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捉大唐

第五十四章 塵埃落定

“你做夢,你休想!”

“你知道我不是在做夢,你也知道我不只是會想而且會去做。我會讓他們覺得我很重要,讓他們以為我真能幫上他們大忙,然后需要什么就跟他們要什么,一點一點把他們榨干。”

史澤珊直楞楞地盯著韓平安那人畜無害的笑容,越發的驚心動魄,越發的恐懼心悸起來。

因為眼前這瘋小子真要是這樣去做,真可能會得逞。

“至于你們的光明之神,我現在是拿他沒辦法,但不等于將來沒有。說不定有一天,我能讓他從安樂山變成安樂死。”

“你敢!”

“有使君爺爺罩著,有安叔撐腰,我有何不敢的,難不成他安樂山還能跑安西來找我麻煩?再說你們干的這些事,安樂山都不一定知道,他甚至不知道你史澤珊究竟是哪根蔥哪跟蒜。”

韓平安頓了頓,接著道:“你難道不好奇我們捕賊署的黃行官為何沒回來,其實他正在去長安的路上。”

史澤珊禁不住問:“他去長安做什么。”

“我讓他去的,帶著白碩德寫的書信去找大祭司在長安的那些朋友。當然,也是借這個機會讓他去長安開開眼界。畢竟他是在安西出生安西長大的,從來沒去過長安。”

“你這個魔鬼,你會下地獄的!”

“佛曰,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韓平安古靈jing怪地舉起手道了一聲佛號,轉身笑看向林使君、安伏延等人:“我使君爺爺什么身份,他不屑也沒功夫搭理你們這些妖魔鬼怪。安叔、我爹和王將軍他們要辦大事,這些小事當然是我來做,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

這小子不但要殺人也要誅心啊。

看史澤珊失魂落魄的樣子,王將軍不禁點點頭,發自肺腑地覺得把那些妖魔鬼怪交給這鬼jing鬼jing的瘋小子對付正合適,并且他已經用事實證明完全能對付。

韓士枚知道兒子玩上癮了,竟在變著法跟林中丞要權,打算繼續跟那幫妖魔鬼怪周旋。

安伏延和崔瀚同樣意識到了,一個若有所思,一個笑而不語。

徐浩然和余望里緊張的心怦怦直跳,滿是期待地看著林使君。

因為這不僅直接關系著名不正言不順的捕賊署能不能繼續存在,也關系著他們這些捕賊署的人接下來能否大展拳腳,建功立業。

就在他倆以為林使君那么疼愛瘋三郎,肯定會一口答應的時候,林使君扶著條案緩緩站起身,笑看著趕緊攙扶他的韓平安說:“爺爺熬不了夜,該回去歇息了。”

“使君爺爺,這么晚,您還打算回白云寺?”

“不去白云寺了,去葉勒城,跟上次來時一樣,住大都督府。走,陪爺爺一起過去,這里的事交給你爹和安大將軍。”

“可六叔怎么辦,他現在既是我六叔也是我岳父!”

李成鄴心中一熱,急忙喊道:“三郎,不用替叔求情,叔罪有應得,叔甘愿受罰。”

林使君在韓平安攙扶下走到大門邊,低頭看了李成鄴一眼,回頭問:“三郎,這樁案子是你查的,你說他有沒有罪。”

韓平安想了想,說道:“罪不可逭,情有可原。”

“跟爺爺說說,他怎么個情有可原。”

“使君爺爺,您明察秋毫,一定早看從我六叔重情重義,是個沒啥心眼兒的性情中人,不然也不會有那么多士卒愿為他效死。晚上在軍城外頭,面對那么多愿為他效死的部下,他腦袋一熱才干出傻事的。”

“這么說他是個大傻子。”

“所以說他傻人有傻福,竟修來我這么好的女婿。”

“哈哈哈哈……”

“使君爺爺,您笑什么。”

“三郎啊三郎,你為了幫他求情,還真是煞費苦心。”

韓平安回頭看看正欲言又止的老爹,猶豫了一下說:“使君爺爺,我說了您別生氣,我六叔走到這步田地,您和安叔難辭其咎。”

林使君好奇地問:“這又關爺爺何事。”

韓平安振振有詞:“像我六叔這樣的人,您讓他領兵上陣,他定是一員虎將。可讓他做副使、做軍城的主將,真是難為他了。都說要知人善任,可您和安叔卻把他用錯了地方。”

林使君微微點點頭,想想又搖搖頭:“聽上去有幾分道理,但事已至此,不殺何以號令三軍。”

“我在陣前曾跟錢崇厚說過,他們想殺我爹,并且付諸于行動,但我卻不想殺他們。不是以德報怨,而是我安西從關內來的人太少了,哪怕只殺一個都是我大唐的損失。”

見林使君看上去不是很生氣,韓平安趁熱打鐵地說:“把他們交給我吧,我帶他們走遠遠的,保證不會擾亂軍心。您可以讓安叔告訴眾將士,他們已被明正典刑了。”

“你打算把他們帶哪兒去。”

“暫時沒想好,不過您放心,我保證他們不會再出現在葉勒。”

事實上韓平安早想好了,但萬萬不能說,即便眼前這位做過丞相的老人很疼愛自己也不能說。

林使君權衡了一番,回頭道:“先關著吧,錢崇厚等人也一樣。至于如何處置,明日再議。”

“諾!”

