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春秋的這番話,措辭極為嚴厲,即便是當著太子,葉春秋歷來是和顏悅色的,可是現在,語氣卻是冰冷如刀。
這意思很明白,玩砸了,每一個都有責任。
只是事到臨頭,這個擔子想不擔負起來也不成,他非要擔負起來不可。
于是他一臉正色地看著朱載,毫不遲疑地道:“太子殿下,這宮中的事,你要先與太后娘娘商量著辦,得把宮里的這些宦官和女官都給管住了,這件事,盡力不可讓人知情,因而,往后暖閣這兒,要營造出陛下在這里的假象,在這附近,全部得由心腹之人‘伺候著’。”
朱載慎重地點頭道:“是,亞父,我記住了。”
葉春秋說罷,便看向王華,道:“先讓宮里遞條子給待詔房,讓待詔房擬討韃靼詔書,消息出來之后,泰山要刻意來‘面見陛下’一趟,表示出內閣對此事的反對,當然,最終要沮喪地出來,好讓人知道,陛下已經下定了決心。接著便是下旨,屆時肯定會有大臣要鬧的,梃杖的事……”
說到這里,葉春秋又看向了劉瑾,不容置疑地接著道:“就由劉瑾來負責。接著便是預備人馬親征了,京師這兒,要擺出一副大軍出動的樣子,陛下的車駕則要先動身,侍駕的人,我方才都已說了,李公得去,劉瑾得去,還有陛下身邊的那些心腹太監,他們知道內情,也必須得去,自此,太子在這里監國。”
這時,朱載插口道:“可是宣府那兒怎么辦?”
葉春秋想了想,才道:“這邊動靜一鬧大就好辦了,誰會相信真正的陛下乃是陛下呢?不過這不打緊,還得讓當地的守備護衛陛下的安全,這守備的子女可都在京師?讓太后下一道密旨給他吧,讓他好生哄著陛下,盡力讓陛下不要拋頭露面,一面穩住他,陛下說什么,他都得答應著,可是呢,知道陛下在大同的人越少越好,盡力控制在幾個人的范疇,只要穩住了陛下,就好說話了,就算陛下胡嚷嚷的,可是這天下人都曉得陛下親征去了青龍,這圣駕可都是這么多人親眼所見的,這圣旨也是真的不能再真了,陛下身邊的人,也都在龍車邊上伺候著,連討伐的檄文都有了,誰還會信他?”
“何況,那巴圖蒙克,所要的乃是速戰,他可未必敢耽擱,這一耽擱,可就要入冬了,對他的行動,極為不利,他想畢功于一戰,絕不可能有耐心細細地派探子來探究什么消息,噢,還有,廠衛那兒,既然極有可能潛伏著那巴圖蒙克的細作,那么這細作一定會第一時間發出消息,他發出了消息,巴圖蒙克那兒一定會有所反應,這是巴圖蒙克的機會,巴圖蒙克絕不會放過的。”
“而后!”葉春秋目中露出了兇光,猛地一咬牙,握緊了拳頭道:“就在那時,與韃靼人在青龍決一死戰!”
眾人都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涼氣,莫名的感覺心口里猛然地跳動了一下。
不得不說,葉春秋這一番布置是最保險的辦法了,既然誰都無法勸說那執拗的陛下,既然誰也無法預料巴圖蒙克的下一個目標,那么……只能出此下策了。
那李東陽的面色有些慘然,他自知自己已經無法拒絕了,太子殿下乃是監國太子,他既讓葉春秋拿主意,而葉春秋又點了自己,若是自己不肯,這一頂不忠的大帽子便免不了要戴上來了,屆時就是一世英名毀于一旦了。
想到出關后的種種可能,李東陽面上不露聲色,心里卻有些發虛。
而葉春秋也只是飛快地瞥了他一眼,對他來說,留著李東陽在京師,他確實很不放心,帶他出關,李東陽就無法興風作浪了,這樣自己才能安心備戰。
葉春秋甚至在心里擔心李東陽會走漏消息,可現在,李東陽將隨行到關外,那他的命運便等于和關外的軍民連在一體了,就算是想要作妖,也得要衡量一下他自己的性命了。
接著,葉春秋朝朱載行了個禮,道:“殿下,臣有幾句話想和殿下私下里說。”
朱載會意,朝眾臣使了個眼色,他們很識趣地告退而出。
眾人一走,朱載則是擔心地道:“亞父,若是你吸引巴圖蒙克去了青龍,豈不是要與巴圖蒙克死戰?他們可是傾巢而出,是否讓本宮調遣邊鎮的軍馬……”
“不可。”葉春秋道:“邊鎮的軍馬要動一些到青龍,陛下畢竟是御駕親征嘛,可是精銳的兵馬,依舊還是要留守在京師,以防不測,一方面,是為了太子殿下的安危,另一方面,也是做最壞的打算,我們雖然布置縝密,可是一旦巴圖蒙克不上當,若是直撲應州,那么禁軍職能迅速馳援應州了。殿下已經不是第一次監國了,臣相信殿下不會出什么差錯,若是遇到緊急的情況,可以問太后娘娘拿主意,內閣的幾位大學士也都是赤膽忠心之人,有他們護著殿下,料來不會有什么難事。”
朱載唏噓了一陣,眼眶不禁有些微紅,道:“本宮方才是在擔心父皇,現在卻是擔心亞父了,亞父,若是打不贏,就逃回來吧,逃回來沒什么羞恥的,本宮也不治亞父的罪,能活著,比什么都好。”
葉春秋心里一暖,不禁笑了,道:“殿下不必擔心,人人都說我乃是大富大貴之相,就算遇到再大的危險,也是化險為夷。”
這個時候,葉春秋有種在朱載的身上找到朱厚照影子的錯覺,至少,在關系到他的安危上,他們都給以他最大的寬容!
朱載短嘆著用力地點頭道:“亞父不可像父皇那樣固執,總之,你要聽本宮的,真到了萬不得已,便立即南逃,逃回了關里就一切都好了。”
能逃嗎?
葉春秋在心里搖頭,他實在做不出,將幾十萬軍民棄之不顧的事,這已不是效忠這樣簡單了,而在于他需承擔這些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