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地,鄂州。
烽火燃起,千里楚地草木皆兵,鄂州城四方城門外,皆擺了募兵臺位,臺位前人山人海,全是提著刀兵的江湖漢子。
楚人尚武成風,是除幽州之外,江湖人最多的地方。
與其他藩王一樣,楚王宋正平在轄境內名聲維護極好,可謂深得民心;加之宋正平自幼尚武,喜和江湖人以兄弟相稱,結交廣泛。
現在想招兵買馬,只需各地江湖龍頭放句話出去,說什么‘君王無道,楚王要給鐵鷹獵鹿受害討回公道等等’,便有無數苦大仇深又熱血上頭的愣頭青,跑過來當炮灰。雖說江湖人戰陣配合不行,但再不行,也比只會用鋤頭刨地的莊稼漢能打不是。
眼見大旗一舉八方來援,楚王府上自然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氣氛。王府正殿內,楚王高坐于上首,席間除開各路將軍,還有虎頭山、船幫等等江湖勢力的首腦,推杯換盞間,‘仁王、賢王’之類稱贊不絕于耳。
楚王宋正平身著蟒袍,把玩這手中茶刀,表情和煦。不過作為一地藩王,宋正平到還沒有被這表面上的強盛沖昏頭腦。
楚地背靠東部三王,正面就是關中,而且大半是平原地帶,地大物博不假,但地理位置真不怎么好。
說是和東部三王聯盟,等把宋暨拉下馬之后再商量誰當皇帝事兒;可東部三王的意思,明顯是讓宋正平當馬前卒。
宋正平心里有火氣,但也無可奈何。站在朝廷那邊,宋暨不可能把皇位給他,等同于打白工。站在東部三王這邊,和關中緊挨著,他不第一個上誰第一?
想要這場內亂中謀取最大的利益,宋正平唯一的路數,就是一馬當先,在‘四王伐暨’的戰場上拿首功,壓住其他三王,然后第一個帶兵入長安,讓宋暨禪位。可這條路想走通,顯然不容易。
宋正平右側,是楚地門閥周家的家主周楷也是楚王的岳丈。周楷手里端著酒杯沉思許久后,開口道:
“王爺,老夫倒是有一計不知行不行的通。”
宋正平放下茶刀微微側身:
“周公但說無妨。”
周楷摸了摸胡子稍微醞釀措辭才開口道:
“前日長安城的老相識把武關道的布防送了過來。朝廷的平叛軍有關中軍兩萬、府兵十萬、民兵五萬工兵及民夫七萬有余。府兵、民兵全甲者只占七成弓弩、戰馬大半被抽去了北邊用的軍械還是從庫房里翻出來的成年舊貨;軍器監正在全力打造,但還是以北疆為主,能送到平叛軍手上的寥寥無幾……”
宋正平對這些一清二楚他敢和東部三王合謀便是看準了朝臣寧可換皇帝也不會放北齊入關天子宋暨根本沒法內外兼顧。
而且宋暨上位后執政太過強勢武官階級都心有不滿還沒開打,就有人把關鴻業的布防全送過來了,東部四王等同于開全圖打,這要是還打不進關中,那活該被削藩。
宋正平聽了片刻,覺得有點啰嗦,抬手道:
“這些本王都知曉,但武關道前后六道險要關隘,哪怕只是民夫在上面扔石頭,楚軍要打進去也代價極大;若是提前攻關中,等吳王他們過來,本王手底下就沒人了。”
周楷點了點頭:“確實如此。但當前局勢,也不是沒有變數。關鴻業得了五萬西涼軍,戰力倍增,但手底下的府兵、民兵實在難當大用,關鴻業膽子再大,也不敢帶著兵馬從武關道出來,肯定還是會穩妥點,選擇守武關道,等北疆局勢出現轉機。關鴻業把西涼軍全擺在商南、武關等地,做出攻馬山口之勢,暗中卻在高筑墻修建城防,也證明了這個推測。”
宋正平點了點頭:“關鴻業手底下就那么點兵,出來打沒了就真沒了,肯定會當鐵皮王八,他想動宋暨也不會讓他亂動。”
周楷摸了摸胡子,繼續道:“西涼軍是肅王的,朝廷想要兵,又不想讓肅王軍功過重、甚至搶了兵權,才讓肅王世子,帶著三千兵跑去了戰場之外的欒山縣……”
“是啊,本王還以為許不令那廝,會不服氣和朝廷鬧翻,不曾想許不令二話不說就把兵權交了……”
