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味記

第六十一話 求醫

《》第六十一話求醫

花小麥始終記得,在那個景老爹和景老娘上門來要錢的夜里,景泰和坐在院子門前,背影說不出地蕭瑟寥落。

剛剛得知花二娘也許不能生孩子的時候,她除了震驚,更覺得不可置信,但與他們夫妻共同在一個小院生活了這么長的時間,明明知道他二人身強力壯且感情甚篤,對于夫妻之事也十分熱衷,可花二娘的肚子,卻始終沒有絲毫動靜,她便也不由得擔心起來。

若是花二娘真個不能生也到罷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但如果事情還有轉機,卻因為不曾及時求診而給白白耽誤了,豈不讓人追悔莫及?

他們夫妻兩個的事,花小麥這做妹子的,原不該管得太多。只是眼下,她也算是和花二娘相依為命,就不能不多為她考慮一些。

如今這個家里也算是有幾個閑錢了,還是應當盡早陪自家二姐找個靠譜的大夫瞧瞧才好。花小麥估摸著花二娘只怕不是個肯聽人勸的,思前想后,琢磨出一個法子來。

為了做好那幾十上百斤蜜餞糕餅,花小麥兩三日都沒有好好睡覺。花二娘眼見得自家妹子熬了幾宿,眼睛都眍了進去,心中不免覺得疼惜,潘平安離開火刀村回省城的當晚,吃過飯后,她便立刻將花小麥趕回西屋,令她好生歇息。

花小麥也實在覺得有些累,果真乖乖地蒙頭大睡,然而到得第二天上午。眼看著日上三竿,她卻仍舊沒有起身。

西屋門窗緊閉,里面一點動靜也沒有,花二娘在院子里轉了好兩個來回。終是性子急忍不得,蹬蹬蹬地三兩步推門走了進去,迎面就見花小麥全身上下連同腦袋,整個兒都縮在被褥之中,枕頭上只余一把有些蓬亂的頭發。

“嘖,我叫你好好休息,卻也沒讓你往死了睡啊!”花二娘咕噥了一句,走到床邊,伸手很粗暴地推了花小麥兩把,“喂。花小三。我說你也該有點分寸吧。辦事怎么這樣沒交代?咱倆昨天不是說好了嗎,上午吃過飯就去買做醬料的食材,你看看現下都什么時辰了?”

蜷在被窩里的花小麥沒有應答。只稍稍動了一下。

“我跟你說話呢!”花二娘眉頭一皺,一巴掌狠狠拍在她身上,“不吃飯你肚子就不餓嗎?老是這樣寢食無定時,不把身體搞壞了才有鬼!”

“疼……”花小麥在被窩里悶悶地道,聲音聽上去毫無精神,而且似乎十分痛苦,“二姐,我難受……”

花二娘聞言便是一怔,連忙扒拉開她頭頂的被子,語氣立刻變得非常柔軟。輕聲細語道:“……這是怎么了?哎呀,你這樣憋著只會更難過,來,快跟二姐說,究竟哪里不舒服?”

花小麥于是費力地伸出腦袋,咬著嘴唇可憐兮兮地小聲道:“肚子疼……”

“肚子疼?好端端的,怎么肚子會突然疼起來?”花二娘見她小臉似是煞白,便有點著急了,順手在她額頭上觸了一觸,納悶地嘀咕,“也并不發熱啊——我說小妹,你該不是月事來了吧?”

花小麥沒精打采地搖搖頭:“還不曾。最近這幾個月也不知怎么了,自打來了火刀村,月事便一直不準,有時要拖上小半個月呢,而且,每次將來未來之時,肚子都有些隱隱作痛。前幾回都還勉強能忍得,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一早醒來,便疼得受不住。二姐,今天我恐怕沒辦法跟你去買食材了……”

“哎呀,那些事情先丟過一旁,這會子還理它做甚么?”花二娘跺了跺腳,站起身在屋子里轉了兩圈,嘴里一個勁兒地喃喃自語,“這月事不調,是可大可小的事,耽誤不得的!你疼得這樣厲害,我得馬上帶你去看大夫才是,可……可火刀村里的大夫,個個兒也不過是混飯吃,不頂事呀!哎呀,這可怎么辦才好?”

她不停口地念叨著,忽然猛地轉過身:“小妹,要不咱們去縣城吧?”

花小麥將臉再度縮回被窩里,嘴角偷偷一翹。

這可是你自己上鉤的喲!

