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萬花筒

83.油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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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來了?林秋石一時間有些茫然,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么。他思考片刻后,掏出了口袋里的手機。

七月十七號,星期五,晚上八點,他回到了他離開這個世界的節點。

林秋石記得很清楚,十七號晚上,他和朋友約了夜宵,然后正準備出門,推門而出后,卻看到了一幕難以描述的景象。

走廊上面原本普通的住戶所在的位置,變成了十二扇黑色的鐵門。當時林秋石被這一幕嚇到了,他在走廊上站了好久,甚至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但鐵門冰冷的觸感,卻在告訴他這的確不是幻覺。林秋石觀察了一下四周,現其他可以離開走廊的位置全部已經消失,甚至包括自己家。

黑洞洞的走廊一眼看不到盡頭,寂靜像是蟲子,啃食著人的靈魂。

林秋石開始嘗試性的想要將鐵門拉開。然而面前的鐵門卻紋絲合縫,根本無法拉動分毫,林秋石就這樣一扇一扇的試,直到他拉了最后一扇門。

門居然被輕松的拉開了。

在拉開門的那一瞬間,林秋石感到自己的身體像是被什么力量重重的拉了一下,接著整個人跌入了門中,下一刻,他便出現在了那個可怖的小山村里。

而現在,林秋石回來了,再次回到了自家的走廊。他在原地站了很久,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剛才做了一場奇怪的夢。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和口袋……那里的確出現了一顆小小的耳釘,和一張白色的紙條。

林秋石在這一刻終于清楚的意識到,他的確不是在做夢,而是經歷了一個比噩夢還要可怖的故事。

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林秋石拿起來一看現是朋友打來的電話。

“喂,林秋石,你做什么呢?”朋友的名字叫吳崎,是林秋石的同事,“怎么還沒下樓?”

林秋石恍惚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吳崎在樓下等著他下去,兩人好一起去吃飯。他看了下兩人的聊天記錄,現時間才過去了一刻鐘——如果以現實的時間來計算,他在那個村子才待了十五分鐘而已。

“林秋石?”吳崎有點奇怪,“你怎么不說話?”

“哦,沒事。”林秋石道,“剛才有點事耽擱了,我馬上下來。”

吳崎說了聲好,把電話掛了。

林秋石匆匆忙忙的下了樓。此時正值七月盛夏,氣溫炎熱,雖然已經八點鐘,但太陽還沒落下,火紅的光芒將地平線那頭暈染成了漂亮的紅色。路邊有行人搖著扇子悠閑的走過,一切都充滿了生機。

林秋石緊繃的身體逐漸松懈了下來,吳崎站在小區門口,見他來了趕緊沖他招招手,說今天太慢了吧,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化了個妝呢。

林秋石笑了笑沒應聲。

兩人邊走邊說話,目標是小區附近的一家燒烤店。

吳崎抱怨說林秋石他們小區的蚊子太多了,站了半個小時就被咬的慘不忍睹,還露出自己的小腿讓林秋石看。

林秋石瞅了一眼:“毛太多了看不見。”

吳崎:“臥槽,你還嫌我毛多,要不是有著這點毛撐著我能等你那么久?”

林秋石:“……辛苦你了行吧,晚上我請客。”

吳崎:“好的好的。”

燒烤店的生意很火爆,兩人點了烤串,又叫了一箱啤酒,便開始邊吃邊聊。

吳崎問林秋石:“你真的打算辭職回老家?”

林秋石:“啊?”

吳崎奇了怪了:“你今天晚上到底怎么了,不在狀態啊?你叫我出來不就是為了說這事兒么?”

林秋石喝了一口冰啤酒,含糊道:“沒事,只是下午做了個噩夢,沒緩過來。”他腦子里還想著門里面生的事情,他有種隱約的預感,這件事還沒有結束。

“哦。”吳崎說,“你最近狀態確實不好,去醫院檢查了么?”

