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結果來看,這件事還真讓葉春秋辦成了,可見這其中得付出多少的艱辛,付出多少的努力,本來與葉春秋無關的事,他卻如此盡力,可見……此人的品行是不壞的,而且頗有些戰國四君子之一的信陵君風采。
在戰斗開始之后,他手持刀劍,與鬼島三雄搏斗,奮勇殺賊,這其中的兇險可想而知,只怕天下的讀書人之中,打著燈籠也找不出這么一個人來。
“葉春秋……葉春秋是誰?”
終于,有人反應過來,這個小英雄,到底是誰?
于是乎,內閣中的書吏們開始忙碌起來,他們開始在無數的奏疏和檔案之中尋找關于任何葉春秋的蛛絲馬跡,以至于連吏部和禮部、戶部也被驚動。
吏部那兒,沒有任何消息,那位葉舉人雖然沒有做過官,可是顯然也沒有參加過吏部的選官,看來他是打算繼續再考會試了。
戶部那兒,倒是尋到了一個名冊,噢,此人乃是浙江奉化縣河西人,家父叫葉景,祖父叫葉聰盛,登記在冊的田產,有九百余畝,倒也算是殷實人家,不過……顯然單憑這點信息,內閣諸公們是不會滿意的。
禮部有了很大的發現,原來禮部的官員尋到了葉春秋的學籍,居然是寧波府的小三元,新近的浙江鄉試解元,今科鄉試,名列第一。
當這諸多的訊息紛紛送到了內閣諸公們的案頭上的時候。
內閣諸公們只剩下目瞪口呆了。
世上……居然會有如此有為的少年……
朱厚照已經徹底的絕望了。
而今,已經到了七月十七,七月十七啊,只怕這個時候,整個寧波已經是生靈涂炭,那些猖獗的倭寇不知要殺戮多少人,要放火燒掉多少屋舍。
自己能夠得知鬼島三雄的陰謀詭計又如何,自己學了一肚子的文韜武略又如何?自己是天子,還能如何?
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就好像一個泥菩薩,明知道假若這件事自己可以處理,可以出現在江南,又或者是在這紫禁城里發號司令,那些奇襲的倭寇便不足為慮,他們固然是來勢洶洶,可是只要有所準備,甚至直接調動數萬精兵圍剿,朱厚照就不相信,那鬼島三雄能夠生出三頭六臂,能夠安然無恙的逃脫。
可是終究……
他心里只剩下了嘆息。
一切都已經遲了。
現在他唯一能等的,就是等浙江寧波的奏疏送來,若是那位寧波知府還活著,理應會在這個時候匯報寧波所遭受的損失。當然……備倭都司那邊,也會假惺惺的送來一些請罪的奏疏,少不得要說一些讓人感動的文字。
可是……朝廷的威嚴怎么辦?天子的顏面何存?這么多的軍民百姓的性命,難道就可以一筆勾銷了嗎?
朱厚照很惱火,甚至氣得跺腳。
眾人皆醉我獨醒啊,這群蠢貨,蠢貨……難道這世上,就沒有一個聰明人嗎?
朱厚照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他精力充沛,他自以為自己年輕有為,可是實際上……
他看著墻壁上的那一幅行書,人生若只如初見……不由自主的一聲嘆息……
最后當怒火到了極點的時候,他突然變得頹然起來。
就這么著吧,寧波的事,和朕有什么關系呢?
朕就是不在乎,在乎不在乎,又有什么意義。
嗯……反正再怎樣努力也是沒有意義的,那么不妨自己開心就好,應當尋一些有趣的事,有趣……他瞇著眼,起了苦中作樂的心思。
今兒,他決心去看看他的豹子,據說那頭豹子胃口很大,一天要吃五只兔子,朱厚照很想看看它的好胃口,所以一大清早,他便躲了懶,讓人去內閣說今兒自己不舒服,也就不坐朝聽政了。
他能想象,那些師傅們聽了自己又不肯去坐朝,多半又要捶胸跌足的。
要知道……自己父皇當初在的時候,覺得一日一朝還不夠,又加了午朝,引來了師傅們的交口稱贊,都說父皇勤政,可是現在的朱厚照,連一日一朝都不愿意保證了,雖然剛剛登基的時候,做了一段時間的乖寶寶,可是現在……
朱厚照心里只是發冷,他決心把自己關起來,不去想外間的事,寧波遭殃了和自己有什么關系,從前覺得有關,以為天下是自己的父皇交給自己的,他就對這江山有著很重的責任,可是現在他才知道,原來這江山不是祖宗和父皇的江山的,也和自己一點兒關系都沒有,那都是師傅們的,師傅們說是什么就是什么,自己稍有一點違逆,他們便苦口婆心的勸,若是自己還不肯罷休,他們就開始跪下磕頭,自己再不肯讓步,他們就開始哭,把太祖皇帝拿出來,把文皇帝拿出來說事,把先帝也拿出來。
明明自己覺得有理的事,可是真正跟他們交鋒的時候,卻是發現,最后反而自己沒理了,他有時氣得火冒三丈,還沒等他來得及發火,師傅們就像丟了魂兒一樣,年紀這樣大,居然是淚流滿面,淚如雨下,朱厚照又開始無措了。
總而言之,一切都是他們對,都是自己有錯。
哼,那就不理了吧。
他清早還是興沖沖的,讓劉瑾去喚乘輿來,心里還惦記著他的豹子,可是轉念一想,又忍不住的想到鬼島三雄,想到那該死的寧波,想到許多許多人和事,他猛地……心像是抽了一樣,整個人感覺就不好了。
居然有一種想哭的沖動,雖說天子是不可以哭鼻子的,可是朱厚照終究還是個孩子,從前在詹事府,一切都有父皇,他只需要在那個洞天里開開心心做他的孩子,去作弄別人,或是偶爾因為父皇的勉力,而假裝用心的去讀一點兒書,再或者,就是躲去后花園,去逗弄諸國進貢來的各種動物,可是現在,父皇駕崩,所有的壓力都承擔在了他稚嫩的肩膀上,所有人都說,陛下要學先帝,要做賢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