氣靜心的物件,慢慢應該就養好了。”
許不令聽完,微微點頭,見玖玖神色疲憊,輕聲道:
“慢慢來,急不得。連日奔波這么久也累了,先去洗漱休息,明天再說吧。”
千里迢迢從南越趕回來,連寧玉合都撐不住去休息了,鐘離玖玖自然也不好受,當下沒有強撐,點了點頭跟著丫環出了門。
許不令本想進房間看看,但小婉已經睡下,貿然闖進去吵醒肯定不好,便也先行下去洗漱,回房休息。
船外大雪紛飛,窗內一燈如豆。
許不令洗漱過后,躺在蕭綺的大床上,連續奔波十幾天,不可能不累,靠在床頭便不想動彈了。
蕭綺穿著黑色薄紗睡裙,把被褥展開蓋在許不令的腰腿上,然后褪去繡鞋,爬到了最里側。
陸紅鸞剛剛沐浴完,借著朦朧燭光,可以瞧見輕薄布料下的傲人風景,風風韻韻又不失水潤色澤。她拉著湘兒,來到床榻旁,蹙眉道:
“湘兒,你老實睡覺,你又不會醫術,跑到房間里杵著有什么用?這些天不眠不休地照看,再強撐又得倒下一個……”
蕭湘兒還擔心著崔小婉的事兒,還想跑去房間里等著,只可惜許不令不讓。
許不令也看出來湘兒累懷了,伸出手把湘兒抱了過來,摟著軟綿綿的身子,調整了下姿勢讓她躺好,然后抬手摟住了紅鸞的肩頭,柔聲安慰:
“玖玖不是看過了嘛,小婉現在除了有點虛,其他都好好的,過幾天就沒事了。”
蕭湘兒靠在許不令懷里,卻沒了往日干柴烈火的躁動,略顯悶悶不樂:
“你們別勸我了,我又不是沒學過醫,知道輕重。小婉這明顯就是心病,今天你一回來,感覺就好多了。有個人陪在跟前,好的自然快些,其實應該讓你過去陪著,就這么一抱,估計當場就好了一半。”
陸紅鸞早就把崔小婉當作許家人了,此時抱著許不令的胳膊,也點了點頭:
“我覺得也是,光求神拜佛沒用,你連武當山的祖師堂都燒了,拜了人家估計也不搭理。要不明兒個就辦個婚事沖沖喜?小婉這明顯是相思成疾,洞個房當場就好了……”
許不令稍顯無奈:“玖玖說要慢慢調藥,小婉虛成這樣,站都站不起來,弄這些亂七八糟的反而是火上澆油,行不通。”
蕭綺靠在里側,也抱著許不令的胳膊,認真道:
“是啊。小婉的病有思慮成疾的原因,但體格太虛是主因,性格孤僻本就容易為情所傷,得輔以藥物慢慢調養身心,哪里能下猛藥直接洞房,小婉又不是湘兒,湘兒相思成疾,用這招才有用。”
蕭湘兒略顯不滿地用胳臂肘懟了姐姐一下,卻也知道調理身子絕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她思索了下:
“開春才打仗,你這些日子想辦法多陪著小婉,講講故事、散散心什么的,別想著一碗水端平都陪著,我們又沒生病,不急這一兩天。”
“好。”
許不令點頭笑了下,又摟緊了幾分。
窗外飛雪連天,長夜寂寂,四個人這么相安無事地躺在一起,可能還是頭一回。
確定小婉沒大礙,又有了大概的解決法子,四個人心里也稍微輕松了些。
陸紅鸞抱了片刻,又把目光放在了靠在許不令懷里的蕭湘兒身上:
“湘兒,你干躺著做什么呀?不想動就讓你姐來,令兒大老遠跑回來,不伺候也罷,還壓身上不讓令兒休息,你看你姐都咽口水了……”
蕭綺眉毛一挑,旋即有些惱火地瞄了陸紅鸞一眼:
“我只是口渴,幫我拿下水杯。”
蕭湘兒靠在許不令懷里,心里掛念著小婉,還真沒什么其他心思,見陸紅鸞催起來,干脆往旁邊一滾,躺在了蕭綺和許不令之間,抬手拉了下被褥:
“你饞了就自己來,干嘛把我和我姐拉著,你以為都和你一樣?”
陸紅鸞還是很保守的,這種事,湘兒不先上,她哪里好意思打頭陣,此時轉了個身背對許不令,也做出不感興趣的模樣。
許不令夾在中間,雖說長途奔波累得不想動,但這種時候總不能真裝死。他抬手把陸紅鸞摟到了懷里,含笑道:
“陸姨,你不是會推拿嘛,騎馬回來都快散架了,幫我推推。”
陸紅鸞抿了抿嘴,做出滿不情愿的模樣,斜了倆姐妹一眼后,才慢吞吞的翻過身來,勾住了許不令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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