林秋石說:“檢查了,報告還沒出來。”

吳崎嘆氣:“我們這行啊,就是容易出事兒,前幾個月所長辭職的那事你知道吧?好像就是因為差點猝死。”

林秋石道:“嗯……”

兩人正聊著天,旁邊突然傳來了一陣劇烈的響聲,像是生了車禍似得。這燒烤店就臨街開著,外面就是大馬路,食客們聽到聲音有人站了起來,有人則支著頭朝著外面觀望。吳崎的位置靠窗,他看了一眼窗外,驚訝道:“出車禍了呀。”

林秋石站起來,跟著眾人走到門邊,看清楚了門外巨響的來源。

居然是一輛私家車撞到了一棵樹上,那私家車的速度也不知道有多快,整個車頭都撞了稀巴爛。

看樣子司機室里的怕是兇多吉少。

旁邊有人幫忙打著120了,警車和救護車很快都來了。

吳崎這貨也是個心大的,一邊看熱鬧還一邊吃烤豬心,吃的津津有味的說:“這人肯定超速了,車頭能撞成這幅德行,速度怎么也得有個一百碼吧。”

林秋石不太贊同:“這是鬧市區,怎么開一百碼。”況且這會兒正好是周五晚高峰,到處都是車,不太可能開出這種速度。

“不知道。”吳崎說,“別看了,回來吧,你點的烤魚來了。”

林秋石點點頭,他在轉身之前,又朝著出車禍的地方看了一眼,這一眼差點讓他以為自己看錯了。那個出了車禍的人正好被警方從駕駛室里抬出來,幾乎是一片血肉模糊,但身上的衣著搭配,卻讓林秋石覺得有幾分熟悉。

他仔細回憶了一會兒,終于想起來了自己曾經在哪里見過這身衣服。剛進到山村里,大家還沒換上冬裝的時候,他們團隊里似乎就有人穿著這一身,林秋石記得那個人的名字……好像是叫張子雙來著。

林秋石突然感覺渾身冷,他沒敢繼續再看,轉身回了燒烤店,但也無心繼續吃東西了。

吳崎:“你到底怎么了,今天晚上一晚上都在神游啊。”

林秋石搖搖頭。

吳崎:“還有你什么時候打的耳釘?”他伸手想要摸一下,卻被林秋石條件反射的躲開了,“哇,你變了,你以前都讓我摸的。”

林秋石:“臥槽,我讓你摸什么了。”

吳崎:“你忘了那天晚上……”

林秋石知道吳崎又開始準備胡說八道,趕緊打斷了他的話,表示這耳釘是剛打的,有點疼,怕臟手摸了炎。

吳崎這才作罷,不過還是有點介意,說你為什么要打耳釘,難道是打算談戀愛了?

林秋石:“一屋子的大男人我找誰談戀愛,找你啊?”

吳崎羞澀道:“你別這樣一來就這么直接,我考慮一下好吧?”

林秋石無情的說:“滾。”

兩人插科打諢,眼見天色就要黑了下來。如果是平日里,林秋石看見天黑估計無所謂,但是今天剛從那地方回來,看見天黑總是覺得有點慌,況且還念著紙條上的字,便提出身體不舒服,想早點回去。

吳崎沒有阻攔,叮囑林秋石好好休息,說他最近的臉色實在是不好看。

兩人到了小區門口相互道別,林秋石匆匆忙忙的回了家。

掏鑰匙,開門,林秋石進屋之后松了口氣,他打開了客廳里的燈光,看見他家的貓栗子乖乖的坐在玄關的位置,沖著他喵喵的叫。

“栗子!!”林秋石沖過去就想抱住它,栗子卻轉身一扭,露出了嫌棄的表情后扭著自己圓嘟嘟的屁股走了。

林秋石:“栗子……讓爸爸抱抱啊。”

栗子:“喵”它動作輕盈的跳到了林秋石給他制作的貓爬架上面,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的主人。

又不讓抱,林秋石嘆氣。

栗子是只兩歲大的獅子貓,雖然外表看起來頗為威武,但是性格非常的好,平日里乖巧粘人,很會哼哼唧唧的撒嬌,是林秋石最愛的小寶貝兒。

但是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栗子開始變得嫌棄林秋石,不但不讓抱了,還開始對著他豎飛機耳甚至于哈氣,如果林秋石企圖強抱,那肯定是一手的傷。

林秋石實在是弄不明白到底是為什么。今天栗子的態度好歹是好了一些,沒有對著林秋石伸爪子了,又嘆了口氣,林秋石看著自家的祖宗,決定先去洗個澡在做他算。

“還在床上呢。”林秋石說,“說太冷了,不想下床,我給她帶點吃的回去。”