周楷輕笑了下:“常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朝廷此舉明顯不合適,肅王和肅王世子嘴上不說,心里肯定不滿。要是這時候,王爺派萬余精兵,走‘南召縣’繞道,奇襲欒山縣;欒山縣地勢偏僻毫無價值,關鴻業沒在附近駐兵,肯定馳援不及;若是肅王世子死在欒山縣……”
宋正平聽到這里,目光微微一凝:
“若是許不令死在了欒山縣,朝廷故意把許不令調那么遠,肯定難逃其咎。而且關鴻業也不會想到,本王放著武關道不攻,會浪費兵力往欒山縣打……”
周楷點頭:“正是此理。兵行詭道,攻城為下、攻心為上。只要能擒住和斬殺許不令,朝廷那邊必然陷入內亂,肅王怒急之下反攻關中都有可能。”
宋正平摩挲著手指,仔細想了想,又搖頭:
“攻欒山縣輕而易舉,誅許不令難比登天。許不令就是只插著翅膀的老虎,陳道子、張不正、陳沖都沒了,許不令想突圍,本王手底下沒人能攔住。”
周楷搖了搖頭:“抓不住許不令,把那三千西涼軍滅了,肅王照樣肉疼。反正我等攻不下來撤退即可,又沒損失。”
宋正平斟酌片刻,覺得有點道理,便抬了抬手,叫過來了親將……
另一側,欒山縣。
欒山縣城地處山坳之中,規模不大,約莫只有三百戶人家,因為后面就是崇山峻嶺,根本沒有可以大隊行軍的道路,從古至今都是邊緣地帶,縣城的城墻都還是前朝修建的,到現在只剩下一道土壘,城門就是個豁口,連門梁都沒有。
四月初,天氣已經有了幾分熱度,工兵和民夫在周邊山野間砍伐樹木、挖掘壕溝做著戰備。縣城的小縣衙里面,縣太爺在小火爐上面燒著茶水,僅有的兩個衙役在門外站崗。
大堂之中,十幾個竹椅擺出一圈兒,楊冠玉體格太大,沒凳子可坐,只能背著手站在旁邊,好似一只負手而立的熊瞎子。
留著大辮子的夜鶯,站在一張手繪出來的示意圖上面,詳細講解著:
“……東門守備最弱,到時候咱們從這里繞道,要在一刻鐘內趕到這個位置,等城門破開后迅速入城,避免其他地方的兵馬反應過來馳援……”
衙門后方的大院里,許不令站在剛送來的兩門火炮之前,如同對待媳婦似得用布仔細擦拭。鐘離玖玖站在跟前,撐著傘幫忙給許不令遮陽。
鐘離楚楚靠在躺椅上喂麻雀吃谷子,寧玉合也在旁邊打坐。寧清夜則是靠在廊柱上,旁聽外面的作戰計劃。
轉眼來欒山縣已經七八天,起初四個姑娘還抱著‘同進同退、同生同死’的雄心壯志,想著和許不令一起站在城墻上奮勇殺敵。
結果倒好,到欒山縣一看,城墻還沒寧清夜個子高,三千兵馬都只能待在縣城外面,進了縣城估計連路都走不通了。
至于打仗就更不用說,欒山縣原本的駐軍,只有負責烽火臺的一隊小兵,方圓十來里連個山賊都找不到,據縣太爺說,上次有兵馬過來,還是北齊開國的時候,一隊兵馬走錯路了。
就這鬼地方,還打個什么仗?估計等到外面仗打完,她們四個都能在這里休息著。
寧清夜旁聽了片刻后,有些聽不懂,便走到了許不令跟前,輕聲詢問:
“這里根本就不會有人打過來,你手底下只有三千兵,還準備打出去不成?”
許不令眼中帶著幾分笑意,解釋道:
“古來用兵者,講究‘攻城為下、攻心為上’……
……我被安排在這窮鄉僻壤,遠離主戰場,朝廷不會管我做什么;楚王那邊忙著打武關,更不會注意到我。關鴻業大方向上是守武關道,而不是跑出去打,估計楚王也看得出來,所以不會想到有人會出武關道,繞道抄后路……
……我帶著兩千輕騎,只要從‘南召縣’繞道出去,便能抵達南陽以北,以西涼騎軍的速度,只要兩個時辰,便能突進到南陽城下,這叫做‘兵行詭道’……”
寧清夜蹙眉想了想:“那個姓關的,讓你在這里守著,你擅離職守會不會找你麻煩?”
許不令擺了擺手:“提前給他打個招呼就行了,算什么擅離職守?”
寧清夜對這方面了解不多,聽得似懂非懂的,也只有點了點頭……筆趣閣(bqg7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