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超過兩百萬金鎊,這還只是目前的收益。經營區域也僅限于撒克遜王國,沒有擴大到別的地方。”
盡管已經有了足夠的思想準備,也看過艾爾普索商行出具的詳細盈利報表,國王和財政大臣仍被“兩百萬”這個數字嚇了一跳,眼睛里不約而同流露出震撼與貪婪。
伊麗莎白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這些錢實在太多了,而且隨著經營區域擴大,每月的利潤還在增加。忘憂粉是好東西,能讓人忘記憂愁,享受快樂,但它并不屬于我,至少不屬于我一個人。”
財政大臣收斂起眼睛里的熠熠光彩,帶著少許譏諷,淡淡地問:“你好像遇到了某種麻煩?”
“是我的那些哥哥姐姐,還有其他的家族成員。”伊麗莎白沒有隱瞞,她的表情痛苦又無奈:“他們一直想要從我手里奪回爵位,他們不斷的想地區法庭提請上訴。雖然已經有了明確的判決結果,他們仍不死心。在過去的半年里,我遭遇過不下十次暗害。下毒、買通我身邊的仆人、雇傭殺手……還有更糟糕的,他們從感情方面下手,讓一個騙子接近我,于是……”
“等一下!”國王打斷了伊麗莎白的話,他頗為好奇,也很八卦:“讓我猜猜,他應該長得很英俊?”
伊麗莎白臉上露出苦笑,點點頭:“陛下英明。”
國王的興趣更濃了:“你對他一見傾心?”
伊麗莎白神情變得較為冷漠,卻保持著必不可少的禮儀。猶豫片刻,她點頭承認:“……算是吧!”
“你們應該有過親密的接觸?”說這些話的時候,國王的目光一直在伊麗莎白身上打轉,沒有放過任何曲線細節:“我指的是超乎友誼的那種。”
“沒有!”這一次,伊麗莎白回答得很堅決:“我不是一個隨便的女人。我是貴族,我的行為舉止必須對得起“艾爾普索”這個名字。”
她的語氣是如此嚴肅,字里行間透出不容置疑的強烈抗拒意識。國王與財政大臣再次互相對視,從目光中看出彼此的了然。
勞倫特清了清嗓子,態度比之前變得略有溫和:“艾爾普索伯爵,你得理解,今天是你首次覲見陛下。不是隨便什么人都有這樣的資格。陛下必須明白,進而確認你的想法。”
說著,財政大臣揚起拿在手里的股份轉讓文件:“這份文件涉及的金額實在太大,已經超出了正常的商業轉讓范疇。”
“對不起,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伊麗莎白抓住對方說話的空檔,滿臉茫然地問。
“人人都喜歡錢,沒人例外。”財政大臣神情嚴肅:“我調查過你的出身,包括你的家族。血統和繼承權沒有問題,多賽特郡守愿意為此擔保。家族成員為了爭奪繼承權總會做出一些過激的行為。我能夠理解你為了避難逃出莊園,前往海外的一系列做法。但我還是要說,這份文件涉及的利潤太多了。如果換了是我,絕對不會把已經裝進口袋的金山拱手讓出。”
“我守不住這些錢。準確地說,這些錢不完全屬于我個人。”伊麗莎白回答得很快,她不假思索的回答:“我很清楚自己的能力與實力。我沒有封地,沒有深厚的家族底蘊。過多的錢財只會給我帶來災難,與其留在手里引來兩只腳的鱷魚豺狼,不如當做禮物進獻給有能力的人。”
這番話說的非常大膽,極其露骨。無論國王還是財政大臣聽了,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這是我送給陛下的禮物。”她恢復了之前的自信,笑意重新洋溢在臉上:“我的要求很簡單,我想得到更高一級的爵位。”
國王笑了,他的眼里全是探究的目光:“你的意思是,侯爵?”
