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奇怪的探問
312.奇怪的探問
賈姨娘芊芊玉手捏起桌上的杯子。杯里泛著青黃的茶葉子在水面上緩緩浮動,她將杯子放在嘴邊輕輕吹一下,茶葉子便打著轉兒浮向杯沿,手腕一動,杯里的茶便沿著紅唇滑進口內,細品一下,贊道,“好茶。”
姨奶奶也將杯子放在嘴邊輕咂一口,跟著贊道,“果然好茶。”
賈姨娘美目流轉,緩緩一笑,“姨奶奶也是懂茶的人,這茶倒是有幸了。”
姨奶奶微微一笑,暗暗在心里思討賈姨娘到底是何用意,又有什么話要說?
賈姨娘放下手里的杯子,看一眼姨奶奶,“姨奶奶,依我看,這朱府里頭,就您還是個明白人,偏偏還要遭受這樣那樣的罪。倒讓人痛惜了。”
賈姨娘的話并不能引起姨奶奶的好感,但卻不似原先那般厭惡了,遂喝了口茶并不答話。
大部分時候,沉默會被人當做默許,賈姨娘便笑著接著往下說,“咱們這城里頭沒有哪個不同情咱們三少爺的,原來咱們三少爺那是什么樣的人兒,雖不是人中之龍,那也是響當當的精明人兒,在咱們止安城里那也是數的上的人物,誰料想竟然落得了這樣的模樣,誰知道又是用心機的害的?”
姨奶奶面色微動,心里有了些觸動,思緒似乎被拉遠了。
賈姨娘察言觀色,繼續往下說,“姨奶奶,虧得您是個明白事理的人,這要是換了那些拐不開彎子的人,早就把朱府給鬧翻天了,朱府里頭哪里還能有今天的安寧日子過。”
姨奶奶唉了一聲重重嘆口氣,眼神也跟著黯淡下來。
賈姨娘眼角微挑,嘴邊露出一抹不易被人察覺的笑意,拿起桌上的茶壺將姨奶奶跟前的杯子添滿茶,跟著嘆了口氣又道,“姨奶奶,若不是礙著咱們相交不熟,我早就去府里看您去了。您可真是真真的好人兒。”
姨奶奶終于聳然動容,緩緩道,“賈姨娘客氣了,什么相交不相交的,您什么時候想來府里玩,派個人來說聲,咱們朱府自當派轎子接您去。”
賈姨娘便笑著道,“早知道姨奶奶也是這樣的心思,我便沒有這樣那樣的顧慮了。姨奶奶,說句您不愛聽的話,我素來直白,您若不愛聽,也不要放在心上,就當我是胡言亂語發瘋忘了去。”
姨奶奶抬頭看著她道,“姨娘有什么話盡管說。”
賈姨娘抬頭朝四周瞧瞧,見周圍的桌子上并無其他人,這才壓低嗓子道,“姨奶奶,我素聞老夫人是個精明厲害的人,怎么現在也糊涂起來了?白白的讓一個害死自己兒子的姨娘得了勢,唉。放著您這樣的好人被人欺負了去。”
這樣里間的話恰好中了姨奶奶的心思,姨奶奶并不去想賈姨娘說這些話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只念著這些日子的倒霉事兒沒一個能幫她分憂聽她訴說的,偶然碰到一個肯這樣坦白說話的,倒放開了心思,“唉,姨娘啊,這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誰知道咱們精明的老夫人到底怎么想的?偌大的朱府,偏偏讓她得了臉去,這樣的陣勢,就連我走在大街上都覺得沒了氣勢,唯恐被人笑話了去。”
賈姨娘同情的看她一眼,又贊同的點了點頭,“虧得姨奶奶您這樣的心思,唉,要不就說您可是個天大的好人,咱們止安城里也不出一個像您這樣的,老夫人也多虧了有您這般幫襯著。”
姨奶奶嘴角抽動,淡淡笑了笑,面色又沉重起來,“什么幫襯不幫襯的,只要老夫人能如您這般念一念我的好就好了。”
