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晉也好,北唐也罷,其實都不是荒族最大的敵人。真正讓荒族苦不堪言的,當然是白九玄身后的白云城。
白九玄聞言,情知大事不妙,又無法辯駁壓榨荒族的事實,厲聲道:“說得好聽!唐軍只是畫餅充饑,拿這些空口承諾糊弄你們罷了!你們若敢歸順,日后就等著迎接陛下的怒火吧!”
說罷,他趁機騰空而起,拂袖離去。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待會唐軍殺來,他再想跑都來不及了。至于眼前這群荒族人,哼,他才不會在意他們的死活。
直到這時候,他才終于意識到,為何任真沒有直接舉兵入川,而是選擇先孤身潛入。原來,任真的用意太深遠,真正要征服的,不是荒川這片土地,而是荒族的人心。
如果貿然進軍,荒族肯定抱成一團,像對待當年的南晉那樣,拼命抵抗侵略。而現在呢,荒族內部已出現大批北唐支持者,任真能不戰而屈整個荒族。
他的目的達到了。
眼見白九玄倉皇逃離,姜戎等人的信心徹底動搖。
這些年,他們一直串通南晉,多虧得到南晉的扶持,才有如今部落的鼎盛。但唐軍聲勢浩大,轉眼就要殺來,連白云城都避其鋒芒,憑他們幾個部落,又如何能打得過?
他們的靠山自顧不暇,哪還有功夫搭理他們。
魚知樂嘆息一聲,神情黯然,這時候開始后悔,早知如此,有魚部絕不該請南晉強者來助陣,這下倒好,成了串通南晉的鐵證,就擺在眼前,把回旋的余地給堵死了。
赤羽坐在椅子上,倒有點如釋重負的意思。他感到慶幸,幸虧赤蛇部在關鍵時刻正確站隊,將任真本人收進麾下。等唐軍到來后,看在任真的面子上,肯定不會為難他們。
姜戎罪大惡極,既是荒族最擁護南晉的狂熱分子,又是討伐戰歌部的元兇,自知不會被唐軍饒恕,與其抱有僥幸心理,還不如溜之大吉。
他朝霜狼部眾招手,匆匆命令道:“咱們走!”
話音未落,軒轅大風眼疾手快,便擋住他的去路。
牧騰也伸出揣在袖里的手,一言不發地走到姜戎身后,隨時準備出手。
姜戎臉色大變,憑他一人實力,如何抵擋兩人夾擊。他急忙轉頭,看向龍喉部的盟友。
龍喉部主事的是名長老,顯然也被突變的局勢嚇到了,顫聲道:“有話好好說!牧老二說得對,咱們都是荒族人,何必自相殘殺?無論什么事,都可以坐下來慢慢商量嘛!”
這時候,遠方天際忽然飄出一道身影,踏空而來,渾身散發著異常恐怖的威壓,令荒族眾人心頭猛然抽搐。
八境大宗師降臨了!
姜戎面如死灰,像斷了的弦一樣,癱坐回椅子上,身軀松弛,徹底放棄逃命的念頭。在一位大宗師面前,他若敢負隅頑抗,結果只會有一個,被當場擊斃。
虛空那人身材魁梧,黑袍銀發,氣息幽黑如墨,正是墨家巨子李慕白。
他佇立虛空,默默注視著谷頂的荒族眾人,既沒有動武殺人的意思,也沒有降落敘話的打算,只是停在那里。
他記得任真的交代,荒族內部的事,最好讓他們自己解決,不到萬不得已,北唐沒必要出手干預。
如此情勢,宛如一柄殺伐重劍懸在頭頂,隨時可能斬落,令荒族眾人心里的壓力陡增。
魚知樂心思急轉,迅速意識到,既然逃走的希望被斷絕,那么,就只剩和談這一條路可走。剛才,牧騰說的話耐人尋味,分明留有回旋的余地。
他目光閃爍著,看向牧騰,說道:“老二,我記得你剛才說過,唐軍不會枉殺任何一名荒族人,對吧?我想知道,那位吹水侯打算如何處置大家?”
跟北唐求援的是戰歌部,牧騰說的話,自然最有分量。
姜戎等人也都緊盯著牧騰,期盼能從他嘴里聽到活命的希望。
牧騰坐回位置,把手揣進袖里,淡漠地道:“沒錯,侯爺確實不想大開殺戒。龍喉、霜狼、空骨、有魚,即使你們四部勾結南晉,侯爺也不忍心對你們趕盡殺絕。”
魚知樂眼眸驟亮。
姜戎難以掩飾激動之情,急切地問道:“那怎樣才能饒過我們?無論北唐收繳多少貢品,都盡管開口!”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能保住小命,他才不在乎供奉的是哪尊佛,反正都沒有區別。
牧騰瞥他一眼,眼神鄙夷,“畢竟是荒族同胞,各部落的大多數人都奉命行事,他們是無辜的,未必真心愿意投靠南晉,便不該遭受懲罰。”
魚知樂目光微顫,敏銳地捕捉到話里隱藏的意味。
果然,只聽牧騰繼續說道:“所以,侯爺決定,只懲處你們四家的核心人物,廢除修為,逐出部落。誰讓做出通敵決策的是你們呢?這就叫自食惡果!”
靠獲取這些部落的口頭保證,是遠遠不夠的,必須除掉部落內部的通敵分子,以儆效尤,讓荒族人產生敬畏,才能徹底保證,以后不會出現類似狀況。
任真并非沒想過,直接把姜戎等人殺掉,斬草除根,但是,他何嘗不知,這些人能成為部落的靈魂,掌握決定大權,就說明他們深得部眾愛戴,擁有強大的影響力。
如果把他們殺掉,極可能會招致四家部落的仇恨,部眾們嘴上不說,還會像看待當年的南晉一樣,對北唐耿耿于懷,那么,任真就得不償失。
最難降服的,始終都是人心。
因此,任真只能采取相對溫和的手段,把罪魁禍首的修為廢掉,讓他們失去繼續興風作浪的根基。淪為普通人后,即使他們再想勾結南晉,也掀不起多大波瀾。
而整個荒族,便不至于對北唐懷恨在心。
場間一時寂靜無聲。
魚知樂等人面色絕望,心底縱有千般懊悔,也于事無補。他們哪能想到,一度鼎盛至極的南晉,竟然接連吃敗仗,如今連偏遠的荒川,都保不住了。
不過,跟一命嗚呼相比,丟掉修為算不上什么。任真肯饒他們不死,就是最完美的結局了。
此后余生,他們肯定會對任真和北唐恨之入骨,但那又有什么意義?
牧騰從袖里掏出早就準備好的帛書,為這場平息荒族紛亂的事變敲下定音的一錘。
“以下是接受懲罰的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