伊麗莎白沒有說話,她彎下腰,再次行禮。
“如果我拒絕呢?”國王的問話意味深長。
伊麗莎白抬起頭,純潔的眼睛里看不到絲毫陰霾:“這份文件我不會帶走,無論怎么做,全憑陛下裁決。”
她擺明了姿態,國王和財政大臣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頓時變得有些冷場。
沉默片刻,財政大臣打破了僵持:“艾爾普索伯爵,陛下有些累了,你先下去吧!”
伊麗莎白沒有糾纏,她依照完整的宮廷禮儀,先是行禮,然后從王座前緩緩退出覲見大廳。
國王的鼻翼在輕輕聳動,聞到殘留在空氣中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味。也許是脂粉,或者某種特制的香料,總之氣味來源已經隨著那個窈窕曼妙的身影離開,只剩下一些美妙的幻想。
“她長得挺漂亮不是嗎?”國王雖然上了年紀,審美觀卻不會隨著年齡產生變化。
財政大臣笑了。伴隨國王多年,他很清楚對方的想法。酥浮的皮膚因為笑意微微抖動起來:“艾爾普索伯爵的封號源于戰功,從這點來看,伊麗莎白小姐系出名門。”
“她是一個聰明的女孩。有頭腦,很有心計,懂得取舍。”國王并不掩飾自己的想法,他緩緩發出嘆息:“如果是二十年前,她應該會成為我的王妃。”
財政大臣繼續微笑,意味深長地說:“王子殿下很年輕,據我所知,艾爾普索伯爵一直沒有結婚,也沒有戀人。”
國王偏過頭,注視著財政大臣:“勞倫特,你覺得誰比較適合成為她的丈夫?”
雖是詢問的口氣,其中卻摻雜著不容忽視的嚴厲成分。財政大臣連忙從椅子上站起,恭恭敬敬地欠身道:“陛下,您知道我沒有那方面的意思。”
君臣之間非常熟悉,有些話用不著擺在臺面上。
國王喬治有好幾個兒子,按照法律,正常情況下,應該由長子即位。然而大臣和貴族們對此有著不同意見,他們認為國家與自己的財富權力同為一體,如果沒有一位賢明的君主,撒克遜王國就談不上什么希望和未來。
長子繼承王位的規矩雖是祖宗定制,貴族們卻不吃這一套。當然他們不會從明面上拒絕,私底下的法子卻很多————暗殺、下毒、制造意外事件詆毀王位繼承人的公眾形象,栽贓陷害讓他這輩子與王位無緣。
在古老的銀色玫瑰王朝時代,有好幾位王子就是因為貴族們的陰謀失去了繼承權。他們有的在宿醉之后發現與王室長輩女性睡在一起,有的被公開曝光喜歡男性侍從,還有的被多人指正褻瀆神靈……其實這些王子什么都沒有做,僅僅只是政見不同,想要改革,觸動了某些貴族的利益。
選擇王妃必須謹慎,王子妃也是同樣的道理。年輕的時候國王也曾風流,但隨著年齡增長,他對權力的興趣遠遠多過女人。
百萬金鎊是個龐大的數字,就連國王本人也極為心動。如果不是考慮到廢后引發的一系列問題,他真的很想把后宮大全交給伊麗莎白。無論怎么看這樣做都很劃算。她的確年輕貌美,更重要的是懂得經營。相當于自己腰包里多了一個有著穩定收入來源的錢袋。
這念頭在國王腦海里只是一閃而過。
現任王后是公爵長女,雖然年老色衰,卻有著大片封地和強大的軍隊。更重要的,是她所在的家族在貴族圈里地位至關重要,有著強大的號召力。國王很清楚,如果自己現在下令廢后,最多三天時間,撒克遜王國西部地區就會出現大批量的反叛武裝。
聯姻是拉攏外人的最佳方式。本著“肥水不落外人田”的原則,就算自己得不到,也可以把好處留給自己的兒子。
這樣的想法不能說是有錯,卻并不適合目前的王室。
國王很聰明,他知道貴族們的想法,所以從長子誕下的時候起,就對繼承人悉心教導,灌輸各種治國理念。隨著二子、三子、四子以及更多的繼承人出生,教育范圍也在擴大,相互之間形成競爭狀態。這是貴族們樂于看到也愿意接受的事實,他們可以由此做出判斷,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王位繼承人。
這樣的狀態保持了很多年,王子們的婚姻同樣充滿了政治色彩。他們雖然明爭暗斗,卻不會從根本上損害撒克遜王國的基礎利益。這是一種良性的競爭,不會惹人詬病。
伊麗莎白是個外人。如果僅僅只是長得漂亮也就罷了,大不了當做花瓶,讓某個兒子以“王妃”的名義娶走。這其實是國王最愿意看到的結果,那意味著自己在不遠未來的某個夜晚有機會一親芳澤。
至于她愿意與否并不重要。
我是國王,這就夠了。
問題在于她是個富人,非常有錢的那種。
一百萬金鎊是什么概念?
