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想天龍八部

第一百二十九章 洛陽亂局

慕容復還沒來得及說什么,黃河幫與陳家寨眾人均是匆匆離開,讓他空有籠絡雙方的手段,卻也使不出來,一個人立在當場微有些發怔。一邊包不同嚷道:“真是奇哉怪也,公子爺好心調解他們兩家,他們竟就這么走了。真是太不知禮數,我非得去教訓教訓他們。”

他身邊一個魁梧的中年漢子道:“三弟,休要胡鬧。”轉而又對慕容復說道:“公子爺,那黃河幫和陳家寨都是些不起眼的幫會,倒也不必公子爺親自費心。”

慕容復只是嘆了一聲,在一張干凈的桌子坐下,四家將與王語嫣也一起過來,并招呼小二上些酒菜。躲起來的廚子也下得樓來,進了后堂準備。

阿紫見兩邊數十人眨眼工夫便跑了個一干二凈,大感無趣:“什么嘛,才剛動手就被人攪和了。”

阿紫聲音清脆,話說時也是毫無顧忌,慕容復等人自然是聽得清清楚楚。

包不同心中有氣,扭過頭來正想要罵,卻見得是個機靈可愛的小女孩,火先消了一半,只輕哼了一聲:“沒人管教的野丫頭。”

卻不知“沒人管教的野丫頭”這句話正好刺中了阿紫的痛處,雖然平時她并不表現出來,但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女孩,自小無父無母,總是一個很大的缺憾。阿紫怒上心頭,一揚手,扣住腕下暗藏的碧磷針,便要射出。那邊座上對面的王語嫣一見阿紫手勢,驚叫一聲:“碧磷針,三哥小心。”

阿紫腕中之針還未完全抽出,便聽見那桌上的美貌女子竟如未卜先知一般地叫出了自己的暗器名稱,心中訝異,手上便是一緩。慕容復也算是高手之流,反應奇快,微一回頭,以眼角余光一瞥,手中的一支竹筷閃電倒射向阿紫眉心。阿紫還未及回神,那竹筷已到眼前,如何能避得開,直嚇得閉上了雙眼,右手卻是用力一抖,即使自己性命不保,也要拉一個人墊背。她倒沒將慕容復當作目標,而是銀針直取王語嫣。以她的眼力,從慕容復方才入店時擊倒眾人的表現,自然知道此人武功極高,而且又從東方勝處知曉此人即是“南慕容”,思量著自己的銀針十有八九是傷不到他,于是轉而攻向看起來嬌弱的王語嫣。

在眨眼不到的一瞬間,阿紫的心念就轉了幾轉,足見在星宿派練出的神經之冷酷與迅速。只是她快,卻有人比她更快,正在她銀針出手前一剎那間,阿紫忽覺自己的右手僵在原地,半分也動彈不得,而且聽到“啪”的一聲輕響。當阿紫再睜開眼時,竹筷并未傷到她分毫,只見東方勝正扣住了自己的右腕脈門。

東方勝輕輕搖頭,笑罵道:“你這小丫頭還是不相信為兄的實力。”又板起臉道:“剛答應的事情,又想再犯?”

阿紫想起方才與東方勝的約定,低下頭一臉委屈之色。東方勝看她那樣子,雖知她多半是在假裝,卻也不好再多責備。

慕容復卻是一驚。自己方才射出的那一竹筷,雖然看似倉促,但卻是用了獨門手法倒射而出,因一聽“碧磷針”之名,知道對方乃是“星宿派”中人,手下便不留情,那勁力速度已近十成水準,誰想竟被那背對著自己的白衣青年衣袖輕松一揮,擊落在地。

慕容復暗道一聲“高明”,向桌上各人打了個眼色,令其不得輕舉妄動,站起回身,對著東方勝那一桌一抱拳,道:“不知星宿派哪位高人在此?”

東方勝也不回頭,仍是坐在原處,端著酒杯泯了一口,道:“此處沒有星宿派的敗類,閣下認錯人了。”

慕容復沒料到對方竟然矢口否認自己是星宿派中人,反而稱星宿門眾為敗類,微一錯愕。那邊的風波惡卻是忍不住了,罵道:“方才那丫頭明明用的是‘星宿派’的‘碧磷針’想暗算我們……”

未等他說完,這邊阿紫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這人倒是不講理的緊,卻也不知那‘碧磷針’在哪里?本姑娘也想開開眼界。有人信口雌黃,小心要爛舌頭的。”

這話把慕容復等人說得一楞,想道,不錯,對方只不過一揚手,卻并未發出暗器,而自己這邊卻是的的確確向人家動了手。這說起來實在是自己理虧在前。一時茫然,也不知到底該如何處置。

阿紫又道:“那個大叔,竟然拿筷子打我。”拉著東方勝右手晃來晃去,撒嬌般地哭道:“大哥,他們欺負我。”