花二娘雷厲風行,想到什么就立刻要去做,當即便撲上來將花小麥扶起,一疊聲道:“對,咱們就去縣城,先到連順鏢局找左嫂子問問,哪家醫館的大夫最擅于醫治這女子的毛病,然后咱們馬上就趕過去。這會子不過是中午,咱們看了病,還來得及在天黑之前趕回村里,抓了藥吃上幾副,一定很快就會好的!你可千萬不能像我一樣……”

她話說到一半就停了口,垂下眼皮靜默一陣,輕輕地呼出一口長氣,伸手撥開花小麥額前的亂發,軟聲道:“你這樣子,能走路嗎?要不我去潘太公家借輛板車……”

“不用。”花小麥趕緊搖頭,“我自己能走,倒是二姐,你好歹也該跟潘太公打聲招呼,省得姐夫回來見家里沒人,心中著急。”

“啊,對對。”花二娘這才反應過來,“那你自個兒先把衣裳穿好,我去去就來。”轉身便跑了出去。

姐妹倆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停當,立即便出門往芙澤縣而去。一路上,為了照應“不舒服”的花小麥,花二娘這急性子將步伐調得極慢,時不時地還要在路邊歇上一歇。原本一個時辰便能走完的路程,這天卻足足多花了一炷香的時間,抵達縣城時,已過了午后。

花二娘將花小麥安頓在路邊一個茶檔內,自己跑去連順鏢局找到左金香,問得城東有間保生醫館,里面一位姓邢的大夫對于醫治女子病最有心得,當即便扶著花小麥趕了過去。

那位邢大夫,是個年逾六旬的白髯老者。瞧著頗有幾分仙風道骨之態,為人也挺和善。花二娘將花小麥領到他面前,慌慌張張說了病情,邢大夫先還安慰了她兩句。讓她寬心莫要焦急,這才取了脈枕墊在花小麥手腕下替她診脈。

花小麥今日這所謂的“肚子痛”原是作假,目的不過是為了將花二娘誆到醫館來,想法兒請大夫為她診病,因此,那邢大夫自然無法從脈象上看出些什么,片刻之后,他捋了捋下巴上那尺來長的白髯,沖花二娘笑了一下。

“怎么樣,我妹子她……要緊嗎?”花二娘眉頭擰成一個川字。緊張兮兮地盯著邢大夫。“上午她那肚子疼得都起不來床了。”

“無妨。無妨,不用擔心。”邢大夫笑著搖搖頭,“年輕姑娘家尚未成親。或多或少,都會有月事不調的情況出現。我觀這姑娘身體還算強健,最近可是有些勞累?多半正是因此,才會腹痛難忍。我給開兩服藥,你早晚各煎一副讓她喝了,飲上一兩天,很快便會好轉的。”

花二娘稍稍松了口氣,卻仍未能徹底放心,追著又問了一句:“那……她這樣,不會對將來……將來有甚么影響吧?”

“哪有那么嚴重?”邢大夫呵呵地笑了起來。“我不是說了嗎?年輕姑娘,大多數月信都有些問題,腹痛更是實屬正常。等日后成了親,多半也就好了,不用太過緊張。”

花二娘這才算是擱下心頭大石:“多謝您,多謝您了。”

時機……差不多成熟了吧?

趁著邢大夫埋頭寫方子的工夫,花小麥便湊到花二娘耳邊,壓著嗓子低低地道:“二姐,要不……你也讓這位邢大夫給你瞧瞧脈象吧?”

“你有毛病啊?”花二娘像看怪物一樣瞅著她,“我又不曾生病,好好兒的診脈做什么?”

她也將聲調放得輕了些,小聲道:“這位邢大夫,光是診個脈,就要一百文,再加上藥錢,嘖嘖嘖,這可不是小數目!咱家現在雖是不缺這兩個錢了,卻也不能瞎糟蹋吧?我……”

“反正來都來了,你就讓他給你診個脈又能怎地?”花小麥斜睨她一眼,“我是想著,咱倆是姐妹,身體狀況,或許有相似之處,你讓他給瞧瞧,說不定……”

花二娘縱是再遲鈍,到了這時候,也覺出些門道來了,盯住花小麥的眼睛,臉往下一垮:“我說花小三,你今兒該不會是裝病,故意把我騙來醫館的吧?你是不是閑的勁兒沒處使了?”

“我何曾裝病?”花小麥下巴一揚,說得十分不容置疑,“你方才沒聽邢大夫說嗎?我是因為這兩天做糕餅太累,才會這樣的!”

花二娘從鼻子里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恰在此時,邢大夫抬起頭來,目光有些銳利地從花二娘臉上掃過,開口道:“這位小夫人,便讓老夫替你也診個脈吧?”

“呃?不……不用了吧?”花二娘下意識地就要拒絕。

卻不想那白髯老者,卻忽然拍了一下桌子,語氣中添了幾分嚴厲的味道:“把手伸來!”

花二娘一呆,再不敢則一聲,老老實實地將手伸了過去。

如此,又是一段漫長的等待。過了許久,邢大夫方才將手收回,穩穩當當地沉聲道:“你妹子還未成親,有些話,不方便當著她的面說,小夫人請隨我去內堂。”

說來也怪,他的聲音并不大,語氣也早已恢復了之前的溫和,卻偏偏使人覺得非常威嚴。花二娘分明是個爆炭一樣的性子,嘴唇囁嚅了半晌,竟是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依言站起身,隨著他走入一道掛著簾子的門。

邢大夫走在花二娘身后,抬了腳正要進去,卻又驀地回過頭來看向花小麥,冷不丁哈哈笑了兩聲,胡子也跟著直抖。

“小姑娘,挺機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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