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瞎子,小瞎子,難道修煉心眼的代價是肉眼先瞎?
云胤以為猜到問題關鍵。
任真聽海棠說過長安大戰的情形,因此對云胤的疑問并不意外,似笑非笑地道:“我就是在你眼皮底下學的,你氣不氣?”
云胤愕然,眼瞅著任真已沖出孤峰,便停下腳步,盯著他問道:“你是說……在后山學的心眼?”
他懷疑任真沒開玩笑,因為他忽然又記起,那日在長安,任天行也曾似笑非笑,說心眼是在白云城學到的,正好前后印證。這未免太巧了。
任真停在遠處,收斂笑意,“我說什么,你就信什么,云帝陛下何時變得這么聽話?你還是死心吧,休想從我嘴里套話,我是不會告訴你真相的。”
他神態淡定,看不出異樣情緒。
云胤卻有些警覺,試探道:“欲蓋彌彰!你越這么說,就越說明你后悔說漏嘴了,心眼就是跟后山有關系。”
說這話時,他心里五味俱陳。
這就好比,一個人整天夢著發財,卻不知道自家墻角埋著黃金,等到房屋賤賣后,結果被新主人挖掘出來,成全了別人的美夢。換成任何人,都會懊惱痛苦。
任真眼瞼微顫,一抹驚慌情緒從臉上稍閃即逝。
云胤緊盯著他的面容,敏銳捕捉到這抹細微的情緒變化,嘴角不由微挑。
任真嘆息一聲,感慨道:“我原本以為,修行半年后,應該能打贏你。但看你的功力,顯然還是沒有勝算。罷了,既然如此,就告辭了!”
說罷,他朝云胤拱手,飄然沖向遠方。
云胤停在原地,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云端,情知以自己的速度留不住他,便不再折騰。
云胤回到峰頂,看見正在療傷的白九玄的慘狀,感到心煩,皺眉道:“別在這里停留,立即下山吧!那小子詭計多端,很可能會潛進白云城作亂!”
任真速度太快,連他都留不住,憑白云城那群下屬,更是望塵莫及。任真有膽量、也有本事去闖白云城,一旦去了,勢必會惹出不少亂子。
白九玄明白他的擔憂,迅速動身回城。
云胤坐回草席上,靜默片刻,看著地面那攤血跡,眼眸里掠過一抹戾意,喃喃地道:“短短半年……后山里究竟藏著什么,能幫他變得這么強?”
剛才任真展現出的蛻變,令他感到震撼的同時,又罕見地生出嫉妒之情。他嫉妒的是,為何天大機緣總會落到任家父子頭上,難道這也是靠血緣傳承的么?
任真臨走前那番話,讓他怦然心動。
看來,任真冒險來此地閉關,是有原因的,并非機緣巧合,后山谷底,必定大有玄機。
“不行,我得去看看!”
他微微攥拳,下定決心后,起身飄向后山,跳下那面懸崖。
很快,他落在半空橫生的那株果樹上,瞇眼注視著崖壁上無數的打斗痕跡,眸光精湛幽冷。
“沒錯,到處都是那小子留下的氣息,至于另外一種,似乎是某頭猛獸的?”
他的視線移向洞口,“秘密應該就在里面。”
他手持木杖,緩緩飄進山洞,姿態如臨大敵。
百目天王的氣息非同小可,他不敢大意,警惕地感知著前方。不過,也正因如此,他心里有些激動,激動于即將找到機緣,解開心眼的神秘面紗。
他手擎一截樹枝,是從果樹上折下的,被他用真力點燃,竄出騰騰火焰,照亮了黑漆漆的山洞。
伴隨著砰砰的心跳,他走了片刻,來到山洞最深處。
洞里空蕩蕩的,除了一些干草外,再沒有別的物品,更沒有什么猛獸,有些怪異。
他舉起火把,借著跳動的火光,敏銳地看見前方石頭上,平攤著一張獸皮。
他深吸一口氣,仍是克制不住激動心情,上前拿過獸皮。
火光映照下,只見獸皮上寫著六個字。
“云胤死于此地。”
云胤神色劇變,失聲驚呼,“不好!中計了!”
看到這六個字,他才終于明白,這根本就是任真的圈套。
任真之所以大搖大擺地離開,沖到山頂跟他較量一番,并非年輕氣盛,而是為了炫耀修行成果,引起他的好奇心,讓他意識到,山谷里暗藏玄機,從而走進山洞查探。
一旦這張獸皮被移位,肯定會啟動任真設置的機關。
他瞬間想通所有關節,拼命沖向洞外,可惜為時已晚。他剛邁出數步,周圍各處角落里,迅速亮起點點白光,在黑暗里閃爍,宛如夜空中的群星。
正是星辰陣。
那夜在鬼谷,任真已繼承星辰陣的奧義,只要手里握有星石,就能布置出此陣。所以,殺死百目天王后,他就利用攜帶的少量星石,給云胤布下致命機關。
由于星石有限,這只是座簡易的星辰陣,威力遠遠不及谷底那座大陣,本身不足以殺死云胤這樣的大宗師,但能成功困住他片刻。
對任真來說,這就足夠了。
他給云胤準備的,不止是星辰陣,還有一些帶來的火藥。
在星辰陣啟動的同時,洞口處忽然發生爆炸,上方的石塊坍塌下來,將整個洞口堵死。緊接著,洞內的火藥陸續爆炸,雖然沒能傷到云胤,倒是能把里面僅有的氧氣燒光。
甕中捉鱉,云胤被困在整座山脈的中心。
他神情慌亂,試圖憑借全部真力,強行打通來時的道路,然而,星辰陣化作無數道流光,從四面八方朝他殺來。一時間,山洞里變得更加擁擠。
不僅如此,任真還給他備了份厚禮。他沒有浪費百目天王的尸體,把它的百余條蛛腿逐一砍下來,暗伏在星辰陣里,當群星閃耀時,它們就變成利箭,也隨之激射向云胤。
蛛腿鋒利而堅硬,遠比利箭更可怕,云胤揮舞木杖,拼命招架時,便領教到它們的厲害,一時心慌意亂,被刺中腿部,身軀坍塌下去。
淪為眾矢之的的他,就此湮沒在潮水般的攻勢里,永遠沉睡在這座棲居多年的孤峰內。
云胤死于此地。
毫無疑問,這是八境大宗師最窩囊的死法,前無古人,后難有來者。如果被世俗知曉,必會成為千古笑柄。
不知何時,任真悄然出現在谷底。
他怕云胤沖出山洞,能死里逃生,特地趕回來斬草除根,此時仰起頭,“看”向已經被封死的洞口,嘲弄一笑。
“這不能怪我,是你自己走進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