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很兇

第九章 帶菜鳥上分

咚——咚——

翌日,晨鐘響徹長安,讀書聲一如既往的在國子監各學舍內響起。

松玉芙眼圈微紅,拿著書籍在文曲苑內來回渡步,念著已經滾瓜亂熟的典籍,學舍中王公貴子依舊沒坐滿,大半都在打瞌睡,真正跟著朗讀的學子極少。

她爹大祭酒松柏青,早已經被這群朽木氣得不過來講學,饒是她婉約的脾氣,也逐漸無可奈何。這幾天也沒能睡好,偶爾倦意上涌,也只能在腿上輕掐一下保存清醒。

想起這幾天的遭遇,她心中不免生出幾分惱火。

那晚去鐘鼓樓,本想和許世子講講讀書人的規矩,結果倒好,把她掛在鐘鼓樓上嚇得她幾天都沒回過神。

被逼著抄《學記》也罷,她在天寒地凍的鐘鼓樓上認認真真默寫完一整篇,坐在旁邊喝酒的許世子才開口來了句:

“字跡不對,臨摹我的筆跡重寫。”

這不是欺負人嘛!

她氣不過扔下筆,結果又被掛在了鐘鼓樓上……

松玉芙臉上染上了幾絲羞憤。

后來寫到快子時,手腕發酸,許世子才肯放她離開,本想著躲的遠遠的,剩下的讓許世子自己寫,哪想到許世子又來了句:

“明天晚上準時到,不然你替我抄書的事兒,整個國子監都會知道。”

唉……

人家是異姓王的嫡子,可以不在乎這些名譽,她出生書香門第,父輩兄長皆是有名望大儒,豈能把這種事兒往出傳,只能黃昏時分準時到鐘鼓樓,一寫就是半夜。

七天下來,她困倦不已,許世子卻坐在旁邊喝了七天的酒,想想便心里憋屈的慌……

松玉芙胡思亂想,不覺之間,幾個王侯之子的竊竊私語忽然傳入耳中:

“蕭庭,你咋不盯著松姑娘背后看啦?上次看的津津有味……”

松玉芙頓時回過神,微微蹙眉,都是王公之子她不好斥責,不動聲色的便想往出走。只是剛邁出腳步,便聽到蕭庭的說話聲:

“別瞎說,君子不欺暗室。”

“切你還知道‘君子不欺暗室’?你上次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要不是許不令把你打醒,你還指不定干出啥事兒……”

“我蕭庭豈會是哪種齷齪之人……”

“得啦,在坐的沒一個好東西,你裝君子給誰看?今天許不令沒來,想看大方點就是……”

“那個酒瘋子,忽然回來怎么辦……”

“喲原來蕭公子是怕這個……”

“呸——死一邊去……”

“哈哈哈……”

松玉芙聽見這些交談聲,拿著詩書愣在原地。

許世子……是因為蕭庭目光無禮,才打的蕭庭?

念及此處,松玉芙恍然大悟!原來許世子不是飛揚跋扈,而是君子不重虛名!

想起那晚跑去斥責許世子無故傷人……

松玉芙來回渡步幾次,眸子里慢慢顯出幾分慚愧……

冬日暖陽灑在朱雀大街上,沿街兩旁車水馬龍,街道旁寺廟、道館香火鼎盛,不時有官家貴婦駕車乘轎來往,也不乏長途跋涉的商旅四處觀景,泱泱一副盛世之相。

許不令驅馬穿過朱雀大街,來到永寧坊外,報時的鐘鼓準時在望樓之上響起。

辰時三刻,不錯分毫。

“許公子!”

馬匹停下腳步,祝滿枝便喜氣洋洋的跑過來行禮,手上拿著一個小荷包,笑瞇瞇的道:

“昨天三個宵小是慣犯,曾經傷了不少兄弟,衙門獎了我們三十兩銀子,這份功勞是公子的,全部歸你。”

許不令翻身下馬,沒有伸手去接,牽著馬走向街道,偏頭打量幾眼:

“接了什么活兒?”

祝滿枝聽見這個到時來了精神,麻溜的從懷里掏出‘無常薄’,翻看幾頁,指著上面的幾行字跡:

“有許公子相助,我特地挑了幾件很難纏的活兒,整個地字營都沒人愿意接,賞錢可高啦……”

“行,走吧。”

“許公子早上吃飯沒?”

片刻后,集市路邊的攤子上,兩碗水盆羊肉放在桌上,熱氣騰騰清香撲鼻。

祝滿枝拿著筷子坐在小桌前,很豪氣的開口:

“我請客,雙份羊肉,不夠再加。”

許不令搖頭輕笑,長劍放在桌上,便開始大快朵頤。

祝滿枝低頭小口喝湯,眼睛一直瞄著對面的許不令,或許是有些緊張,左右瞄了瞄,眼神放在了桌面的長劍之上,笑瞇瞇沒話找話:

“許公子,你這劍叫什么名字?”