賈姨娘忽然又壓低了嗓子道,一副好奇心重的模樣,“姨奶奶,咱們這城里頭還流傳著大少爺回府警告老夫人二少爺不得再娶的事兒,真是越說越蹊蹺,也有說定是有人念了巫術詛咒二少爺的,也有說定是有人捏了小人喚了大少爺回來的。更有人說指不定是某些人在背地里搞了什么鬼,您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姨奶奶眼皮微微一挑,視線對準賈姨娘,見她目里始終保持著好奇的神色,似乎沒有任何別的企圖,不由得在心里暗笑,到了這會兒才真正明白賈姨娘的意圖,她這幾句話可是話里有話的,而重點卻是想拐著彎告訴她這里頭定是有人搞了鬼,而搞鬼的人不用說肯定就是林采兮了,而這個消息賈姨娘是不可能進府告訴老夫人的,而傳話的最佳對象便是姨奶奶的了。
眼波流傳間,姨奶奶的心思已轉動了好幾圈,想通其中關節之后,她微微一笑,故作不知皺眉的道,“這事兒你可不要亂說,這可真是咱們大少爺親自回來的,附在林姨娘身上傳話給老夫人的。”
賈姨娘呵呵一笑,“大少爺還真是情有獨鐘,就喜歡附在林姨娘身上,記得上次災民大亂的時候,林姨娘不也是借了大少爺的名頭將他們給嚇走了么?林姨娘可真是個聰明的人。”
話說到這個份上意思已經很明了了。林采兮到底是不是故意裝出來的,姨奶奶早就懷疑過,但這是除了當事人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的事,誰能拿出證據來不成?所以她想歸想,也只能放在心里頭自己想,卻是一個字也不敢在老夫人跟前提起,唯恐又招來老夫人的厭棄。
或許她能有什么好主意?遂笑笑試探著問道,“這誰又能說得清,誰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賈姨娘默然不語,端起杯子喝了口茶頓了頓才又道,“姨奶奶糊涂了不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哪個辦事能天衣無縫的?大少爺回來前后她都做了些什么事,她身邊的丫頭們又做了些什么事,這些個一打聽不就知道了?難道她的丫頭個個都是嘴嚴的不成?您在這府里這么多年,難道連個心腹的也沒有么?”
姨奶奶豁然開朗,仿佛一道閃電炸開了她憋悶的胸膛,腦海里也被炸開了一條明亮的光芒,但她卻不想讓人看出她心里實在的想法,眸光一閃,遂笑著道,“唉,我現在呀也是無心管這些事了,一個梓源就夠心的了,是愛折騰誰折騰去,我也是有心無力,何必多管那樣的閑事?只要老夫人覺得好,心情舒暢那就好了。”
賈姨娘心頭擠出一絲冷笑,還真會裝,方才還那般關心的模樣,這會兒又在這里裝好人,但她面上卻依舊笑得燦爛,還微微的嘆了口氣,“姨奶奶真是省事的人,老夫人得了您這樣的幫手,真是修來的福分。”
姨奶奶微微一笑,瞟一眼賈姨娘,抬頭朝茶樓外望了一眼,哎呀了一聲,“這時候肯定也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還要去老夫人房里看看才是。”
賈姨娘也不再挽留她,笑著道,“老夫人真是好命,時刻由您惦念著,那我也不留您了,姨奶奶慢走,莫要多操心。莫要累壞了自個兒的身子。”
姨奶奶笑著起身,說了幾句客氣道謝的話,便帶著袁媽告辭。
賈姨娘看著姨奶奶遠走的背影,面上終于露出不屑的微笑,她并不在乎姨奶奶的態度如何,因為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她知道姨奶奶聽了她的話,回去后必然有所舉動,這樣的話林采兮便不會有好日子過了,林采兮自身難保的話,那就不會再去多管閑事了。
