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味記

第八十六話 奶湯鍋子魚

《》第八十六話奶湯鍋子魚

聽見景老娘忽然問起那擺攤的事,花小麥手上的刀便不由自主地頓了頓。

她也不愿意多心,只不過,這景老娘究竟幾個意思?是在迂回地埋怨他們如今手頭愈發寬裕,卻不肯多給老宅送兩個錢?這種事,跟她這個“外人”可說不著吧?

想了想,她便又是一笑,淡淡地“嗯”了一聲。

接下來,這景老娘是不是就該暴跳如雷了?

花小麥微微瞇了瞇眼,全身的筋肉都繃緊了,心中盤算著只要那景老娘一旦發作起來,自己便立刻拔腿逃跑,絕不跟她正面沖突。

然而那景老娘神色卻十分冷靜,低頭看了看案板上那薄如發絲的筍,仿佛很不屑地撇撇嘴:“我還聽人說,你跟關家那閨女關系很好,平日常來往?”

誒?這飄忽詭異的路數是要鬧哪樣?這兩個話題完全八竿子打不著好嗎,真是猜不透你啊!

花小麥莫名其妙地偏過頭去看她:“這個……也稱不上非常好吧,倘若在路上偶然遇見了,便湊在一處聊天說說話,平日里卻很少相約一塊兒玩。她身子不好,我也擔心……”

“你那擺攤賣吃食的買賣,也有她一份?”景老娘壓根兒沒耐性聽她說完,只管繼續滿足自己旺盛的好奇心。

“怎么可能?”花小麥失笑道,然而見她一本正經的,頓時就再笑不出來,忙也正色道,“那攤子是我們自個兒的,平日里都是我與二姐、姐夫三人在照應,怎可能與那關家姐姐有半點干系?”

“嘁!”景老娘寒著臉冷笑一聲,“那姓關的丫頭從小就病病歪歪。依我看,正是她因為全身的氣力都長到了心眼兒上,你那攤子與她若是無關的,那也只算是你的福氣罷了!你要是機靈的,便莫與她絞在一處,倘或被她纏上了。只怕你甩不脫!”

花小麥心中一動,眉頭皺得愈發緊了。

關蓉對自己那賣吃食的攤子動得是什么心思,她大概也是曉得的,也因為這個緣故,她才要疾言厲色地將關蓉那念頭掐死在搖籃中,并漸漸與她行得遠了。這兩個月。關蓉很少上河邊來,也許久不來景家小院找她——莫不是,暗地里又鬧了什么幺蛾子?

一想到這個,花小麥便覺得有些發煩,咬了咬嘴唇。含笑對景老娘道:“大娘,我那小攤子實是與關家姐姐無關的,您……是不是聽說了甚么?”

景老娘看她一眼,沒有立即開口,過了好半晌,方不情不愿耷拉著眼皮道:“那關家與我們同住在南邊,成日里抬頭不見低頭見,時不時便要碰面。早兩日,我從他門前經過,正瞧見那關家閨女與人說話……”

說到這里。她忽然稍稍提高了音量,肅然道:“我可不是蓄意偷聽,是她們自個兒聲音太大,不知道避著人!”

花小麥心里焦急,趕緊使勁點頭:“是,是,這一點我自然明白,您接著說。”

景老娘扯了扯嘴角:“與那關家閨女說話的,是村里一個年輕媳婦,我就聽得她問。‘關家妹妹,最近怎地不見你去那河邊上張羅擺攤的事?連日都只有那姓花的姑娘與她二姐在那里操持,著實有些辛苦呢。’咱整個村子里,也只得你與你二姐兩個姓花,說的不是你們,又還能是哪個?”

“那關家姐姐怎么說?”花小麥忙不迭地追問。

“她?”景老娘眼皮子一翻,嗤笑道,“她一個字都沒說,只微微低了頭,唇邊帶笑,眼里卻似含著淚一般,那副情狀,瞧著好不委屈哩!你說那攤子與她無關,那你倒告訴我,她做出那等模樣,是甚意思?”

什么?花小麥緊緊捏了拳,五臟六腑騰地竄出一股火來。

這景老娘雖未必值得全然信任,但她所描述的情景,倒的的確確像是關蓉能做出來的事,簡直栩栩如生啊!

好好兒一個姑娘,一而再再而三地腆著臉做出這等行徑,也不嫌寒磣!

花小麥只管在一旁死死咬牙,百般琢磨著一定要盡快將這事解決得干凈利落才好,旁邊景老娘見她久久不說話,便很不溫柔地推了她一把,陰陽怪氣道:“怎么,落了人家的套兒了吧?哼,你初來乍到,不了解她的為人也就罷了,你二姐那個沒腦子的,怎也不知提點你?白擔個潑婦的名聲!”