“照膽。”

“照膽……好像在哪里聽過……我爹也用劍,還教過我,只可惜我爹用的不咋樣,我就只會一招……”

“是嘛……”

嘀嘀咕咕……

隨著日頭高升,街面上逐漸熙熙攘攘。

兩個空空的大碗擺在小案上,祝滿枝起身拍了拍肚子,額頭浮了層香汗,抬手擦了擦,瞧見許不令從馬車取下酒壺灌了一口,輕笑道:

“許世子,大早上喝酒傷身子。”

“不喝酒要命。”

“哦……許世子還是個愛喝酒的主兒,我也喜歡喝酒,最喜歡大業坊孫家鋪子的斷玉燒,可烈啦……”

許不令牽著韁繩繞開人來人往的街道拐入巷子,偏頭有些無奈:

“祝姑娘,你話有點多。”

“是嘛?我……那我不說話啦……”

“說正事。”

“哦……西市有個‘鄭三刀’,是西市的地頭蛇,聽說有兩家賭坊都是他的,只可惜沒線索,耳目很靈光一去人就跑了……”

“糖葫蘆——”

“買煤啦——”

“你他娘——”

嘈嘈雜雜,長安城西市的望樓附近,一片房舍修建于此,集市上的商客、攤販消遣經常在此消遣,賭坊、勾欄接連成片。

一間院落之中,師爺在旁邊清點著昨晚收來的銀錢,鄭三刀坐在桌旁,用白布擦拭著手中一口刀,刀身布滿歲月痕跡,闖了多久江湖便跟了他多少年。

隔壁賭坊內人聲嘈雜,不時有連褲子都輸干凈的漢子被扔出去,罵罵咧咧的吐口唾沫離開。

“一幫子賭狗,你們若是能贏錢,老子去喝西北風不成……”

鄭三刀罵了一句,擦了片刻刀,忽然有小斯跑到院里:“老大,有個狼衛進了西市,朝這邊過來了。”

“一個?”

“還有個富家子,牽的馬價格不菲,看模樣不是來咱們這兒打秋風的,老大要不要先避避?”

“不用避了。”

說話之間,一道陰冷嗓音自院門處響起。

鄭三刀臉色驟然一變,站起身來握住刀柄看向院門,卻見一個身著白衣的高挑公子,手提長劍大步走了進來。

后面還有個氣喘吁吁的女狼衛,跑的胸脯顫顫巍巍跟在后面。

院落中的打手見狀持棍棒圍了過去。

鄭三刀起身走下臺階,如虎雙眸打量幾眼,先倒持大刀拱手:

“公子貿然登門,可有要事?”

許不令腳步不停,右手握住了劍柄。

“當心!”

院落中剎那之間炸鍋,持棍棒的小嘍啰如臨大敵。

鄭三刀雙手持刀立與身前擺開架勢,衣袍鼓蕩,氣勢攀升兇光暴漲:

“兄弟,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話音未落,便聽‘嗆啷’一聲輕響,利刃出鞘,寒光一閃。

鐺——

鄭三刀匆忙抬刀格擋,不曾想手中大刀直接被削成兩節。

瞧見這一幕,鄭三刀駭的是魂飛魄散,急急后退,卻避不開刺向喉頭的劍鋒。

便在這生死一線之際,祝滿枝飛撲而出,死死抱住了許不令的胳膊:

“劍下留人!”

許不令身形頓住,劍鋒指在鄭三刀喉頭,看了看陷入軟綿綿兩團之間的胳膊,微微蹙眉:“祝姑娘,你什么意思?”

祝滿枝氣喘吁吁,抱著許不令的胳膊,臉色發苦:“許公子,他罪不至死,你直接殺人做甚?”

“對啊!”

鄭三刀死里逃生面無人色,一屁股坐在地上,顫聲道:

“我就偷了王員外家的小妾,殺人犯法的……”

許不令無言以對,吸了口氣,收起長劍轉身便走。

祝滿枝頓時慌了,把鄭三刀拖起來,追上許不令的腳步,急聲道:

“許公子,你不要生氣,王家員外懸賞二百兩銀子抓他入獄,可值錢啦……”

許不令偏過頭來:“我讓你接幾個大案子,你浪費我一早上時間兜兜轉轉,過來抓個通奸潑皮,有意思?”

祝滿枝臉色一苦,滿眼歉意:“我……我剛來,接不到大案子……”

許不令想了想,沉聲道:“你想進天字營,這些阿貓阿狗抓一輩子都不夠格,得抓厲害的江湖人。”

祝滿枝苦著臉,有些委屈:“厲害的江湖人,呆在長安城咱們也找不到,好抓的都被其他人搶啦,除非我們自己慢慢查,不然哪兒來的大案子……”

鄭三刀心驚膽戰的跟著,聽見這個連忙插話:“官爺,小的倒是知曉一件秘事,絕對是大功一件,只要您高抬貴手別拉我去見官……”

許不令眼神微冷:“說。”

鄭三刀張了張嘴,覺得自個好像沒有談判的資格,只得老老實實開口:

“城里最近不少賭徒失蹤,官府沒人管,小的倒是聽說和城外的白馬莊有點關系……”

許不令微微蹙眉,思索了下,偏頭道:“滾蛋。”

“謝公子!”鄭三刀臉色大喜,轉身就跑。

“誒——你站住!”

祝滿枝好不容易逮到個肥兔子,見狀頓時焦急,跑出去追了兩步,瞧了瞧旁邊的許不令,聲音又弱了下來:

“那可是二百兩賞銀……我三年的俸祿……”

許不令吹了聲口哨喚來馬匹,翻身上馬:“去查一下白馬莊的事兒,還有去司中打聽最近有沒有江湖悍匪入城……給你七天時間,下次過來你還帶著我去抓阿貓阿狗,我把你賣青樓里面,保證你有掙不完的銀子。”

祝滿枝一個哆嗦,弱弱回了一句:“不要這么兇嘛,我是狼衛,綁去賣了犯法的……”

“我殺人都不犯法,賣個人犯什么法?”

“天子犯法,庶民同罪……”

“我不是天子,也不是庶民。”

“哦……曉得啦。”

祝滿枝弱弱低頭,看著許不令駕馬飛馳而去,悄悄吐了吐舌頭:

“架子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