熊漆哦了聲,說他們打算待會兒就出去,讓林秋石最好一起。這要是放在平日,那大家估計會懷疑林秋石和阮白潔做了點什么,但奈何昨晚生了那樣的事,要是林秋石他們還有這個興趣和精力,那真是天賦異稟。

今天去木匠那兒,熊漆主要是想問問關于填井的事兒,怎么填,什么時候填他們都不知道。不過最重要的事情,應該是為什么要填井。

來到這里已經有段時間,林秋石也確定這里幾乎是每家每戶都有那么一口井,井口大部分都立在院子中央,剛好擋住人出去的路。這從構造上來說本就非常的不科學,似乎隱藏著什么奇怪的風俗。

昨天因為木匠錯誤的信息導致死了兩個人,大家再次看到他時的心情都不大好。連一向和善的熊漆表情都冷了幾分,好在那老頭子也不甚在意,還是握著那桿煙槍,瞇著眼睛吞云吐霧。

“老爺子,拜完之后我們需要做什么呢?”熊漆問。

“自然是填井了。”木匠說,“選個晚上,把死物往井里一放,就成了。”

“死物?什么死物,這話什么意思?”小柯感覺不妙,語氣一下子重了許多,“您什么意思?”

木匠說:“字面上的意思。”

“只要是死掉的生物都可以?”熊漆連忙確認。

“對,只要死掉的都行。”木匠說,“雞鴨狗鵝,只要你們能找得到,三天之內丟在井里,蓋上土,這棺材就能做出來了。”

聽到只要是死掉的東西都行,熊漆松了口氣,但他這口氣還沒松完,旁邊站著的阮白潔就來了句:“我們在這村子這么多天了,就沒看見這村里有什么活物,去哪里找什么雞鴨狗鵝。”

“可是我們不是吃了雞蛋么?”林秋石想起了家里的那個菜籃子,“既然有雞蛋,就應該有雞啊。”

“你是沒仔細看那籃子吧。”阮白潔道,“我們屋子里根本沒有外人進來,也沒有村民,那籃子里的東西都是自己變多的。”

林秋石:“……所以那雞蛋到底是什么生的。”

阮白潔:“管是什么生的,反正味道不錯。”

林秋石:“……”他覺得胃不太舒服。

在阮白潔的提醒下,大家似乎都想起了這村子里的確沒有什么活物,此時正值寒冬,山野里更不可能有東西,熊漆也是個聰明的,一下子就抓住了某個關鍵點,他臉上的血色逐漸褪去,開始白:“老人家,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木匠說:“我只是個做棺材的,能說的能做只有這么多,我也不會故意害你們。”

他這話說出來,終于有人忍不住了,那人一拍桌子,怒吼:“什么叫不會故意害我們,你讓我們一個個的進廟里去祭拜,現在只要是單獨進去的都死了——”

木匠冷冷道:“棺材是用來做什么的?”

眾人愣住。

“不就是用來裝死人的么,沒有死人,做什么棺材。”木匠笑了起來,那張滿是皺褶的臉上,看起來詭異極了,“況且你們為什么不聽我的話呢……”

阮白潔:“聽你什么話?”

木匠指了指他們:“還剩這么多人,她可還沒吃飽。”

“吃飽……?”林秋石聽到吃這個詞,一下子就想起了三樓上面被嚼成了碎塊的尸體,還有昨天眾人提到的那些細節,被那個恐怖鬼怪砍死的人好像都被拖回了廟宇之中,現在他終于知道了那些尸體最后的下落。

“那到底是什么東西。”熊漆忍不住問,“那個女人……”

木匠擺了擺手,不肯繼續說。

阮白潔眼神開始飄,最后停留在了某個空蕩蕩的角落,嘟囔了一句:“怎么把棍兒收起來了啊。”

木匠差點沒氣笑,心想我不收起來等著你像上次一樣拿起來威脅要揍我嗎。

阮白潔:“雖然棍子沒了,但是還好我有別的準備。”她說著從身后掏了一把折疊小刀,“老爺子,好好說道說道吧,反正你要是不說清楚,我們都得死在這兒,死前把您一起帶走做個伴也挺好的。”

木匠:“……”

不管是木匠,連林秋石都看的目瞪口呆,眾人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之中,大部分人腦子里都在想還有這種騷操作嗎??