而高天成便尋不到機會再找朱梓峻幫忙捎話了,這么一來,已離開府衙的童欣就再也回不來了,只要童欣不再回來,她升上夫人的日子便指日可待了。
賈姨娘呵呵笑著,不由得為自己今天這番巧遇而感到高興。
現下,林采兮悶在園子里也不感到無聊了,她讓菊焉把練字的四個丫頭叫到房里來,讓她們在紙上練習做畫的基本功,當然了都是最簡單的畫法,類似于現代畫中的勾勒的線條,四個丫頭最大的十五歲,最小的十三歲,分別叫做墨蘭,清香,溜寶,珍巧,其中溜寶的字寫得最好,而做畫最好的卻是最小的珍巧,一筆一劃都透著一股子俏皮。
她們練字的時候,林采兮便坐在椅上或看書或閉目養神,偶爾走下去看著四人寫畫,菊焉每每都在一旁勸道,“姨娘,您現在可累不得,不必看著,讓她們自個兒練去。”
林采兮只笑不語,其實她倒不是非要看著,只是最近總是心神不寧的,找點事做未嘗不可,她懷疑自己的壞情緒是所有孕婦都特有的,所以并不放在心上,只隨著自己的心意辦事,看著她們在跟前寫寫畫畫的便很開心,那就讓她們到屋里來呆著。
這一日,寧夏飛忽然來了,手上提著個大盒子,一進屋便被眼前的陣勢嚇了一跳,待看到丫頭們寫畫的東西,便哈哈笑起來,“你們畫的這是什么東西,看起來倒是有趣的很。”
林采兮擺擺手,四個丫頭便站起身朝兩人行禮后退下,寧夏飛倒也并未多問,只拿起那些紙張細細看了幾眼便轉了話題,“采兮,這幾日我去街上溜達,挑了些小玩意,送給咱們的孫少爺。”說著將盒子打開,里頭一大推小孩子玩的東西,各式各樣的糖人,稻草扎的木偶,木頭雕刻的動物,還有一些棉布縫制的小娃娃,裝了滿滿的一大盒子。
林采兮挨著拿起來看了看,笑著道,“飛姨,您可真是把滿大街的小玩意都給搬回來了,他一個小孩子會玩什么,還不是浪費了您的銀子。”
寧夏飛不以為然的道,“這點銀子算得了什么,他喜歡玩就讓他玩,他若不喜歡,我再給他買就是了。”
好大的口氣!林采兮忙道謝,然后請她坐下說話,寧夏飛倒是有陣子沒到峻園來了。
兩人閑聊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寧夏飛主動轉移話題,“采兮,前兩天我進了軒園里的書房看書,看到很多書里都留下過大少爺寫的字,大少爺倒是寫的一手好字。”
搬到峻園之后,林采兮曾讓菊焉帶人將書房里很多書一起搬過來,包括朱梓軒林采兮兩人以前的一些字畫全都放在了峻園里的小書房里,所以寧夏飛看到的應該是朱梓軒平時看過的那些書,遂笑著道,“他是個愛讀書的人。”
“讀書人性子好。”寧夏飛明亮的眸子里閃動著亮光,一身稍顯單薄的紗衣緩緩而動,竟沒有一絲摩擦的聲音。
林采兮不再微笑,眸里浮上一層黯淡,畢竟在談起一個死人的時候,傷心一點總是沒錯的。
寧夏飛見她面露傷心,非但不轉移話題,反而又問道,“采兮,聽說大少爺原先的夫人是劉府的小姐,性子也是極好的。”
林采兮心底微動,寧夏飛怎么會忽然提到劉鈺君?這倒是令人感到奇怪的事,遂不動聲色的順著她的話道,“是啊,聽人說性子確實很好的。”
寧夏飛又嘆道,“只可惜紅顏薄命,唉,不過好歹也算留下一根獨苗苗,我瞧著孫少爺倒是很乖巧懂事的。”
話題又轉到朱澈身上,林采兮立時便警覺起來,寧夏飛是個直率的人,她詢問這些必是有目的的,卻不會像寧夏沫一樣拐著彎子問,但她依舊不動聲色的順著寧夏飛的話說道,“澈兒確實是個省心的,可畢竟是個小孩子,難免淘氣。”
寧夏飛又問,“劉府里現在都沒有人了么?怎么不見那邊有人過來看看孫少爺的?”
