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浩沒有對此發表意見,他眼眸深處透出疑惑和不解。
其實解決鎖龍關的問題沒有想象中那么困難。
濟州島已經完成了部分火炮實驗,常規口徑后裝炮從上個月就開始量產。至天浩出發前,總存量為二十六門。數量雖然不多,卻使用威力很大的榴彈。只要一封密信,同彪立刻帶著人把火炮運來,雙方對射,王國聯軍在這種超越目前科技水準的重型武器面前根本討不到半點好處。
這是天浩預留的后手。
然而他看不懂鎖龍關的現狀。
三位統帥到底想干什么?
他們似乎還有除上述兩種方法之外更好的選擇?
牛族領地,兇角城。
“這些該死的垃圾,臭不要臉的狗雜種,他們為什么不去死?”
寬敞的客廳地面上布滿了各種碎片,最多的是陶器。牛凌嘯發出瘋狂的怒吼,仿佛著了魔,他拿起身邊任何能接觸到的物件又砸又摔,連椅子都沒有放過,以歇斯底里的方式發泄心中憤怒。
這些動作迅速消耗著體力,他很快變得疲憊不堪,踉蹌著腳步在歪斜的椅子上坐下來,佝著背,彎著腰,兩只手杵著分開的雙腿膝蓋,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大口喘息,背部隨著沉重的呼吸節奏上升下沉。
巫源抓住他沉靜下來的發泄間隙,快步從屋角走過來,湊到近處,帶著被壓制的快感低聲道:“這是我們最好的機會。”
他特別加重了“我們”這個詞。
牛凌嘯緩緩抬起頭,用帶有恨意的微紅雙眼盯著他:“你指的是什么?”
“我們的計劃成功了。”巫源語速很快,能聽出他的話里夾雜著快樂與興奮:“牛天浩去了鎖龍關。哈……他是那么傲慢的一個人,卻不得不服從大王的命令。我真的很想看看他接到命令時究竟是什么樣的表情,那張臉能讓我記一輩子。”
“你想讓我出兵攻打磐石城?”牛凌嘯頭部有些歪斜,問話的語氣也有些古怪。
沉浸在愉悅中的巫源沒注意這些,他激動得有些難以自持:“這是最好的機會。說“攻打”就有些過了,只要派出軍隊,把那座城市圍住,趁亂抓一些人帶走還是可以的。這樣既不違反陛下禁止內斗的命令,又能得到實實在在的好處。三萬……不,五萬,我們至少可以從那座城市弄到五萬人。”
牛凌嘯眼睛里透出奇怪的光:“我真不搞不懂你這腦子是怎么長的。你沒看見我在發火砸東西嗎?”
巫源被他說的一陣語塞,過了近半分鐘才重新組織語言,帶著些許慌亂張口搪塞:“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知道陛下對兇牛部下達了征調令,要求所有軍隊趕往鎖龍關,但我們可以兩件事同時進行。”
牛凌嘯在沉默中調整呼吸節奏,仰起頭,雖是從下往上看,卻透出專屬于部族之王的冷傲:“你什么意思?”
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沿著巫源后背爬上頭頂,他覺得自己剛才的表述已經很清楚,任何人都能聽懂。可牛凌嘯既然這樣說,就肯定有他的道理。巫源感覺對方的心態難以捉摸,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對之前的話加以補充。
“可以把軍隊分成兩部分,一半前往鎖龍關,一半派往磐石城。這樣既不違反陛下的命令,又得幫助大王您完成心愿,替王妃報仇。”巫源使勁兒擠出一絲諂媚的笑,聲音比剛才壓得更低了:“磐石領同樣接到了來自陛下的征調令,就算牛天浩遠在鎖龍關,他下面的人也會必須服從。我們只要控制時間,等到磐石城防務空虛的時候再過去,輕輕松松就能進城抓人。呵呵……他們擋不住我們。”
“這就是你所謂的建議?”
牛凌嘯盯著巫源,語氣充滿了憤怒:“見鬼,你什么都不明白。我發那么大火不是因為得不到磐石城,也不是因為牛天浩那個混蛋。該死的白人……他們為什么偏偏在這個時候發起進攻?老子費了那么大的心思才把牛天浩從城里調走,結果鎖龍關軍情吃緊,陛下居然下發了全面增援令。碼的……以后哪兒有這么好的機會?”
