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其他人,例如是曼玉那樣的小女子,當然會有可能被他們糊弄過去,而且在這里經營的都是女子,女人嘛,畢竟在這個時代很難見什么世面,吃了悶虧也不敢聲張,那姓張的和他姓趙的婆娘多半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偏偏王羲之出自商賈之家,能寫會算,也頗有一些心計,便索性直接戳破了他們。
那趙婆娘聽到王羲之說布行離不開醫館,便開始慍怒了,口氣也變得不友善起來:“呀,這是什么話,你們不結算銀子,莫非還想將張家一腳踢開?呵……小娘子,我曉得你們是從寧波來做買賣的,可是到了杭州,這生意卻不是你們想怎么做就能怎么做的,想把張家踢開,那是休想,這貨物嘛,也總是有好有壞的……”
王羲之嬌斥一聲打斷她道:“既是生意,醫館也從你們那兒進貨,合則聚不合則散,就是這樣的道理,趙娘子……這尾貨,煩請你們帶回去,銀子是不結的,明日你們若是再送劣貨來,從此醫館和張家就沒關系了,沒了張家,我們可以找陳家、王家、劉家。”
趙婆娘頓時怒氣更勝,聲音凄厲的大喊道:“你敢?你一個小姑娘,什么時候輪得到你來做主,別以為開了醫館,你就上了臺面,你是瞎了眼睛?我兄弟可是在同仁縣當差的,惹得急了,教你們醫館開不成。嘿……你這小娘皮子,誰曉得你哪兒來的野丫頭,還想撒野了不成……”
王羲之聽罷,不由羞怒道:“你……你為何罵人。”
趙婆娘冷哼一聲:“罵的就是你,莫說我欺……”
此時,門突然被推開。
趙婆娘嚇了一跳,忙是回身。
便看到了頭戴綸巾,身穿儒衫的葉春秋,葉春秋臉色很平淡地走進來,他抬眸看到王羲之眼里霧水騰騰的,許是因為趙婆娘的話刺傷了她,她自幼就在閨閣里,雖然耳濡目染,曉得生意該怎樣做,可是真正遇到這種含槍帶棒的污濁惡語,便鼻頭有些發酸了。
王羲之見到葉春秋,先是微微愕然,然后顯得有些無措。
那趙婆娘不由笑了:“喲,這個是誰,還是個小相公,是個秀才啊。”這種婦人,倚老賣老,是絕不會把葉春秋這樣年歲的人放在眼里的,便斜著眼看著葉春秋道:“倒瞧著像和王小娘子有什么私情似的……”
此話一出,就是惡毒無比了,王羲之還是個姑娘,一個姑娘家家,在這個時代被人說有什么私情,這就等同于是當面罵人……biao子。
她叉著手抱在胸前,還待要說。
王羲之雖然是被父親送來,有和葉春秋進一步發展的意愿,頗有點兒像是童養妾的意思在,可趙婆娘尖酸刻薄,卻還是教她掩面無法做人,只是忍著不抽泣出來。
卻冷不防葉春秋朝她作揖道:“是趙大娘嗎?你們張家的生意,醫館不做了,也請趙大娘口下留德,趙大娘請回。”
趙婆娘一聽到葉春秋說醫館不和張家做買賣,頓時驚了,現在張家仗著醫館的穩定供貨才能在外打價格戰,意圖壟斷某個街坊的綢布市場,若是醫館這邊的穩定收益沒了,這還了得,租賃、雇傭這些可都是要錢的,張家怎么吃得消,她不肯依,便嚷嚷道:“哪有這樣的道理,你又是什么人,真是豈有此理,你們想踹開張家,張家也絕不好惹,惹急了……”
葉春秋溫文爾雅的笑了笑:“惹急了,你還有一個兄弟在仁和縣當差是嗎?”
趙婆娘便得意洋洋想要承認,禁不住葉春秋突然揚起手來狠狠朝她面上拍來。
啪的一聲,趙婆娘便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她頓時暴怒,再看葉春秋,卻聽葉春秋接著道:“那么……如此看來,我是惹了一場官司了,那叫你那兄弟來拿人吧,告訴他,我叫葉春秋,葉春秋就是不要你們張家的貨,從此之后,也不準你踏進醫館的門,再有下次,就沒法兒善了了,這一巴掌,是替王小姐教訓你,你若是敢壞她名節,下次就沒有這樣好說話了,請回。”
趙婆娘捂著臉,正待要撒潑,猛地聽到他叫葉春秋,心里似乎覺得有印象,再看葉春秋綸巾儒衫,又說叫你兄弟來,偏偏這個人,居然還是溫溫潤潤的樣子……
面對這么個小小少年,趙婆娘竟沒來由的有些害怕了,一個人溫文爾雅不可怕,甚至還稱得算是軟弱可欺,可是假若一個人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還是這樣和善的看著自己,目光中沒有兇光,只有清澈見底的溫潤;面目沒有猙獰,只有那種恬然的微微笑意,這……就有那么點兒……
趙婆娘狠狠瞪著葉春秋。
葉春秋方才微微皺眉,顯露出一丁點不耐煩:“快走,我只說過,你只要管好你的嘴,那么隨你是要去打官司,還是尋人來釁事,都由著你;可若你是敢胡說八道,便撕了你的嘴。”葉春秋頓了頓,他加重語氣,一字一句道:“我真的會撕。”
趙婆娘呆住了,方才囂張的氣焰頓時壓了下去,便只好低聲咕噥,一臉委屈,卻還是乖乖逃了出去。
葉春秋吁了口氣,做生意……確實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只要打開了門,就不知會有多少幺蛾子和牛鬼蛇神。
葉春秋坐下,道:“羲之,給我泡壺茶。”
王羲之這時已是破涕為笑,雖然受了委屈,可是他從來沒見過葉春秋打人的樣子,不是很兇,可是依然很怕人,她只是個女子,總是哀怨自己無依無靠,可是葉春秋雖然并不偉岸,卻給她一種很舒服的保護感,她忙不迭去泡茶,很樂意伺候著葉春秋,葉春秋抿嘴喝了一口,王羲之盯著:“是不是茶葉放多了,我總是笨手笨腳。”
葉春秋朝她笑了笑:“還好,嗯,現在生意好嗎?我聽說單單綢子,一日就能銷四五匹,這可不是小數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