林采兮的懷疑更是加深了幾分,過年時朱管家帶朱澈回劉府的事她是知道的,怎么這會兒反倒問起這個話來?莫非她想套一些什么話,便反問道,“飛姨,您真是貴人多忘事啊,過年時候澈兒還回劉府看了看呢,只可惜劉老爺劉夫人早就不在止安城了,澈兒過去也就是祭拜祭拜。”
寧夏飛又問,“可憐的澈兒,娘親家門上的人倒是沒一個了,那劉老爺一家為何要搬走哪?搬去很遠的地方了嗎?”
林采兮立時便洞察到寧夏飛的意圖,莫非她是來打聽劉府消息的,可是她跟劉府又有什么關系呢?
林采兮眸里依然黯淡無光,勉強笑了笑,“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這些事大少爺以前也不常給我提起的,畢竟想起大夫人的時候還是傷心的,呵呵,飛姨,您怎么突然想起問這些來?”
寧夏飛笑著道,“那日看到大少爺的字,今日想起來便順口問問。”說著不著痕跡的轉移了話題,“采兮,這些日子你可要多多注意,累不得也動不得,千萬不可傷了身子,這女人生孩子,頭一胎極重要。”
林采兮也不再追究方才的話題,繼續跟寧夏飛閑聊著,又聊了幾句,寧夏飛便起身告辭,臨走還又問了問菊焉成親的事,說到時候過來祝賀順便討杯喜酒喝。
寧夏飛走后,林采兮稍稍沉吟,瞧瞧站在旁邊的菊焉,“菊焉,你去打聽打聽這幾日軒園這兩位姨奶奶都在忙什么,越快越好。”
菊焉應聲而去,香秀挑著簾子進來伺候,林采兮緩緩起身,胳膊按在香秀手上,道,“這幾日也沒去上房,這會兒沒事便過去瞧瞧吧。”
香秀應著兩手攙了林采兮往外走,出了園門,一路朝花園行來,花園里的花開的愈發嬌艷,朵朵鮮花兒都在陽光底下洋溢著掩不住的朝氣,林采兮長長吸口氣,頓感鼻間一陣清香,渾身都跟著歡快起來,腳下的步子邁的也輕快了不少。
“你倒是自在的很,在這陽光底下賞花。”身后便傳來一陣嘖嘖感嘆聲,林采兮轉過身,見是朱梓夏,迎著陽光站在楊柳樹下,一身青色衣衫便融在綠色柳枝里,愈發顯得她臉蛋兒粉俏迷人,又見跟在身后的冬夢手上提著個小包袱,便知道她是剛從山上回來的,“梓夏,你還知道回來呀?我還以為你貪圖山上景色不回來了呢。”
朱梓夏踩著細碎的步子走上來,笑意盈盈的道,“我是不想回來的,在山上寺里吃齋念佛,什么俗世也聽不著管不著,多清凈。”
林采兮抬手拂了拂額前被風吹起的頭發,笑道,“那你還回來做什么?干嘛不在山上吃你的齋念你的佛。”
朱梓夏似乎頗有些無奈的道,“要是我能自己做主就好了。唉,反正也該回來了,總不能一直呆在外頭一輩子。采兮,我聽說三哥跟白薇去孔家莊了,這是怎么回事?”說著朝前走幾步,目光在四周飛快的轉了一圈,見四下無人才又問道,“莫不是我娘又難為白薇了?”
林采兮已猜到她定是被姨奶奶派人叫回來的,聽她又問起孔白薇的事,便想著姨奶奶將她叫回來可能跟孔白薇的事有關,遂將自己看到的聽到的都說給朱梓夏聽,朱梓夏聽了也感到驚奇,嘖嘖道,“我走了不過月余的時間,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等白薇回來了,我倒要好好的問問她了。”
“梓夏,咱們也莫站在這里說話了,你才剛回來,咱們一起去上房跟老夫人問個安吧。”
朱梓夏點頭,兩人相攜去了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