那相當于一場中型規模戰爭的全部消耗。
請注意,這只是忘憂粉生意一年的利潤,而且僅占盈利的百分之四十。
由此可以想象,艾爾普索商行的經營規模龐大到何種程度?
如果擅自把她許配給某位王子,勢必會打亂目前的平衡,在整個繼承人圈子里引發混亂。能娶到伊麗莎白的王子自不用說,那就是最大的受益者。可是其他人怎么辦?他們和他們身后所支持的貴族會怎么想?
這是否意味著國王已經做出決定,由伊麗莎白的丈夫成為王位繼承人?
國王不敢冒這個險。
這個世界表面看似是最有權力的人做主,實際上卻是最有錢的人在背后操控一切。
“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國王思維轉換速度很快,他的目光從財政大臣身上移開,陷入了另外一種思考:“勞倫特,我記得你上次說過,關于忘憂粉的生意,教廷很感興趣?”
財政大臣連忙點頭:“是的。就在上個星期,我簽署了另外一份股權轉讓文件。”
國王皺起眉頭,抬手指了一下擺在面前的文件:“跟這個一樣?”
財政大臣用另外一種方式作出回答:“合約簽署人是杰瑟力特主教。當然,受益對象是他所在的教區,還有教廷。”
國王抬起頭,臉上全是愕然,隨即露出無奈的苦笑。
“真是個聰明的女孩。”他重復了一遍這句話,低沉暗啞的聲音里透出不甘和懊悔:“比我想象的還要聰明。”
伊麗莎白把忘憂粉的大部分股權分別送給教廷和國王,自己留下的部分僅為百分之二十。
看似很傻,白白放棄了每年多達兩百萬金鎊的利潤,實際上,她用海量金錢換來了兩道穩固的防御網。這相當于把生意交給教廷和王室,三方共同經營。教權與王權之間一直存在矛盾,無論是誰想要對付伊麗莎白,都必須首先考慮另一方的反應。
伊麗莎白從未想過以忘憂粉來賺錢。實際上,這從一開始就不是艾爾普索商行的主要經營項目。她牢記著天浩的要求————商行經營必須穩妥,無論付出任何代價,都必須得到教廷與王室的雙重保護。忘憂粉的主要經營權一定要交出去,只有這樣才不會引起關注。
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伊麗莎白另有安排。它們將被拆分開來,當做禮物贈送給撒克遜王國另外幾位掌控實權的公爵和侯爵。只有這樣,伊麗莎白才能真正進入高等貴族圈,實施下一步計劃。
財政大臣對伊麗莎白有著截然不同的看法:“陛下,我不認同您的觀點。我覺得她只是被嚇壞了,對未來的擔憂遠遠多過財富。我查過她的底細,艾爾普索家族很亂,為了得到爵位繼承權,她差點兒死于家族成員之手。她現在的是一個想要尋找庇佑的無助孤女,而且她也說了,之所以奉上這些股份,是為了成為侯爵。”
國王用深邃的眼睛看著財政大臣:“勞倫特,你認為這是一場交易?”
后者點點頭笑了:“如果所有侯爵都像她這樣不需要封地,還能主動奉上一百萬金鎊,我覺得就算封上幾百個都毫無問題。”
國王沉思良久,緩緩點頭:“好吧,你說服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