木匠氣的要死,又拿阮白潔沒辦法,只能咬著牙說了一下“那個女人”的事。

原來那個女人,是他們村里供奉的一尊神,雖說是神,卻是邪神,在保佑村子平安的同時,又極喜食生骨肉。每到冬天,村里人都會以活牲祭祀。但今年村子里出了意外,活牲都沒了……

好在這時,來了幾個愿意幫他們做棺材的外鄉人。

話說到這里,大家都懂了,原來他們就是村民眼里的活牲。

“必須要喂飽么?如果沒喂飽會怎么樣?”熊漆問。

木匠說:“沒喂飽……她就會來找你們,做棺材的人都得供奉她,所以今年除了你們,沒人做棺材。”他抽了口煙,“我能說的就這么多,只要你們去填了井,我就開始做棺材。”

阮白潔沒說話,低著頭玩著手里的小刀,她的手指修長,鋒利的刀刃飛快的在她指尖穿梭,看的人眼花繚亂。

木匠也沉默下來,他似乎頗為忌憚阮白潔,說話時經常的看她兩眼。

就在眾人以為阮白潔還會說點什么的時間,她卻嘆了口氣,道:“走吧。”

“這就回去?”熊漆說。

“不然呢。”阮白潔有點不耐煩,“他就知道這么多東西了,再問也問不出什么。”她轉身,推門而出,態度十分決絕。

大家見狀也跟著陸陸續續的走了出去,林秋石感覺阮白潔的心情似乎不大好,他追出去后問她怎么了。

阮白潔道:“今天晚上小心點吧。”

“什么意思?意思是那東西還有可能來找我們?”林秋石只能想到這個要小心的原因。

“呵。”阮白潔笑了,她突然扭頭,湊到了林秋石的耳邊,輕聲道,“有時候呀,人可比鬼怪,可怕多了。”

林秋石愣住。

“回去了。”阮白潔轉身往前,林秋石看著她的背影,突然覺得這姑娘真的是看不透。

如果說去木匠那兒之前,大家還會偶爾說那么一兩句話,那么從木匠那兒回來之后,眾人間的氣氛就徹底的變成了一潭死水,還是快要臭的那種。

林秋石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阮白潔吃著烤紅薯,慢吞吞的解釋:“你傻啊,因為之前大家還會想著齊心協力一起活下來,但是現在嘛……”

“現在?”林秋石疑惑。

“現在,大家都在盼著對方早點死啊。”阮白潔靠著椅子,“只要有人死了,就有了死物填井,棺材也就做出來了,大家都能活著離開……”

林秋石:“……”他完全沒有想到這一茬,聽后神情都有些恍惚起來,“門里的世界都是這樣的嗎?”

阮白潔繼續道:“這其實還算好的,今晚你可千萬別出門,不然……”

林秋石:“會遇到那個女鬼?”

阮白潔搖搖頭:“可能會遇到比女鬼更恐怖的東西哦。”

林秋石其實內心猜到了什么,但他還是不太愿意承認。畢竟生于法制社會,他的思維還沒能脫離框架。阮白潔暗示,有人會為此殺了同伴,以獲得可以填井的死物,他卻不愿意去相信,真的會有人這么做。

當晚,林秋石失眠了。

阮白潔躺在他旁邊,睡得依舊像頭無憂無慮的豬。

林秋石則看著天花板,想著白天生的那些事兒,窗戶和門都關好了,他本來還想用椅子抵住門,結果阮白潔在旁邊來了句:“你就不怕那東西突然出現在我們房間里面……?”

林秋石:“……!!”有道理。

于是他乖乖的又把椅子挪開了。

然而該生的事情,遲早都會生,凌晨兩點,被失眠困擾的林秋石,再次聽到了人類的慘叫聲。

這尸體在雪地里被凍了幾天,還是之前的模樣,甚至于腰腹上被砸斷的地方還可以清晰的看見內臟和脊椎,看的人頭皮麻。

這如果是林秋石剛到這個世界的時候,看到這一幕估計又想吐了。但經過這么幾天的鍛煉,此時的林秋石看見尸體已經是內心毫無波動,甚至還想再研究研究。

“怎么搬回去?”小柯問,“背嗎?”

“拖回去吧。”熊漆道,“雖然不太尊重死者,可也總比再死兩個活人好啊。”

如果是在現實世界,背一下死人或許沒什么,但門內的世界太過詭異,誰知道后背上的死人會不會突然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