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喜慢吞吞地問出這些話,讓屋里的各人都愣住了,特別是郭靜君,整張臉沒有一絲血色,眼底那深深的恐懼比見到鬼還駭人。
“關姑娘,這明明是喜脈。”大夫急忙開口反駁,他替這位郭姨娘把脈不下十次,每一次都是喜脈,怎么可能會搞錯?
“怎么可能不是喜脈?”老夫人和關大爺也驚訝地叫了起來。
“大夫貴姓?”隨喜笑著看向那位大夫。
“蔽姓周。”周大夫作揖道。
隨喜站了起來,“周大夫,您再仔細號一下脈,是否真的是喜脈?”
郭靜君猶如抓住最后一根浮萍,求助地看向周大夫。
周大夫在錦杌上坐下,伸手替郭靜君號脈,脈象往來流利,如盤走珠,應指圓滑,分明就是喜脈……
隨喜在一旁輕聲道,“喜脈和動脈十分相似,喜脈應指圓滑,而動脈則是滑數有力,應指突跳如豆,厥厥動搖。”
見周大夫露出遲疑的神色,隨喜又慢聲道,“郭姨娘這癥狀分明是陰陽不和,氣為血阻,血氣紊亂,脈行躁動,只是因誤診為喜脈,才一直沒有對癥下藥,以至于閉經數月而不自知,恰巧當歸利于補血調經,郭姨娘服用了不少當歸燉湯,才會突然見紅……其實不過是正好對了閉經的藥,來月事罷了。”
屋里寂靜如死,只有隨喜略顯清冷的聲音輕輕地響起,那些話像一顆石頭丟進千年古井,瞬間起了波瀾,把郭靜君和關家母子二人震得心頭驚顫。
周大夫聽隨喜這么一解說,又仔細號脈,漸漸察覺出不同來,連連點頭,“關姑娘所言甚是,原來是在下一直誤診,真是慚愧慚愧”
“不……”郭靜君抓住周大夫的衣袖,“不是這樣的,是喜脈,是她故意誤導的,大夫,你不能相信她。”
周大夫汗顏,“郭姨娘,其實在下一直覺得您的喜脈有些異常,實在是學藝未精,才會誤診,在下慚愧啊。”
關大爺推開郭靜君站了起來,“再去請幾個大夫來”
鄭淑君低聲道,“不如去請劉太醫……”
郭靜君含恨地看著隨喜,她只是想要利用那安胎藥除掉這個臭丫頭,沒想到竟被反咬一口。
周大夫跟關大爺和老夫人賠了罪,匆忙地離開了關家。
劉太醫請了過來,也是和周大夫一樣的說法。
聽了劉太醫的話,郭靜君一下子蔫了下來,臉上血色全無,仿佛失去了氣息,怔怔地靠著床柱,她沒有身孕……她沒有身孕……
老夫人和關大爺的心也是一片冰涼,驚疑地看向了鄭淑君,就怕連她也是假懷孕。
“隨喜,那夫人……”老夫人看向隨喜,似乎只要隨喜說鄭淑君是真的懷孕便是真的。
“鄭姨娘此時真正的喜脈。”隨喜淡淡一笑。
老夫人和關大爺這才松了口氣,連鄭淑君自己也緊張得差點抓爛了手帕。
“劉太醫,既然郭姨娘是閉經數月,如果調養身子之后,能否重新懷孕?”既然郭靜君的肚子是假的,那么之前治好她不孕之癥的說法,就不一定是真的了。
“郭姨娘怕是多次小產,傷了身子,怕是要調養很長一段時間才行了。”劉太醫道。
關老夫人大驚,“多次小產?”
“郭姨娘只是小產過一次……”鄭淑君皺眉對劉太醫道。
劉太醫詫異地看向郭靜君,又看看關大爺,捋須低聲道,“其實貴府有關姑娘在,根本無需請老夫到來。”
老夫人最先回過神,勉強維持著笑容,“西里城的貴人哪個有了身孕不是請劉太醫看診,我們關家能請得您,是榮幸之至。”
“老夫人客氣了,其實郭姨娘也沒什么大礙,只是正好是月事之期,修養幾天就好。”劉太醫又怎么會看不懂此時這關家風雨欲來,客氣寒暄了幾句,就要告辭離開了。
鄭淑君親自送了劉太醫出門。
屋里只剩下老夫人和關大爺,郭靜君和隨喜,還有跪在地上的半葉,空氣好像凝結了似的,連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
老夫人冷冷地瞥了郭靜君一眼,然后對隨喜道,“你跟我出來。”
隨喜嘴角輕輕一翹,很快又面無表情,低頭跟在老夫人身后出內屋,一路跟隨回到了上房,看著老夫人顯得有些急促的腳步,大概也能猜出她此時心里的震怒。
果然,回到上房剛站定之后,老夫人就用力拍桌,指著隨喜的額頭,手指輕輕顫著,“郭靜君沒有身孕的事兒,你早就知道了?你說替她醫治了不孕之癥也是假的?你故意要氣死我這個老太婆,是不是?”
