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眼前的俊朗后生,太后不由自主的坐起了身,放下茶杯,稍微整理著衣裙:
“不令,你來了?本宮方才走神兒,忘記去接你了……”
許不令暗暗松了口氣,心想比陸姨好對付多了……他表情儒雅隨和,愧疚道:“晚輩本就有愧在先,哪里敢讓太后親自迎接,唉……”
許不令欲言又止,做出憂愁之色,頗有幾分陸夫人的風范。
太后打量幾眼,自是微微蹙眉,讓宮女倒了杯茶,聲音柔婉:
“為何愁眉苦臉的,莫不是出了事?”
許不令搖了搖頭,略微沉默片刻,才無奈道:“前幾日在承慶殿,莫名出了個大名聲。朝臣都以為那幾首詞是我寫的,我哪兒有那個本事。前兩首是祖父和父王所寫,后兩首都是門客和陸姨代筆,為的是給我賺個好名聲……唉,竊詩為人不恥,這幾天我一直輾轉難眠,卻又難以解釋,實在傷神。”
太后微微瞇眼,把茶杯端起來,重新側躺在了軟塌上:
“你當本宮傻?”
許不令表情一僵,旋即搖頭:“太后言重了,我絕無此意。”
太后臉色冷淡了下來,看著茶杯輕哼了一聲:“你也就騙騙那些有所避諱不敢開口的朝臣,還想連本宮也騙了?許悠在京城的時候,我又不是沒聽蕭相說起過,他若是會寫詩詞,本宮說不定就去西涼當王妃了,進什么宮……”
許不令自然不敢接這話,世上沒人敢接。
太后心里的話憋了好幾天,一開了頭便收不住:“許老將軍本宮不提,就說陸紅鸞,她嫁進我蕭家是門當戶對,但詩詞歌賦可從來不擅長。當年許悠在京城,紅鸞整天跟在你娘后面瞎跑,把你爹都能氣得吃不下飯……”
許不令搖頭輕笑:“父王在京城求學之時,陸姨才十歲,有點玩性理所當然。”
太后睫毛輕抬:“她現在也沒見長大,整天除了你,對誰都不客氣,還‘載不動、許多愁’,哼就差當著本宮的面說‘我侄子比你厲害多啦,氣不氣,氣不氣?’……”
許不令滿臉黑線,摸了摸鼻子,還真沒話說。
太后說了片刻,心中的不滿總算消了些,纖指輕抬指向外面: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身為王侯更當言出法隨。今天了,要么你自己出去把自己燉了。要么你就給本宮寫幾首詩詞,不然呢,本宮就給肅王送封信,以后我來帶著你,把紅鸞送回淮南……”
“啊?!”
許不令渾身一震,不可思議的看著太后。
太后挑了挑眉毛:“不信?本宮若是連這點權力都沒有,這太后也不用當了。而且紅鸞是我蕭家的媳婦,我讓她回淮南蕭家,名正言順。”
最毒婦人心,古人誠不我欺也。
許不令萬萬沒想到,太后能用剝奪監護權來威脅他,這要是沒了陸姨,在京城的日子還怎么過。
“嗯……太后三思,陸姨對我寵愛有加,天各一方實在有些不合適。”
太后轉著茶杯,隨意道:“合不合適,可不是你說了算。”
許不令一時語塞,以前都是他對別人說這句話,輪到自己身上,果然不怎么好受。
“呃……文章本天成,妙手偶爾之。晚輩本就才學不高,寫詩詞實在強人所難……”
太后勾了勾嘴角,端著茶杯小抿一口:
“本宮不急,都在長樂宮待十年了,有的是時間。今天若是你寫不出詩詞,可以慢慢想,實在想不出來就說一聲,以后本宮來教你寫。”
許不令滿臉無奈,現在打聽消息,太后肯定來句‘寫首詩詞就告訴你’,還是得先安撫太后的情緒。
許不令斟酌片刻,勉為其難的點了點頭:
“嗯……我試試吧。”
太后眼前一亮,坐起身來,拍了拍手:
“備筆墨紙硯。”
“諾!”
宮女聞聲總算松了口氣,跑到側屋把早就準保好的竹溪宣紙、漠北狼毫拿了過來,書案在許不令前面放下。
太后再無方才的冷淡之意,笑意盈盈的起身,站在書案旁邊,輕扶袖擺往硯臺里加了點清水研墨,動作輕柔優美,賞心悅目。
許不令坐在書案前,還真有幾分‘李太白讓貴妃研墨’的感覺。太后艷麗動人卻又不失端莊,自內而外的大氣又憑添了幾分別樣韻味,估計比楊玉環更加動人,畢竟楊玉環只是個貴妃,這可是正兒八經的太后,皇帝他娘。
沙沙——
墨條在硯臺里輕輕滑動,太后居高臨下,笑容親和:
“本宮讀的詩書不少,可莫要隨便抄一首糊弄人,要專門給我寫。”
許不令點了點頭,拿起狼毫,琢磨該抄哪一首。深宮詞史上還是比較多的,即便想不出,隨便來首耳熟能詳的‘無言獨上西樓’也能應付。
只可惜,太后好不容易把許不令請來,又受了氣,可不會讓許不令敷衍了事,還加了點要求:
“待在深宮本就凄苦,我可不想聽‘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嗯……要寓意好點,寫出來能讓本宮開心的。”
“嗯……”
許不令抬眼望向太后,稍作猶豫,還是點了點頭。
讓人開心倒是簡單,無非是溜須拍馬夸一頓,女人嘛,下到八歲上到八十,夸她漂亮可能明面上不會承認,但心里面肯定不會生氣。
許不令輕扶袖擺,做出苦思冥想之色。
太后見許不令答應,似是猜出許不令的想法,抿了抿嘴,又開口道:
“等等。”
許不令頭皮發麻,無奈抬頭:“嗯……太后還有什么要求?直說即可,反正我不一定寫的出來。”
太后眉眼彎彎笑了下,抬手沖著巧娥勾了勾:
“把那幅畫拿過來。”
巧娥似乎知道太后會提這個,急急忙忙便跑去了太后的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