“大娘,多謝你告訴我這些。”花小麥這才想起身邊還有這么一位,忙勉強沖她笑了一下。

“你用不著跟我道謝,我受不起,也沒那么好心。”景老娘斜乜她一眼,“只不過,你幫手做了這魚湯,我便還你個人情,過了今日,咱們兩不相欠,省得將來你挑我的理兒!”

灶上燉著的奶湯煮開了,咕嘟咕嘟冒著泡泡,一股濃郁的香味驀地升騰到半空中。

花小麥來不及與她多說,快手快腳地將炸成金黃色的魚片放進鍋中,又丟了兩片老姜、一把蔥段,倒了兩勺黃酒下去。待得湯汁再度煮沸,再加入切好的香蕈、筍絲和火腿丁。

景老娘使勁吸了吸鼻子,喉嚨里滾動了一下,又拿胳膊肘杵了花小麥一下,壓低聲音道:“方才我問起那攤子的事,你八成以為我是要管你討錢吧?”

“……沒有。”花小麥揚了揚唇角,口不對心地否認。

“我縱是要討錢,也自會去尋我兒子,和你這外人可說不著!”景老娘言之灼灼,又沉思一回,“唔,最近你們的確是富了,每月也該多往家里交些錢,過會子我就同泰和商議去!我兒子最孝順,斷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那個……方才說生兒子沒屁用的人,好像也是你老人家吧?

花小麥沒接她的話茬,見那魚湯熬煮得差不多,便舀出一小碗來,在里面撒了些許胡椒粉和一簇芫荽,端到她面前,微笑道:“大娘,您嘗嘗這湯怎么樣?”

景老娘再吞一口唾沫,很有氣節地把腦袋偏過一邊:“這是給家里老太太做的,我不喝!”

“老太太的口味您最清楚不過,就幫我嘗嘗咸淡,看是否合適。”花小麥把碗又往她面前送了送。

景老娘熬不過,終究是接過去抿了一口,咂咂嘴,又連喝三大口,抬頭望天,小聲嘀咕:“咸淡倒是正好,只不過……你這手藝也不咋地啊!就你這樣的本事,也能在村里擺攤?我看如今火刀村里的人,一個個兒地都發了瘋了!”

花小麥也不與她爭辯,見她說滋味合適,便尋了個瓦罐,連魚帶湯水一并倒了進去,又調了一碗姜醋汁,一齊放進食盒內,遞到她手里。

“大娘,這奶湯鍋子魚,最好是置于爐子上邊煮邊吃,那樣滋味最是濃厚。魚肉吃得差不多了,可以再往里添些蘿卜豆腐之類的菜蔬接著煮,又好吃,又方便。湯里加了不少胡椒粉,辣味是足夠的,也能去去潮氣,老太太吃了,興許能覺得舒服些。”

“知道了知道了!”景老娘沒好氣地應了一句,提了食盒轉身就走。然走了不上兩步,她卻又突然回過頭來,神秘兮兮道:“你二姐,方才喝的究竟是甚么藥,是不是能生兒子的?”

花小麥不想回答她的問題,免得將來這事若不成,她更要拿花二娘撒氣,于是只微笑一下,將她送了出去。

待景老娘離去之后,花小麥立刻扯著花二娘回了西屋,將自己剛剛聽來的事講了一遍。

花二娘不等她說完就已經炸了毛,恨不能一蹦三丈高,跳著腳不停口地大罵:“這小賤人,真真兒好不要臉!當初她見天兒地跑來攤子上擦桌洗盤子,是她自個兒執意如此,與咱們有什么關系,難道咱們沒下死勁攔著她?如今眼見從咱這兒得不著好處,就跑出來逢人裝委屈,我呸!你等著,我這就去把她揪出來,我非……”

“你冷靜點聽我說行嗎?”花小麥無奈地看了她一眼,“我是擔心,眼下村里說不定已有多半的人認為那攤子是她與咱們合開,她不能來攤子上操持,是咱們不地道,趕了她走,她有苦說不出。若再由得她胡來,咱們必然要被人議論的,就算挨個兒解釋,也解釋不過來呀!更要緊的是,如果因此影響了攤子上的生意,那咱們可就虧大發了!所以,必須得盡快把這事解決了才好。”

“你想干嘛?”花二娘眉頭擰得死緊,憤憤地道。

“你和春喜姐、臘梅姐兩個,關系挺好吧?”花小麥思索著道,“那天她們在咱家,我瞧著,她們舌頭挺長,嘴也挺敞的。”

花二娘微微一怔:“她倆?是,她倆是有些愛說閑話,但跟我真正算是很投契,我能肯定,她倆決計不會四處瞎傳咱家的壞話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花小麥搖頭笑了笑,“我自是相信二姐你與他們交好,也正因如此,我才想請她們幫個忙。”

她湊到花二娘耳邊,如此這般地小聲嘀咕了一陣。

花二娘眼睛一亮:“行,那我明兒就找她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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