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怒了。
若是說別人這樣說倒也罷了,偏偏說出這些的話的人居然是鄧健。
他知道鄧健和葉春秋的情誼,自己對鄧健嗤之以鼻的時候,葉春秋可沒少在自己的面前說鄧健的好話。
現在倒好,這鄧健居然是過河拆橋……
這樣的人,不能原諒!
現在的朱厚照,本就是又悲又痛,遇到這樣的事,自然是龍顏震怒,他厲聲道:“鄧健當真這樣說?”
劉瑾連忙道:“千真萬確,奴婢怎么敢隱瞞陛下呢?本來奴婢是不該拿這樣的小事來讓陛下煩心的……”
“這不是小事。”朱厚照冷著臉道,積蓄已久的怒火終于爆發。
自葉春秋的死訊傳來,朱厚照便一直處在渾渾噩噩的情緒之中,心里總是想著,自己該做些什么,可是現如今……
他冷若冰霜地道:“傳朕口諭,僉都御史鄧健,素無德行,膽大妄為,誹謗忠烈,即令內廷杖責,打,狠狠地打!”
劉瑾得了口諭,心中大喜,卻是努力地崩著臉道:“奴婢遵旨。”
那鄧健是個刺頭,據說還和謝遷有些關系,更是和葉春秋關系匪淺,一個這樣的人,對于劉瑾來說太重要了,葉春秋已經死了,現在終于到了劉瑾揚眉吐氣的時候。
現在許多大臣,似乎已經忘了他的厲害,這個時候,正是借著這個鄧健好生地提醒一下他們最佳時機。
于是劉瑾一臉殺氣騰騰之色,立即帶著口諭,尋了數十個錦衣校尉,這才到了外頭百官面前,扯著嗓子道:“陛下口諭……”
他念完了口諭,眾人嘩然,想不到堂堂僉都御史,只因為一言不合,就要梃杖。
梃杖大臣,自先帝以來,就幾乎廢除了,到了朱厚照登基,其實這幾年都是相安無事的。
畢竟朱厚照雖然愛胡鬧,可也受過先皇帝的許多熏陶,對待大臣還是極少下重手的,當初討厭的王守仁討厭得很,也不過是將他流放去貴州龍場罷了,而令人聞之變色的梃杖,卻是萬萬料不到又要開出先河了。
劉健皺眉道:“劉公公……”
“不必說了。”劉瑾陰測測地一笑,道:“咱不是說了嗎,陛下身心俱疲,任何人都不見,咱傳的乃是陛下的口諭。”
此時的劉瑾,已是得意到了極點,他看到許多人露出了后怕之色,卻又有人義憤填膺。
于是他咳嗽一聲,自有宦官給他端了把椅來,而后他好整以暇地坐著,面對著諸官,卻是眼睛微瞇,身后早有錦衣衛準備好了朱漆木牌,各自分列一邊,一個個殺氣畢露的樣子。
許多人的心沉到了谷底,這劉瑾的架勢,分明是要殺人立威了。
但凡廷杖,被打死的人也不在少數,只需加一點力道,直接打斷腰或是脊椎,幾乎是無人可活。
劉健諸人的心里皆是冒出了森森寒意,謝遷已經忍不住怒氣,正待要上前,卻見幾個錦衣衛已經沖上前去將鄧健拿住。
鄧健被他們反剪著手,卻依舊挺直著身板,怒視著那高高在上的劉瑾,倒是并無懼怕,反而道:“劉瑾,你打死我吧。”
死到臨頭,還想嘴硬,這位鄧御史的事跡,劉瑾也是略有耳聞的,他旋即一笑,心里說,既然你都這樣說了,若是不打死你,如何立威呢?
劉瑾便笑呵呵地道:“來,給咱動手,重重地打。”
打字前頭加了重重二字,這些力士還怎會不明白?這是非要打死不可!
于是這些力士將鄧健捆住,有人高高舉起了朱漆的廷棍,卻還是忍不住想要確認一些劉瑾的心意。
卻見劉瑾坐在椅上,仰臉望天,只留了個下巴示人,一雙二郎腿顫顫悠悠,好整以暇的樣子,隨即慢悠悠地從他的牙縫里吐出了兩個字:“行刑!”
一個錦衣衛的小旗官手執木棒走到鄧健身后,口里只說了一句:“得罪。”
二字落下,木棒便狠狠地拍下。
啪……
咔咔的聲音傳出,恰好這一棍先是打在腿上,這小旗官分明是按著劉瑾的心思重重地打,即便是重重地打,也絕不會一擊致命,而是先從腿骨開始,等這被廷杖之人先要飽受毒打之痛,最后再一下拍斷脊椎,在痛不欲生之時,結果掉性命。
那咔咔的聲音,恰是骨頭碎裂的聲音,鄧健只是悶哼,口里厲聲道:“閹賊死無葬身之地。”
怎么也料不到,到了這個時候,鄧健竟還如此硬氣,劉瑾卻是不為所動,唇邊浮出一絲輕蔑的笑意,臉上完全輕描淡寫的樣子。
噠噠噠……噠噠噠……
就在這個時候,隨著一陣快馬奔跑的聲音,一快馬自京中而來,很快便到了眾人跟前,飛馬上下來一人,道:“通政司有寧夏來的消息,要急奏陛下……”
寧夏來的消息?
眾人不難明白,現在寧夏成了天下的焦點,而今有了消息,肯定是第一時間飛馬來啟奏的,劉瑾一聽,倒是來了興趣,翹著二郎腿道:“拿來。”
他一說拿來,那通政司的差役哪里敢怠慢,忙是將這奏報傳上。
奏報是什么,劉瑾懶得去管,反正葉春秋已經死了,寧夏那兒傳來什么消息,無論是反叛如何愈演愈烈,都和他關系不大,他捏著奏報,卻并不急于立即去呈報朱厚照,依然老神在在地坐著,眼睛瞇著看向那行刑的錦衣衛小旗:“愣著做什么?行刑哪,都死了嗎?”
那小旗點頭。
劉瑾才是笑吟吟地低頭看手上的奏報。
這奏報的封底,這字倒是熟悉。
怎么說呢,這一行字寫得明白‘捷報’。
捷報?
安化王之亂就被平定了?這是哪個家伙如此走運,叛亂發生之后,肯定寧夏會有官軍不肯依附安化王的,這情有可原,現在這捷報……倒是很有意思。
只是……怎么看著,這字跡亦如此眼熟呢。
一行端端正正的楷書,蒼勁有力,這樣有力的小楷,近來很是附庸風雅的劉瑾總覺得哪里見過,倒像是……
看到這里,劉瑾不禁自嘲地笑了笑,覺得自己理應是眼花了吧。
今兒雙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