林使君說去葉勒城就要去,走前不忘叫上假道長。

韓平安開始以為假道士忽悠人的本事又長進了,悄悄拉著個親衛問了下才知道,林使君年紀大了總是失眠,在龜疏時要聽著和尚念經才能睡著。

前兩天住在白云寺,可白云寺的胡僧放貸取利有一套,佛經念的卻不咋地。林使君聽著不但睡不著,甚至不斷指出其錯誤。

親衛急得團團轉,于是抱著試試看的念頭找假道長誦念道經。可能龜疏沒道士,之前入睡前沒聽道士誦念過道經,這催眠效果竟出奇的好。

現在又到了歇息,為確保能安然入睡,自然要把假道長叫上。

屯城這邊,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安大將軍、韓士枚、王將軍、吳衙推在崔瀚、徐浩然和余望里協助下,挨個提審史澤珊、阿史那賽、白碩德、康有齡、錢崇厚和白羨寧等人。

軍鎮不是州縣,西域更不是關內,只講軍法不講唐律。

史澤珊死不悔改,留著也問不出有用的消息,直接拉出去砍頭,安大將軍親自砍的。

阿史那賽經受不住大刑,很快招供了。

不過招供也沒用,跟他招出來的那幾個粟特親衛一樣,都被安大將軍跟剁甜瓜似的砍了腦袋。

康有齡對所犯下的罪行供認不諱,鑒于他不但是讀書人更是正八品下的文官,給了他一根麻繩,讓他自個兒了斷,對外聲稱暴病而亡。

弒父是跟謀逆差不多的大罪,但米法臺對其母親及女兒干得那些事禽獸不如,米提夫與曹都滿叛亂也沒牽連,可以說是真正的“罪不可逭、情有可原”,暫留他一命,如何處置天亮后再議。

三個祆正之前雖身不由己,但他們明知大祭司和米法臺等人在興風作浪卻知情不報,肯定是要責罰的,究竟怎么處置一時半會兒也商量不出個名堂。

至于李成鄴、錢崇厚和劉三根,由于林使君走前有過交代,干脆連夜把他們三人押送到葉勒城的甕城,跟那一百多個叛卒一起關押。

由王將軍的麾下看管,不讓他們接觸屯城和軍城的將士。

處理好這一切,天都快亮了,大將軍府的奴仆趕緊送上酒菜。

安伏延滿上酒,舉到韓士枚面前:“韓兄,大恩不言謝,敬你。”

“職責所在,談不上謝。”

“要謝。”

“都是兒女親家了,至于這么見外么。”

一個晚上居然有了兩個兒媳,韓士枚覺得這一切是那么地不真實,甚至覺得自個兒是真老了。

安伏延不知他心生感慨,放下一飲而盡的酒碗,笑道:“三郎年紀雖小,但重情重義,不然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要娶鈺兒。能有這樣的女婿,李成鄴有福,我安伏延也有福啊。”

王慶祥好生羨慕,舉起酒碗:“恭喜大將軍得此佳婿!”

“哪里是得此佳婿,是我安伏延厚著臉皮高攀的。”

“大將軍真會說笑。”

韓士枚嘴上很謙虛,心里卻在想你確實是在高攀,我韓家乃書香門第,我兒乃漢家苗裔,愿意迎娶你一個胡將的閨女,真是給足了你面子。

吳衙推則憂心忡忡地問:“大將軍,你說安樂山究竟會不會反。”

安伏延幫韓士枚斟滿酒,自嘲地說:“吳老弟都瞧見了,也讓吳老弟見笑了,我安伏延無能,連這四千余兵都領不好,哪有心思去管萬里之外的安樂山反不反。”

王將軍的看法不一樣,竟笑道:“他想反就讓他反去,誰也攔不住。他真要是反,對你我而言并非壞事。”

“王將軍,此話怎講?”

“至少你我能離開這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可以領著早已思鄉心切的兒郎們回去平亂,或許能跟著大將軍一起建功立業。”

安樂山要是反,定會生靈涂炭。

王將軍的這番話不只是唯恐天下不亂,甚至有些大逆不道。

但吳衙推能理解,連崔瀚都覺得話糙理不糙,畢竟關內不亂,這些人哪有機會回老家,又哪機會建功立業。

安西總共就兩萬余兵,要是把能上戰陣的都調回去,安西四鎮要不要了,西域要不要了?

韓士枚很想問問他們,但話到嘴邊卻沒問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