慕容復此時剛是而立之年,在武林中總被稱作是青年俊彥,這會卻被阿紫叫成“大叔”,心中想道自己二十幾年的努力卻仍是復國渺茫,不由地心中一堵。

東方勝聽阿紫叫慕容復“大叔”,也是一樂,示意阿紫坐下,道:“阿紫,不許胡鬧。”

阿紫乖乖地坐下,突然又向對面伸伸舌頭,做了個鬼臉。東方勝拍了拍阿紫肩膀,站起轉過身來與慕容復對視而立。包不同低低驚呼一聲:“東方勝!”慕容復微微皺眉,沒想到對方竟是包不同王語嫣口中那個在燕子塢里囂張地立威而去之人。

東方勝微微一笑,也不抱拳行禮,只不過略一點頭,算是給對方打了個招呼,道:“久仰慕容公子大名。”話中雖說是“久仰”,神情卻是漫不經心,哪有半分“久仰”之意,倒似乎有些許嘲諷般的意味。

慕容復器量本就不大,東方勝一來算是與燕子塢有些過節,再加上這種表現,早讓慕容復怒火中燒,臉上卻是保持著謙謙君子般的神態,道:“原來閣下就是包三哥常提起的東方公子。據說公子上回在敝莊上取走一本武學典藉,卻不知可有了甚么心得。”說著一步步地走近東方勝,身上散發出一股氣勢,一步強似一步,欲先壓倒對手。

若說氣勢,東方勝遇到的所有高手之中,以蕭遠山為最盛,尤其是蕭遠山受傷之后的殺氣,簡直如有實質。與蕭遠山對敵以后,東方勝方才明白,為什么雁門關外一戰,讓參與的中原武林人不愿重新提起,更有趙錢孫被驚得神經都有些失常。相較之下,慕容復放出的些許氣勢對于東方勝來說,無異于清風拂山明月照江。東方勝收起折扇,抬手道:“在下正好有些難解之處,還請慕容公子指點一二。”

慕容復見對方在自己的氣勢所壓之下,并未以氣勢相抗,卻是一副揮灑自如之態,心中暗驚。不過此時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當下順勢向右滑出一步,右手虛探,左手在后變幻不定,卻是自己揉合了數家招式之長所創的一招“飛云逐月”。

對于自己的這一招,慕容復頗有些自負。右手為“月”在前,似虛似實,左手為“云”在后,變幻不定。對手常常一遇此招便被其中變化迷亂得心神失守拱手告負,稍強者也無法看清其中奧妙,只有先避其鋒,便被自己占到先機,直至最后取勝。

東方勝對于武功招式變化卻是一竅不通。倒不是他天生領悟力不夠,而是從未有人教導過他招數入門拆解之法。眼見慕容復攻來,哪里看得出其中的什么變化,只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雙掌一合在胸前,玄冥神掌前推,直取慕容復胸前。他知慕容復內力并不強,所以出手只帶著大約六成掌力。

慕容復見對方竟就這么平平推掌,心中一喜,兩手繞開東方勝雙掌,以分筋錯骨的手法抓向對方肘部,想一擊便扭斷東方勝手筋。哪知東方勝雙掌尚未及胸前,卻早有一股雄渾森寒的掌風猛撲過來,壓得自己氣息不暢。“此人好強掌力!”慕容復不由心中大驚,急忙松開東方勝的肘關節,雙手再化為掌,在東方勝的臂上一推一擠,自己腳下隨著借來的力向左移開。東方勝也改平推為橫掃,運力于前臂,將慕容復的雙掌震開。兩人正好分開,各退幾步。慕容復是為東方勝沉猛掌力所懾,不敢再上前來。而東方勝也不好到哪里去,甫一交手,便險些被對方扣實了關節,雖然他對于武功招數一道知之甚少,卻也明白其中厲害,心道自己果然不善近戰,暗自后怕:自己九陽神功雖強,卻也沒練成銅皮鐵骨,這一下雙手差點就廢了。幸好慕容復只認為東方勝是故意露出破綻引自己上當,這倒也不怪慕容復多疑,哪有人會想到以東方勝所表現出來的實力,竟然連基本的招式應變招式都不會呢。前幾次東方勝與蕭遠山慕容博交手時,那二人看東方勝年輕,當然想與他在內力上較高下,卻不知正中他下懷,否則東方勝焉能不敗?

東方勝立時做了一個決定,再也不與武功高強之人近身過招,想這慕容復連個二流高手都只是勉強排入,卻也如此危險,何況其他的真正高手?

那邊的眾人看二者比拼了一招,卻是沒有看明白其中門道,只有王語嫣掩口“啊”了一聲。包不同悄聲問道:“王姑娘,怎么了?”

王語嫣仍有些驚魂未定,喃喃道:“那個東方勝內力勝出表哥許多,出手又無定法,表哥一不小心便……”說到這里竟有點哽住不敢再往下說了。她早看出剛才兩人險些兩敗俱傷,不過東方勝最多不過重傷,而慕容復卻是有死無生,心下自然驚惶。正此時,見得二人分立開來,忽然想起一件事,急呼道:“表哥小心那人暗器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