巫源有些不知所措,喃喃自語:“這不沖突啊!按照我說的做,那是最好的辦法。”
“放你1媽1的屁!”牛凌嘯再次變得暴怒起來,他從椅子上跳起來,想也不想揮手就給了巫源重重一記耳光,不等對方在痛苦中發出慘叫,一把揪住巫源的耳朵,扯到面前怒聲咆哮:“現在的問題是白人!白人!白人!他們才是最大的敵人,是我們從祖先時代就不共戴天的仇人。鎖龍關一旦失守,我們就什么都沒有了。你以為陛下是什么也不懂的老糊涂?我看你才是臭不要臉的白癡。”
“沒錯,老子的確想要磐石城。牛天浩那個混蛋吞了我那么多人,還殺了我最心愛的妞,這筆賬他遲早得還。”
“但不是現在……兇牛部要盡快出兵,麻痹的你讓老子現在對磐石城下手,你覺得陛下會放過我?你也不想想其他人會怎么想?老子這張臉還要不要?”
“不解決鎖龍關的問題就不能對磐石城下手,先把外面的人干翻了再解決我們自己的問題,你懂不懂這個道理?”
巫源的耳朵在“嗡嗡”作響,他感覺耳膜幾乎壞掉,牛凌嘯體內充斥著太多的暴力因子,不開心的時候就把自己拖過去揍一頓,這似乎變成了兇牛之王新的愛好與消遣方式。
他顯然謹守著某種底線,從對白人和天浩的不同稱謂就能看出來————前者是“垃圾”和“雜種”,后者只是“混蛋”。
用拳頭揍人的發泄方式很有成就感,牛凌嘯給了巫源臉上一拳,轉身匆匆走出客廳,隨口對身邊的親衛下達命令。
“調集軍隊,讓他們速度快點兒。”
“把倉庫里的糧食搬運來裝車帶走。獅族人可沒那么好心,也沒有能力給那么多的軍隊供糧。他媽1的,說到底還得靠咱們自己。”
“派人看著那個家伙,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不準他出去亂跑。如果他敢耍花樣,就給我打斷他的腿。”
大陸南方,多賽特郡。
伊麗莎白走進艾爾普索莊園的時候,充滿了說不出的冷傲與莊重。
她走過前門,走進寬敞漂亮的前院,穿過走廊,遠處從孩童時代就熟悉的巴洛克建筑映入眼簾,當然也少不了那些同樣熟悉的仆人————他們當中有些人很善良,有些人則心狠手辣,暗地里虐待年幼的家族成員。
拉杰什的傭兵隊接管了整個莊園。他和博納爾一起,把伊麗莎白想要的人一個個找出來,戴上鐵鐐,固定在木樁或墻上,順序用鞭子狠狠地抽。
走進大廳,伊麗莎白毫不顧忌來自周圍的無數目光,旁若無人走到位于正面的主位上,雙手拎著長裙,安安穩穩坐了下來。
大廳里聚集著上百個人,男女老少都有,這些人都姓艾爾普索,與故去的老伯爵是親戚,也跟伊麗莎白有著或多或少的血緣關系。
鮑勃一直跟在身邊,他雙手捧著一份用紫色緞帶扎起的文件,恭恭敬敬遞到伊麗莎白面前。后者隨手接過,在空中晃了一下,發出優雅悅耳的聲音。
“這是國王陛下簽署的文件。從現在起,我就是合法的爵位繼承人。”
話音剛落,一個站在左側,神情陰郁的中年男人立刻發出震怒喊聲:“你沒資格成為新伯爵,我們拒絕承認這一切。”
在他的對面,一個年過四十的瘦男人抬手指著伊麗莎白,發出音量更大咆哮:“你根本沒有得到第一順位繼承權。”
“你只是個在家里排名墊底的賤貨!”與他站在同列的胖女人捶胸頓足發出尖叫:“我才是真正的艾爾普索伯爵。”
第一個發聲的中年人立刻轉向怒視對面:“米莉亞你怎么能這樣說?我才是真正的繼承人。”
瘦男人立刻加入這場無用的爭吵:“我是長子,我擁有最高繼承優先權。”
大廳里頓時變成了菜市場,各種聲音都冒了出來,隨著更多的人加入,尖叫怒罵如預埋在地底的火藥轟然炸開,嘈雜的亂音震耳欲聾。
伊麗莎白對此冷眼旁觀,她發出輕蔑的無聲冷笑,頭部略微偏轉,看了一眼與鮑勃站在一起的郡治安官。
他是布萊克郡守安排的人。治安官不止一個,是管理地方的軍事長官,在郡守之下,按照權力可分為高級、普通、一般等不同級別。這些人擁有軍銜,稱謂上卻沒有細分。
想要從一群持強烈反對意見的人手里拿回艾爾普索莊園并不容易。布萊克特意安排這位治安官跟著伊麗莎白前往,就是為了表明官方的態度。
“肅靜!”身材高大的治安官用力跺了跺腳,中氣十足的他抬手對著大廳外面做了個手勢,數十名郡兵排隊小跑進來的同時,他朝前走了兩步,怒目環視全場,發出令人膽寒的咆哮:“這是國王陛下親筆簽署的爵位繼承文件,你們竟敢拒絕承認?哼……我看你們是活得不耐煩了!”