“祖母,您先消氣。”面對老夫人的怒氣,隨喜顯得從容淡定,“郭姨娘有了身孕之后,就不肯讓我近她的身,也不肯讓我把脈,我的確是有給她醫治身子,但也沒保證一定能治好,我也跟她說過,需要長時間調養,誰知道她會那么快有了身孕,當初我也在懷疑,但因為沒法替她號脈,也不敢說出來。”
“你為何不與我說?”老夫人怒問。
“就算我說了,祖母會相信嗎?父親會相信嗎?只當我是不懷好意吧。”隨喜淡淡地道。
老夫人冷哼一聲,“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裝模作樣,郭靜君沒有身孕你不也很高興,你恨不得郭靜君和鄭淑君跟你母親一樣,我說得沒錯吧?”
“祖母要這樣看我,我也沒有辦法。”隨喜不否認也不承認,仍舊是溫水一樣的態度。
“你就這么巴不得你父親斷子絕孫?”老夫人咬牙切齒地問,下垂的臉頰氣得抖了起來。
隨喜抬眼正視著關老夫人,認真地道,“我當然不會這樣想。”她還不至于那么惡毒,去陷害那些無辜的生命。
“但是你就見不得你父親好,否則為何至今仍不肯替他在老侯爺面前說好話?”老夫人大聲問著,“我原是指望你給關家光宗耀祖,但自從你回到這個家,就沒有安寧的一日,你最后警告你一次,你若是不能給關家帶來好處,我也保不了你多久。”
隨喜輕笑出聲,“祖母,您保護過我嗎?”
老夫人冷冷瞪著她。
“我眼睛不能睜開的時候,你怨我是不祥之人,對我不是打就是罵,那時我也不過是個稚童,關家的落拓怎能全數算在我頭上?到我眼睛睜開,能看得見這個世間的時候,你任由父親將我娘逼到絕境,你懂我娘的委屈嗎?你想要抱孫子,我娘何嘗不想要生個兒子。到后來,鄭淑君進了這個門,你更是為了討好鄭家,全然不顧我娘的尊嚴……”
“你保護我?”隨喜冷笑,“我被鄭家和父親攔在門外的時候,你在哪里?我阿娘和弟弟的靈柩無門可進的時候,你在哪里?我在山上那些年是怎么過的,你又知道多少?”
“你讓我回到關家,也只是想利用我對付鄭淑君,后來又見顧老侯爺護著我,所以才容忍我繼續住下去,祖母,你從來就沒當我是孫女,又怎么能指望……我替關家帶來什么好處?”隨喜漠然看著老夫人,既然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那就沒必要帶著面具了,干脆將什么都說出來,關家要將她趕出去也好,怎樣都好,她都不在乎了。
那年,在她說出恨不得死去的人是關炎波的時候,她就沒再對關家抱什么希望。
老夫人被隨喜逼問得往后退了幾步,跌坐在太師椅上,臉色鐵青地瞪著隨喜。
隨喜抿緊了唇角,淡然與老夫人四目相對。
“你……你恨我們?”老夫人的聲音有些暗啞。
隨喜揚唇一笑,“本來恨的,現在不恨了。”她曾經恨不得關炎波和鄭淑君去死,但自從阿娘和頎哥兒回到西里城之后,她就只想快點和她們一起生活,而不是繼續留在關家報仇。
關炎波和鄭淑君就算沒有她的報仇,也不會好過到哪里去的。
老夫人還想說什么,門外卻傳來翠英的聲音,“老夫人,夫人來了。”
鄭淑君……老夫人臉色微微一變,不能讓她知道隨喜和自己不同心,否則又不知道要怎么猖狂了。
“你先回去吧。”她冷聲對隨喜道,在她還沒想到方法怎么對付這個孫女的時候,她不想輕易動怒。
如果不是看在她身后那些貴人的份上,她早讓人把這個不孝孫女打出去了
鄭淑君走了進來,和隨喜擦肩而過,眼角余光掠到隨喜嘴邊的冷笑,不禁有些心寒。
“大爺還在郭靜君那里?”老夫人讓翠碧扶著躺到軟榻上,聲音透著疲倦。
“大爺回正院了,媳婦是來請示娘,郭姨娘那邊該怎么辦……”鄭淑君輕聲問道。
“去查一下,在進關家之前,究竟做了什么。”小產多次……一個清白的大家閨秀,怎么可能會小產?
鄭淑君看得出老夫人心情不佳,不敢再繼續添油加醋,只是低聲應諾。
兩天之后,便查出郭靜君是青樓女子的身份,老夫人大怒,將關大爺狠狠罵了一頓之后,讓鄭淑君將郭靜君賤賣給牙婆。
聽說郭靜君被賤賣之后,幾經輾轉,竟在南邊某個小城重操舊業……這是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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