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宸濠心里的悲憤,可想而知。
自己兒子成了這個樣子,現在陛下見面,不是安慰,卻是一通的訓斥,看這態度,倒像是被閹了的是別人一樣。
想到了這個閹字,朱宸濠心里一緊,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朱厚燁那莫大的痛苦,令他能感同身受。
他臉帶悲痛之色,忙道:“陛下,朱厚燁乃是宗室,他……”
他還想要據理力爭,誰料朱厚照態度不但沒有緩和,反而臉色更冷,道:“就因為他是宗室,朕才非要計較,我只問你,這朱厚燁德行如此敗壞,可對得起列祖列宗嗎?”
德行敗壞四字,若是換做是在坊間,不過是尋常的罵人罷了,可自天子金口出來,評價的卻是一個宗室郡王,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朱宸濠本是想要來討個公道,聽到德行敗壞四字,已是嚇得臉都綠了。
陛下輕易之間,是斷然不會說這樣的話的,尤其是在這個時候,自己的兒子,可是被閹了啊。
他的心里又悲又怒,卻不免又打了個冷戰,心底里不禁惶恐不安起來。
莫非……自己在南昌的勾當,俱都被朝廷偵知了?
似乎……這又像是不太可能,自己做事,一向隱秘,向來是謹慎的,陛下怎么會知道呢,何況朝廷就算現在要查,也得派人去南昌,除非……
是唐伯虎?
他深深細思起來,似乎也不對,唐伯虎并沒有進入自己的核心決策圈里,許多事,都沒有讓他參與,按理來說,他理應是不會掌握什么才是,至多,他也不過知道一些皮毛罷了,可對身為皇親國戚來說,這些皮毛有什么用?
只是聯想到朱厚照對自己的態度,他又有些不太確認。
卻見依舊朱厚照冷冷地看著他,朱宸濠不禁有些做賊心虛,竟是嚅囁著不知該說什么好。
朱厚照見他不吭聲,一臉都是不服氣的樣子,不禁震怒道:“你們……閉門思過去吧,至于朱厚燁受的委屈,朕自然會讓人查辦,下去吧。”
只是三言兩語,陛下的態度,顯得很不耐煩。
偏偏,若是朱宸濠沒有做什么倒也罷了,可是他心里無比清楚自己的最大問題是什么,遇到這種情況,肯定是拼命也要追根問底的。
畢竟心虛,想到自己是不是哪里出了問題,竟有些癡了,畢竟相比于朱厚燁的事兒來,若是謀反事發,那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此時,他滿心七上八下的,一時摸不著頭腦,想了想,最后只好道:“陛下圣明,老臣告退,只是……犬子雖無狀,可也是天潢貴胄,而今生不如死,還請陛下垂憐,請陛下以宗室為念,懲惡揚善……”
說著,他便告退出去。
在臨走時,他特意看了劉健等人一眼,卻見劉健諸人,俱都是意味深長的表情。
在他看來,這或許是閣臣們應該也知道了一些什么,否則,陛下如此對待宗室,大臣們怎么可能會不聞不問呢,雖然一直在南昌,可朝廷的事,他一直關注,怎么不知道,大臣們是最怕麻煩的。
現在惹出這么大的一個麻煩,陛下還申斥了寧王父子,這不啻是火上澆油嗎?按理來說,他們是定會挺身而出,為寧王父子說幾句話的。
可現在,竟都是坐著不動。
朱宸濠一肚子的不安,一肚子的疑問,可他就算一直多關注朝局,卻是哪里知道,這些大臣剛剛聽到宗室之內的‘秘事’,現在這事兒也不好過問,因為你問得越多,錯的就越多,這件事,張揚出去終究是不好的,那么索性,就干脆住口不言。
朱宸濠一走,朱厚照依舊還在氣頭上,甚至氣的臉色發青,良久,他便道:“諸卿家都回了吧,劉師傅,上高郡王與鄧健之間的紛爭,這幾日查一查,而后報到朕的案頭上來,這寧王父子,是該好生地敲打一下了,可是……鄧健這個家伙……哼……”
劉健應下,眾人不敢多言,連忙一起起身告退。
葉春秋帶著唐伯虎,會同劉健諸人一道出了暖閣,若是平時,劉健幾個是少不得要和葉春秋說幾句話的,可是今日,卻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朝葉春秋笑了笑,然后都意味深長地看了唐伯虎一眼。
某種意義來說,那上高郡王的口味……真重啊。
唐伯虎則是老老實實地跟在葉春秋的身后,二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宮。
唐伯虎一路上,心里都在琢磨,總覺得今日入宮,有點兒匪夷所思,偏偏他實在想不通關節在哪里,好男風,真沒什么啊,可是陛下,竟是如此震怒?這……這也太離譜了。
葉春秋依舊還是顯得格外的平靜,在前慢慢前行,唐伯虎終于忍不住了,追上來,便道:“鎮國公,鎮國公……咳咳……這……這……”說到這里,他的臉又紅了。
丟人丟到了紫禁城,當初的才子,而今……哎……
葉春秋卻是駐足,故意等他上前幾步,道:“我就知道,我若是不和你說個明明白白,你定然是要問的,若是不告訴你,想必你也睡不著。”
“呃……”唐伯虎慚愧地道:“還請鎮國公見告。”
“這是一件很簡單的事,你記得我說過嗎?此前陛下不育,就傳出陛下好男風的傳言,甚至還有人說,陛下與葉某……”
唐伯虎驚訝的道:“啊……我是聽說過一些,不過這些坊間流言,不足為信,鎮國公不是這樣的人,陛下……也不是這樣的人,這些流言蜚語……”
葉春秋笑了笑:“雖然是流言蜚語,可是莫要忘了,這錦衣衛無孔不入,陛下怎會不知呢,可陛下最郁悶之處就在于,他雖然知情,卻是無計可施,你總不能將天下人的悠悠之口,都封住吧。這天子也不是萬能的,雖然富有四海,可是許多事,想做卻不能做。”
唐伯虎用心聽著,忙是頜首:“是,是,這倒是實情,防民之口甚于防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