這話比任何空泛的威脅管用。
年齡最大瘦男人趕緊辯白:“大人,我是菲德,菲德。艾爾普索。我是這個家里的長子,我才是第一順位繼承人啊!”
“你撒謊!”對面的中年人怒氣沖沖道:“我羅薩才是真正的爵位繼承人。我得到了父親親口允諾,就算你是長子也沒有用。”
“爵位是我的!”胖女人不甘示弱,她從貼身隱秘處拿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在空中抖了抖:“這是父親給我的遺囑,上面清清楚楚寫著由我繼承爵位。”
她的動作很大,那份遺囑想必很重要,所有人都看見她是從雙腿中間的黑暗位置拿出來,沒有絲毫遮掩。
治安官暗自思忖:該死的……我跟貴族們打交道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卻從未見過比這頭母豬更惡心的女人。
“只有國王親筆簽署的文件才具有法律效應。”他壓制著情緒,低沉地說:“家族內部的問題你們自行解決,我今天過來是為了宣布伊麗莎白小姐的身份。”
說著,他從伊麗莎白手中接過文件,拆開封口,發出洪亮的聲音:“從即日起,伊麗莎白繼承爵位,成為新的艾爾普索伯爵。”
“我拒絕承認!”菲德氣得渾身顫抖。
“這是個陰謀。”羅薩兇狠的目光足以吃人:“陛下被騙了,所有人都被她騙了。”
“她是個不要臉的女表子!”米莉亞的尖叫聲一如既往。
伊麗莎白對這些聲音置若罔聞。她保持著令人贊嘆的優雅風度,發出勝利者特有的冷靜話語:“我給你們一天時間收拾自己的東西,明天的這個時候我再過來,到時候我希望莊園已經騰空,讓出你們現在的位置。”
“你這是癡心妄想。”菲德的聲音比剛才更大了。
“我尊敬的哥哥,請注意你的言辭。”伊麗莎白挺起她驕傲的胸脯:“你只是平民,你沒資格用這種口氣對一位伯爵說話。按照王國法令,我現在就能讓人抽你二十鞭,然后再以毀謗罪對你進行起訴。”
不等菲德說話,氣得發抖的羅薩張口怒斥:“你敢……”
伊麗莎白立刻微笑著打斷他的話:“你是在質疑國王陛下的尊嚴嗎,我尊敬的二哥?”
羅薩張著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深深的恐懼和憤怒共同壓制大腦,他感覺思維混亂,無法找到合適的反駁用詞。
“繼承文件是假的。”胖胖的米莉亞顯然沒有兩位家族男性成員那么聰明,她跳著腳連聲叫罵,企圖再次掀起之前那種激烈的反對浪潮:“你是個不要臉的騙子,國王根本沒有簽過爵位繼承書。假的,這一切都是假的!”
伊麗莎白根本不做解釋,她輕輕一笑,搖了搖頭,端莊優雅的動作是如此迷人,釋放出美麗的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